第128章 终不悔

瑶光和定寻尽释前嫌相处又比之前更加融洽。

画着穴位和经络的小木人教具哪里比得上人体教具呢?

只是,定寻重新教瑶光“膻中、气海”都在哪里时依旧不免脸红瑶光看着他指向自己胸口的修长手指再看看这张帅脸也无法控制一颗小心脏砰砰乱跳,就像有一头小鹿藏在里面,一见到他就苏醒了就忍不住四蹄乱弹,不知疲倦一下一下撞在她心口。

认清了这几个穴位的位置瑶光这才想到,当初定寻为什么不答应教她武功后来为什么又突然答应了,还有,为什么他家的功夫都由父子相传。她不由想哦原来周伯通说“教武功要让她抚摸你周身穴位”竟是真的。

定寻见她脸上露出古怪笑意不由也对她笑“你想到什么了?”

老顽童周伯通的平生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瑶光尽量把他单个的故事挑出来:周伯通随天下武功第一的师兄去拜访南帝,却和南帝的周贵妃锳姑相爱,又劳燕分飞。之后他被囚禁在孤岛上,被毒蛇咬了垂死之际糊糊涂涂还在念锳姑写的那首定情诗。

她靠在定寻怀里问:“你说,他到底是爱她,还是不爱?”爱,那为什么不能带着锳姑走呢?不爱?真的不爱,为什么又一直忘不了,搁不下?

定寻听到瑶光念那首“四张机”,轻声重复,“织就鸳鸯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他不由感到其中情意缠绵,但一想到那两人命运,突然间又隐隐觉着这诗句仿佛谶言,赶紧抿唇不言,瑶光一见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拉着他的手笑道,“你不要乱想,要想,就想‘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定寻望着她,轻叹一口气,微微笑了,“好。”

这次授课完毕,瑶光走时,忍不住在马背上回头,定寻站在近芳园大门之内,一手抚着门框,身姿挺拔如青峰孤松。她催马小跑,未几,再次回头,看到定寻似乎一只脚跨在门槛外。这种姿势对于从小受过严格礼仪训练又一向奉行“克己”的定寻来说可不寻常,瑶光心里就像血液变成甜浆酪了,黏糊又甜腻,她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拨马跑回来,快到门口时,定寻跨过门槛,站在了门前,昂首看着她,虽然双手背后,端庄持重一如往昔,可眉梢眼角的柔情笑意掩饰不住。

瑶光勒马在他面前,对他笑了笑,再次转身而去。这次,她再没回头,一路策马扬鞭。

五天之后,再次授课。

这次,定寻带来一柄木剑。说是剑,其实剑身是圆柱形,剑尖也是圆的。

瑶光一看这木剑就兴奋开心得不行——这说明什么啊朋友们读者们?这说明我已经有攻击能力了!快要出新手村了!说明我修习内功已经小有所成!说明我天资聪颖得天独厚天赋异禀牛牪奔!

定寻花了点时间才安抚住欢蹦乱跳跃跃欲试并且不怀好意偷瞄向高立臣的瑶光。

这次授课在是室外进行的,旁边站着高立臣,啥意思?这还不明白么朋友们读者们?对不住了高先生,你就是我练手的活靶子啊!

“戒骄,戒躁。”定寻拍拍瑶光后脑勺,转到她身侧,将她手腕抬起来一点,低声说,“我不是让你用剑戳他,是让他来……”他回眸对她一笑,脸色微红,瑶光顿时会意了,不免也垂首一笑。

一旁站着的老高内心OS:你们不就是想着有我站在这儿当人形灯台你俩就不好意思撒狗粮、不得不专心上课么?

这节课教的是如何运用腕力,如何将体内的力和气一并使出,攻击要害。运气的法门和运转内力的口诀瑶光早就烂熟于心,这时定寻只要纠正她出剑的姿势即可。

练了一会儿,高立臣叫人抬上来两个稻草扎得结结实实的草人。这才是今天用的靶子。稻草人做得虽然厚实但挺粗糙的。勉强分出四肢和头胸腹,上面连穴位都没画。

瑶光看定寻:你对我的实力很不了解啊。

用木剑戳烂了两个草人,瑶光快快乐乐和定寻去相对浴红衣了。

两人说定下一次相隔七日后再聚。

不过,瑶光随时可以带人来画壁画了。

上次瑶光给定寻看了她画的草图,他提了一些意见,她回去又进行了修改,这次草稿已定,各色材料都是现成的,只需命人在藏书楼内建一座梯台,台子面要和穹顶几乎一样大,侧面安上梯子,可以从二楼爬上去。

定寻当初听瑶光讲了如何画穹顶壁画后就开始设计这个梯台,也画了许多草图,瑶光选了其中一个,高立臣拿去叫人去打造了。

这次离别时,瑶光依旧感到踌躇满志,仿佛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做不好的。

她将木剑背在身后,走到半路时忍不住抽剑在手中,放慢了马速,坐在马上,对着虚空左一剑右一剑刺着。

就在这时,远远一队锦衣华服的骑士奔腾而来,瑶光急忙将马勒住,跑到路边的柳树边站着,她心想,这帮人满嚣张的嘛,这里虽非京城,也是京畿之侧,周围都是豪门大户的别院,竟然如此旁若无人奔马。

她向这队骑士望去,想看看这群嚣张的人长什么样,可人家是真嚣张,马速极快,马蹄把路上的尘土践得飞起来,造成了烟雾效果,瑶光只顾掩鼻子了,狗屁也没看清,只大约摸觉着这帮人个个肩宽腿长面容白皙,颜值水平极有可能和端王的101后宫男团不相上下。

她一想到端王,顿时没心思再站在路边吃土看男团了。

就在两天前,白久天小哥哥又跑回京城送信了。

他这次倒是把信送到了明月道院,也见着了她,不过,瑶光觉着,端王选这小哥哥当信使,是选错人了。

和高立臣比,白小哥真是太甜了点,只长了张聪明脸孔,察言观色的能力弱到爆,更别说笼络侍女,跟她们调调情,打听消息了。

瑶光让竹叶取过信,放在手中好一会儿也没拆开,他竟然还露出一点点不合时宜的笑意,就像,他是位替自己姐妹传达朋友情书,没准还在揣测瑶光是不是害羞了呢。

唉。

瑶光拿着信回了房间,搁在书桌上,找了拆信的玉板刀,拆了信,慢慢展开。

端王的信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个注孤生直男画风。

他在信中先说用了瑶光所说的过滤水之法,当地官吏加以改进在各村镇推广,效果很好,防毒面具也很好用,去疫区的人不管是医疗人员还是官员小吏,人手一个,疫情控制得比他原先预想的要好很多。可是因为要隔离疫情,现在这些村子的田地都荒芜了,今年陇西恐怕要有粮食减产,他已经向朝廷申请减免赋税等等。

直到信最后,他才写了一句,自己想在六月时回京一趟,如果需要,再回灾区继续后续治理。希望,到时可以和她相见。

瑶光算算日子,白久天一行乘快马而来,这封信大约是十天前写的。

她几次提笔,又将笔放下。

该如何回信?跟他说,嘿,我现在已经有新欢了,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心情应付你了?

搞笑。

端王连她从前有多少情人、持续最久的关系是多久都想知道,要是真这么写了,他搞不好会直接杀回来,跑来问她,是谁?什么时候?那人哪里比我好?嗯……或者,跑去太极宫堵定寻?套麻袋打一顿!哈哈,这倒还不至于。定寻虽然一直没言明他的俗家身份,但想来应该也是京都中一二等的人家,这些人家都曾和大周皇室结有姻亲,算起来大家全是亲戚(韩瑶光算起来也和一大票人是亲戚),端王是个要面子的人,不会干这么跌份的事。

可如果现在不告诉他,拖到何时?等他端午时回来?当面说?

瑶光想了很久,最终在回信中先写了关于荒地和灾后重建的一点想法。定寻也一直关注着陇西的事,她最近倒是从他那儿借了些难得的大周地理、风物方面的书籍,知道陇西多山川,地形和梨溪山那种到处是石头的坡地有些像。她也没别的经验,既然有荒地,那就养羊呗。山羊、绵羊都能养。从前养羊只能吃肉、收羊皮,现在可以挤羊奶做奶酪,还可以剃羊毛纺毛线,一头羊可以养上好几年。

人口减少了,暂时补不上,但要是能好好发展畜牧业,没准能赋税也不会连着减好多年。

要是他觉得这个可行,她会把纺羊毛的技术无偿献给国家,还能推荐几个人才教纺毛线织毛衣,改良纺线机器。

然后,她斟酌语气写道:与君一别,光阴如梭。我已经不被拘束于梨溪山了,我打开新地图了,我画完了丰荣公主的壁画,道院几天前已经开放了,现在公主们排着队等我给她们画像呢。我在翠谷还开了个人画廊,画院那帮混球们也不得不摇着尾巴请我去画院开讲座了!哈哈,老子的事业线节节高升,等你回来,迎接你的就是大周著名画师韩玄玑大哥了。

哦,还有,《兰西英雄传》完结了。等你回来就能买到实体书了。我正在给拿皇还有约瑟芬画插画呢。我又开了个新坑,叫《狐女修仙记》,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能不会太喜欢这种三俗读物。但是,这书目前在坊间超级火爆。可惜书稿我给我师尊了,没法给你看原稿。不过,我会嘱咐白久天到市井茶楼书局买一些盗版的给你送去。

说了这么多,我其实最想说的是,我一直认为,情爱并非世间最重要的事,现在也是这么想的。等你回来,想来我们也都各自成长了,也许,可以重新当朋友。

她写完后,反覆读了几次,增、删、改了几处,待墨迹干了放入信封,又取了拿皇传的手稿一并收好,让竹叶拿去给白久天,也没忘了叫他去淘盗版的《狐女》。

白久天走了好久后,瑶光又拿起端王那封信看,这才发现两张信纸边缘还有字迹,两张纸边缘合起来,现出四个字:思君若渴。

这四个字写的极潦草。若非近来瑶光一直苦练书法,定寻还找了许多名家碑帖给她上书法欣赏课,她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这四个草字是啥。

瑶光轻轻念出这四个字后,不由一声轻叹,唉,六郎这孩子好像有表达障碍。从前喜欢韩瑶光版,结果呢?人家到最后都没搞清楚他性取向。现在呢,好像对她直白地说句“我喜欢你”“我想你”,对他而言是件很难,没准还有点近乎丢人的事。

相比之下,定寻虽然办过度雷劫时把狐狸扔地上的事,但他一旦想通之后,真是时时刻刻都拿着对菩萨发誓时的那股劲头对待她。当着黑铁塔的面他依旧是个端庄道长,可私下里,那可什么肉麻说什么,瑶光爱听什么说什么。

害羞么?当然。

每次他耳廓都红了。

可害羞、矜持在情爱前算什么?毕竟,在菩萨面前都说过“我舍不得你”了,那背着菩萨,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去画院开讲堂前一日,瑶光又去近芳园见定寻。

授课之后,两人温存缠绵,倦极相拥。

瑶光是被风雨之声唤醒的,隔着帐子,她看到窗前的纱帘被风雨吹得乱舞。

她披衣下床,拉开纱帘,将窗子关上,隐约听到檐角下铜铃叮叮叮轻响。

这时,床上的定寻发出一声梦呓,翻动一下,右臂伸出了床帐外。

瑶光本已走到了床前,看到定寻光滑白皙的手臂,心中一动,转身走去书房。

书案上放着她不久前练习书法的纸笔,砚磨未干,她选了支笔蘸上墨汁,走回床前。

瑶光撩开帘帐,定寻仍然未醒,他将右臂弯曲置于头上,睡梦中似乎还在微笑。

她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抿嘴坏笑。她坐在床前脚踏上,半趴在床边,提笔在他上臂内侧写了一行簪花小楷:夜雨霖铃终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