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女冠们这次宴席让瑶光的绘画才能显于众人之前。
广泰公主、丰荣公主等纷纷邀她为她们做画像。
清河公主更是一改之前对瑶光的傲慢态度对她十分亲热,邀请她到她在雍县的猎场去玩,“现在猎物毛皮还未长得丰厚,待初雪之后你来我带你去打狐狸泡温泉。到时你在我的玄元宫住些日子为我画幅五美图。”她暧昧一笑“给你看看可有你想要的‘花’……”
瑶光后来才知道清河公主颇多内宠,是个集邮爱好者。她并不像许多人只爱美少年,兴趣还挺广泛,她的“五美”有大叔也有少年。
瑶光怀疑琴语是不是给清河公主吹了什么枕边风。不然公主为何一夜之间对她态度骤变。
她趁机邀请宗室女冠们去瑞莲坊一聚。这个铺子悄悄地挂上了一块牌子碧水江汀。
它不是店铺,也非茶楼韩瑶光叫它“论坛”。她倒是想用沙龙这个词,但最后是用了“论坛”。
二楼为贵宾所设陈设用物无一凡品却并不一味奢华来客可在这里吃点心喝茶聊天,还有,提前买各种新巧东西比如,流云衣,手提包,红妆盒。这些东西别说在市面上买了,寻常人见都难得一见。
广泰公主对碧水论坛评价很高,只是有一条不太满意,“你得请些像样的侍女,哪能让客人的侍女去取食物?”
瑶光心说,您大概没听过“自助”这个词。我请来人,住哪儿?梨溪山上住房紧张您是不知道啊。
但她当然不能跟公主这么说,只赧然笑道,“姑姑,小本生意,原也没想做大,为着好玩罢了。请了侍女,又要请掌柜,接下来怕还要请账房,琐事一多,哪里还好玩呢?”
没想到这回答倒很合广泰公主的性子,她笑笑,歪着头打量瑶光,“你这个性子,倒是和你爹你娘一点儿也不像。你爹年少老成,你娘,则是个贤惠人,像是用尺子量着做出来的名门淑女,呵,她那么个木头美人怎么生得出你这样的人呢?”
瑶光一听,笑不出来了。哪里会像呢?她都没见过韩尚书和韩夫人。
广泰公主又说,“倒是和传说中的韩国公子很像。”
瑶光讪讪,“是么?”
广泰公主又看了她一会儿,叹息,“可惜了。”
收到宗室女冠们的画像邀约、碧水江汀开业大吉、流云衣手提包礼盒什么的卖得好……这些在瑶光看来都是其次,她觉得这次她最大的收获是丰荣公主为她提供了一个大型工程——丰荣公主的齐云道院东西配殿壁画是她的了!
丰荣公主的道观在京都以南四十里的奉县慈化山,名叫明月观,供奉的是月神娘娘,明月观后有一座齐云道院,原先住着位与老郡主同辈的宗室女冠,她十年前辞世,并无留下弟子,道院就归了明月观,可是一直空着,荒废了。
丰荣公主看了瑶光在瑞莲坊二楼画的壁画后大加赞赏,便起了重新修葺齐云道院的念头。多了一个道院,就能多收几个徒弟,供奉更多,又有了彰显道化的美名,何乐而不为?于是约了瑶光十月后去她那里一聚,届时看看都需要什么,提前备好了,不慌不忙,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再动工。
重阳过后,宗室女冠们相继离去。
老郡主也重新从翠谷别院搬回了灵慧祠。
瑶光本想请个假去看看太妃,可现在时机又不对了。
重阳前后,广泰公主、清河公主、丰荣公主等分别设宴,或是赏菊花吃螃蟹,或是赏红叶引菊花酒,总之,都没请崔家母女和镇南侯府的几位小姐。
按照常理,往年这个时候,两家每天都会收到一沓请帖,可今年寥寥可数,大都是三四流的人家所发,其中勋贵世家不过一二,崔林两家这才困惑慌张起来。镇南侯老夫人不知道自己家是被连坐了,但想到林纹这一年来的风评,倒觉得不去也罢,横竖她家只剩下婉织一个直系女孩子,年纪也还小。等过一二年风头过去,没准有转机。
而崔家母女可不同。渤海侯夫人原打算让女儿进宫做皇后的,可也知道后位难谋,崔英洁已经十六了,可得赶紧相看起来。她们母女为了秋季的社交季早早地准备了起来,进京后更买了许多珠宝华服,这时竟然收不到请帖?后来再一打听,才知道是广泰公主为首的一干宗室女搞了“黑名单”,将她们母女排除在外!于是就进宫找林太后哭诉讨主意。
这一天正巧嘉佑、宣和两位公主回宫看望太后。
太后听了妹子、外甥女哭诉,只觉得纳闷,这好好的,怎么公主们就不爱搭理她们了呢?她自忖,从来对这几位小姑子都不薄啊?再一看,,嘉佑公主见崔英洁哭得委委屈屈的,不住冷笑,面有得色,心里更是诧异。
宣和公主安慰了太后几句,笑道:“这原也不是崔家妹妹的错。你刚来京城,可不知道灵慧祠老郡主的厉害,连我父皇在世时都要礼让她三分,皇兄又才敕封她老人家为紫霞真人,你惹谁不好,偏要惹她老人家不快?”
太后听得心里一咯噔,再去看崔家母女,只见崔英洁露出惶恐后悔之态,自己妹子犹自一脸愤愤,不由追问宣和公主崔英洁怎么得罪了老郡主,这才知道崔英洁在万里楼跟灵慧祠打擂台,仿制了人家的招牌点心免费赠送,还送到灵慧祠去当“谢罪礼”的事。
太后气得身子直颤,指着她妹子问:“你们……你们!何苦要去招惹她们?”你儿子调戏韩瑶光,被人打了一顿,老郡主没来找事你就当谢恩了,好好当个缩头王八不好么?皇帝还要给封赏平息她的怒气,你可好了,你还上门踢馆?
太后这个小妹子一生顺风顺水,当年皇帝姐夫尤其喜爱她,从前未嫁人时,曾几次和广泰、清河公主龃龉,都是皇帝姐夫居中调停,这些公主们尚且得让她一头,血缘更远的老郡主算什么东西?
听宣和公主说了广泰公主等人要让她们母女绝迹与京都贵族社交场合,渤海侯夫人冷笑道:“那就叫陛下来评评这个理吧!看他是站在他几位姑母这边,还是他母亲、姨母这边!”
太后气得差点没倒仰过去,正乱着呢,宫人禀报,林婉素来了。
林婉素哭哭啼啼的,跟太后说了她夫君被调到云州当教化官的事,“姑姑,这叫什么事呢?论理,他们翰林院比他有资历的多了,还有人本就是云州人,哪个不比他合适呢?”
太后知道林婉素是想走后门,叫陛下换个人去云州,若无崔家的事,没准她还真会找个机会跟皇帝说几句,但现在,她静下心,想了想,冷淡道:“你们都回去吧。我累了。”
嘉佑公主、宣和公主一看太后神色,立刻柔顺恭敬地请安离去,林婉素崔英洁等人又哭了几声,渤海侯夫人还放了几句狠话,太后不胜其扰,叫人请她们出去。
到了宫禁处,一个小太监冷脸走到林婉素面前,拱一拱手,“奉太后懿旨。曹大奶奶,请您将入宫腰牌还了。”
林婉素大惊,“什么?”
另一个小太监冷笑,“敢问您可有诰命在身?敢问您是林氏待嫁闺女?既不是命妇,又已归曹氏,何事频繁出入宫闱?”
林婉素一生从未有如此难堪时刻,涨红着脸看向渤海侯夫人求助。渤海侯夫人大怒,骂小太监:“狗奴才!安敢如此无礼!待我禀报太后……”
“渤海侯夫人还是息怒吧。”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从宫墙夹道中转出来,冷冷道。
渤海侯夫人抬头一看,哼了一声,“原来是李大保啊。一个宫禁腰牌而已,还值得你专门跑一趟?”她拿眼睛上下一瞧李德胜,笑道:“多年未见了,没想到你如今头发都白了。”
李德胜对她拱手行个礼,“夫人却美貌如昔。”
渤海侯夫人冷笑,“不敢当。你有什么话,说吧。”
李德胜瞧林婉素和崔英洁一眼,淡淡道:“太后娘娘适才犯了目眩之症,陛下赶去探望,还望几位谨言慎行,莫要再惹太后生气。”
渤海侯夫人一甩袖子,“婉素,给他!我们走!”她一面走,一面怒道:“姐夫早逝,留下我们这些妇孺任人欺辱!”
林婉素回到家,立刻被她婆婆罚去曹氏祠堂跪着。
曹芳虽看出这次儿子去云州是受了儿媳妇带累,可终究不便多说,只激励儿子道:“云州是陛下登大寳之前的封地,他派你去教谕,足见对你重视之心,你可得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才不负陛下期望。”
曹太太也如此说,“当年陛下都能一去云州住上数年,难道你更精贵些?况且,经陛下治理,边患已绝,明顺、慈化等地还有塞外江南之称,想来虽不及京师繁华,可也绝不会是什么荒蛮之地。”
林婉素罚跪结束,她婆婆又教训她,“你们林家也是战功起家的人家,我还道你林家的女儿必然有几分祖宗的血气,呵,没想到。圣旨已下,你去宫中做甚?非要闹个没脸。成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你怕苦,不想去云州。那你便留在家中吧。我叫大郎带几个身强力壮不怕吃苦的丫头去服侍。”
林婉素哪敢再说什么,连太后都不管她,回镇南侯府再哭诉一次除了让她婆婆生气,又能管什么用?只好忍气吞声收拾行李,随丈夫去云州了。
太后一连病了几日,将渤海侯夫人母女拒之门外,又给广泰、清河几位公主和老郡主送了礼物,代她们谢罪。
这事闹得这么大,瑶光倒真不好去京城了,若是去了,倒像是她要求看热闹似的。于是她只派人去了端王府,给太妃送了一条羊绒织的披巾和一双羊毛线织的软鞋。
瑶光还真折腾出了羊绒线和羊毛线。
不过,出了大力气的是刘寡妇和从绿柳庄来的一个姓姚的丫头。
那丫头在家中行二,并没名字,大家都只叫她二丫,她虽不是来山上这批庄仆中最聪明伶俐的,但手很巧。
她原被抽调出来做包包和流云衣的,瑶光在瑞莲坊后院工坊摆弄这时代的纺线机器时,姚二丫就主动站出来说自己从小跟着她娘纺线,后来瑶光拿着自己凭着印象画出的各种纺毛线机器图和工匠们讨论怎么改进纺毛线的机器时,二丫果然出了不少好主意。
羊毛纺出的线颜色不均,姚二丫又提出染色,这个她原先在家中也是干熟了的。
只是,要给毛线漂白或染色,就不能在瑞莲坊后院做了。
幸好,这时中人陈三嫂在翠谷下的陈家村找到了一处宅子。
这处宅子离村中其他人家都挺远,原是一户人家分家后另建的宅子,后来此人在镇上做生意富裕了,在镇上另起了宅子,这一处便没人住了。现听说瑶光在找宅子,就觉得宅子中日久没有人气可不好,不若租出去,一年还白落十两银子。
瑶光和薛娘子去看了宅子,都觉得正好。这陈家村沿着溪流而建,这家宅子正好在村尾,后门出去就是溪水,在溪边挖几个池子便可以把漂染的活计在这儿做了,院子中房屋也还好,稍微收拾一下,加盖几间工房就可以当纺线的地方,如此一来,一个小手工毛线作坊就齐活啦!从山谷中刘寡妇那里收羊毛也近了很多。
工坊中最先做出的毛线全是暗色,要么就是用硫磺漂白出的素色线,试验几次成功后,才渐渐又多了三个颜色,松花,桃红,天青。
瑶光从竹器店订了一批粗细不同的竹针,先教姚二丫等人织平针围巾。姚二丫原以为毛线是准备用来织成挂毯地毯的,万没想到还可以这么用手织,挺神奇的。
瑶光也不着急。先把羊毛都纺成线,再趁着天还不太冷漂染晒干,要织围巾披巾,还有一整个冬天的时间呢。
她先用羊绒线给老郡主织了一个围脖。围脖这东西,其实学会织毛衣的人看来平平无奇,无非是用软索做的环形毛衣针织成的一个圈,套脖子上就行了,但在灵慧祠众人看来,这就挺稀罕了。
老郡主抚摸着软乎乎的围脖,翻来覆去找不到接缝的地方,惊奇笑道,“这可不就是‘天衣无缝’么?”
瑶光憋笑。好吧,您老总能把我夸出花儿来。
相形之下,老郡主觉得瑶光给太妃织的那什么披巾就是一块布,没啥稀奇的。至于羊毛织成的软鞋嘛,说实话这东西直接上脚穿有点扎脚,还得穿袜子。
太妃收到东西后让人带了话给瑶光,说挺喜欢的,天气渐冷,叫她待在山上服侍老郡主即可;又说上次送来的干酪吃着很好,若有了再送些来。此外还给瑶光一堆御寒的衣物,怕她在山上冻着。
瑶光正感到岁月静好,想趁着冬季到来前再多画些“限量版”的彩妆盒子,这些小东西上次可是深得宗室女冠们喜爱,万万没想到,一位县主竟然就是大周彩妆大牌“点绛唇”的幕后老板,那些什么“樱雪”、“蔷薇架下”“菱洲一梦”“梅子霜冻”的口红色号全是她家的。
哼哼哼,你芸香楼不是说没有彩妆品牌要跟我合作么?嘻嘻嘻,现在如何了啊?我直接跟大老板接上头了!
县主当即拍板,这么好玩又漂亮最重要是方便干净上妆容易的口红盒子必须和我家的彩妆出联合款啊!于是这次点绛唇.碧水江汀合作这事就定了。
这一日午后,瑶光正在碧水江汀二楼画彩妆盒子,薛娘子则坐在另一张桌边算账,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上来,“炼师,曹娘子家帮工婵儿姐姐来了!”
瑶光放下笔,“那你慌成这样子干什么?”
小丫头咽咽口水,“婵儿姐姐披头散发的,说是曹娘子叫人给抢走了!”
“啊?”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