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能把瑶光劈成木头人的声音还会是谁的?
当然是端王这狗哔呀。
瑶光没听到端王接着和老郡主说了什么,她的脑子这时有自己的主意,先是来了一段金光霹雳的炸雷BGM,然后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和闪电,一会儿是端王眼神冷如冰雪用看叛徒的眼神盯着她,一会儿又是两人在黑暗中相拥缠绵他在她耳边动情低语的声音,她用力眨眨眼,刚把那画面从脑海中驱逐走,转眼又来了更糟心的:她骑在他身上掐他脖子,他黑发散乱玉山倾倒,含泪相望……还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伴随着古早韩国狗血电视剧中的BGM。
瑶光挥手在脸边扇了扇风,自我安慰,反正她现在和他是再无瓜葛了。她怕什么?心虚什么?要说谁对不起谁,那肯定是端王这狗哔对不起韩瑶光,两任。
1.0自杀是不是因为他?我这个2.0几次死里逃生都是因为他娶了个傻哔老婆。
还有,说好了给我两千两遣散费呢?哼。到现在一个子儿都没有!
要说端王你小子有点不讲究啊,镇南侯府那帮贱人还知道送来一千五百两赔偿金呢!按照这古代法律,你老婆就是你的人,你老婆谋杀我你也得负责,虽然被我反杀了可给我吓病了一场呢对不对?当然你得给我赔偿呀!
给自己壮足了胆瑶光昂首挺胸正一正衣襟,正要推门时,一看,薛娘子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挤眉弄眼低声道:“妹子,襄王来寻你了!”
瑶光没好气瞥她一眼,轻轻叩了叩门。
侍女开了门,瑶光一看,呵,桌椅的位置都着人换了,老郡主的椅子本来正对着楼下戏台的窗口,现在改成背对窗口了。她显然是对楼下演的戏毫无兴趣了,摆明了等不及要看真人秀。
老郡主一手支在扶手上,一手轻摇团扇,笑眯眯一脸慈祥,“徒儿,你回来了!”
“是,师父。”
“快过来,坐我身边!”
瑶光只好在老郡主左手一个空位坐下。看,连空位都给她准备好了。
端王坐在老郡主右手边,穿着一身红云般的绛红色圆领丝袍,胸前是织金仙鹤团花,宽袍大袖,腰系羊脂白玉带。要说这样鲜艳的颜色其实不适合男子穿,但他穿着却十分适合,红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广袖越发显得他神清骨秀,超逸出尘。
瑶光虽然早知道这是个随时能用两米长的大刀捅人的美型反派,也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可仍不免被惊艳了一下。
她在心中叹气,唉,谁让我是个艺术家呢。吾辈艺术家,就是有擅长发现美并且无法控制地要欣赏美的天性啊。
老郡主提醒她:“端王殿下来了。”
“是。师父。”
她想继续装死鱼也不成了,对端王叉手行礼,“殿下,万安。”
端王凝视她,慢吞吞回了个礼,便不再作声。他目不转睛看着她,他这目光仿佛有形质的,带着明显的探究和隐约的攻击性,倏一下冲到她面前,又停在距离她几公分远的地方,然后,就不动了。
无需多言,室内顿时被一种紧张又八卦的气氛笼罩。灵慧祠的一众人早在老郡主的带领下听了许多遍端王和韩瑶光的八卦,今天第一次见到两位正主碰面了,别说天生爱八卦的老郡主和年轻活泼的宋李两人,就连张师姐都隐约流露出点期待。
灵慧祠众人正等着看热闹,不料元康郡主一声娇呼“韩姐姐!”,打破了这种微妙又紧张的气氛。
瑶光对这位韩瑶光版的小迷妹微笑一下,也向她行了礼,元康郡主郑重其事回了礼,瑶光这才看到端王身后坐着一位年轻公子,正是有一面之缘的十七郎。
不过,只两三个月没见,十七郎当初看起来还是个小正太模样,顶多不过十四岁的样子,转眼间又长开了一截,从小正太彻底变成贵公子了。长身玉立,俊朗清贵,要是不笑不说话,简直就是他前面坐着的端王的缩小版。
元康亲热地跟瑶光说了几句话后,老郡主便叫人将元康的座椅移到瑶光旁边,又笑说:“十七郎,你怎么不跟你韩姐姐问安?”
十七郎笑嘻嘻站起来,长揖,再道:“韩姐姐好。”
瑶光笑笑:“嗯。上次一别……今日见你长高了不少,更长进了。”
元康挽住瑶光手臂说,“姐姐,您不知道,十七郎现如今有了官职了!他在圣上跟前当差,天天跟着皇兄,可不就进益了么?”
瑶光心里明白了。这小公子借她的手搞掉了林九,果然顶了他御前校尉的差事。
再看老郡主、元康等人对他“十七郎”“十七郎”叫得这么亲热,就知道他必是宗室子弟。难怪,他眉眼和端王长得有几分像。
再一想当初小陈庄遇袭时他说是和堂兄一起来铁铃寺的,那这位堂兄,应该也是宗室子弟。
庐陵王年迈无子,皇帝给了恩典,召来许多宗室中的优秀子弟给老堂叔选嗣子。想必这十七郎也是嗣子人选之一。他年纪不大,倒是极有成算,先得了御前校尉的差事,现在看来和元康相处很是融洽,看来庐陵王嗣子之位也要到手了。
大家见过之后,又继续闲话。
十七郎说起京中趣事,让一屋子听得津津有味。
瑶光暗想,这孩子别的不说,很会讨人喜欢。能让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都喜欢你,可是了不起的一种本事。老郡主、元康郡主就不说了,一个年老就喜欢漂亮活泼的年轻人,一个是想找位出众的兄弟承嗣之后当自己的靠山,自然对十七郎容易有好感,可平素无喜无悲专心修经的张师姐和美型反派端王听这孩子说话时也面露温和笑意,那可不简单。
闲话了一会儿,老郡主见瑶光和端王两人不说话也不做眼神交流,端王甚至还把头扭到一边了,似乎在看坐在上首的老郡主,又像是在看楼下戏台上的游龙戏凤。
她好生无趣,干脆直截了当发话:“瑶光,你领着殿下去翠谷走走。他第一次来,你带他到我别院中坐坐,也算是替我尽地主之谊了。”
元康闻言立即和十七郎对视一眼,两人心说,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啊!但他们二人又不傻,都笑眯眯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元康还问老郡主,“听说您开了家点心店,有种仙露做的,吃了能使身轻体健?”
十七郎也凑趣道:“连太后都知道了,必是真的。只我们住在京城,离得远,如今还没见过是什么样呢。”
老郡主笑道:“这有什么,你们留在这儿陪我消遣几日,难道还不给你们吃么?”
这两人一起嘻嘻笑,都说愿意留下,又都说不行,一个说,“今日休沐才能出来的,明儿还得当差”另一个说“太后明日小宴,请了宫中诸妃嫔公主和我”,老郡主便说“早知道你们两个小猴儿是逗我的”。
他们三人笑着说话,屋子里其余人一声不吭。
端王抬眼看了瑶光两次,只见她垂着头装木头,他心里有气,但也不吭声。
老郡主呵呵一笑,又叫了瑶光一次,“去吧。早去早回。我们吃了点心便能一起看‘战云州’了!”
瑶光只得站起身应道:“是。”又对端王说:“殿下,请吧。”
端王文质彬彬地跟老郡主告辞,才跟在瑶光身后出了屋子。
包厢门在两人身后一关,瑶光就听到老郡主奸笑道:“哼,装什么呀,难道不是他带你们两个小猴儿特意找过来的?”
十七郎笑得很大声:“姑祖母您真聪明!正是六哥前日来邀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瑶光不由看向端王,只见他那张冷脸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两只耳朵的耳廓都红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首当其冲的就是想笑,可她还没来得及笑,端王冷冷瞪她一眼,扬扬下巴,颐指气使,“走吧!”
瑶光只好走在前面。出了戏楼,她沿着谷中铺设的游廊迤逦而行,端王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始终保留着大约一米远的距离。
这时谷中并无行人,一路行来只听得到轻风抚动花叶,谷中溪流奔涌,再就是山中鸟雀的叫声而已。
瑶光想到元康刚才的作为,不由心中叹气。原先在白云观时这小姑娘是韩瑶光的迷妹,还曾深深为瑶光抱不平呢,现在跟人家亲堂兄又要好了。毕竟血浓于水,况且这位堂兄权势熏天,又深受圣宠,正是如日中天。
端王见瑶光一直不出声,跟着她闷闷走了好长一段路,突然停步,赌气站在原地想看看这女人再往前走多远才发觉人都带丢了,没想到瑶光很快回过头,有些讶异看着他,“怎么了?”
端王心里忽然一阵无来由的焦急,口不择言道:“我……我头晕。”然后立即后悔:头晕?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啊?他心中一急,立即出了一头一身汗。
此时是六月底,下午三点多,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瑶光见他额头鼻尖一层细密小汗珠,脸庞脖子泛着一层红晕,确实像是热到了的样子。再一看,他那件绛红色织金团花圆领袍的袍袖被微风吹起,就如一团云雾一样轻轻飘在空中,里面层层叠叠不知还穿了几层衣服,素纱中衣还是立领的,她心里腹诽“臭美!奢靡!大夏天穿这么多件衣服就算都是真丝的也热啊活该!”
可要是真让他中暑了,那就成了一桩罪过。
她只好说,“再往前走一会儿就是我的别院了,你别嫌地方粗陋,先坐一坐,等凉快了再去师尊的别院吧。”
端王“嗯”了一声,两人继续一前一后走。
不多时到了瑶光的别院,秦婆子来应门,正纳闷为何瑶光去而复返,一看她后面还跟了个男人,先唬了一跳,再一看,唉哟,这不是我们家王爷么?她忙不迭地行礼,又赶快叫两个婆子去准备净面的香汤以及凉茶果品等物。
瑶光领着端王进了内院,还好秦婆子还没收之前铺在玻璃游廊上的席子,现在上面还散放着几个坐垫并两张小竹几,倒也能坐人。
端王一眼扫过,见屋子里如雪洞一般,别说珠帘锦帐了,连家具都没有,正堂里只挨着墙摆了张大理石面的黄杨木条案,上面放着一座铜座钟和一只官窑长颈白瓷瓶,瓶里插着一支紫丁香,至于室内,虽瞧不清都有什么,但也只两色,白墙一色,原木一色,如此而已。
与锦绣辉煌的斓曦苑相比,天上地下。
两人在廊前席地而坐,秦婆子送上了净面的香汤,只是……她捧着铜盆,看看瑶光,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理,这些活儿轮不着她这个婆子做,可这院子里现在哪儿去找大丫鬟呢?
瑶光还未说话,端王先道:“我自己来。”说着便捋起袖子捞起盆边放的布巾,蘸上点水擦了擦脸。
秦婆子呆滞。她觑着眼看瑶光,但见她一点儿也没要自己动手服侍端王的样子,只得低下头,等端王擦了脸之后把盆端走了。
瑶光递了把蒲扇给他,“扇扇吧。”
端王接过扇子,不动声色看她一眼。此人眉翠唇朱,意态安然,打眼一看五官倒是和原来一般无二,细看来却觉得眉梢眼角哪里都有不同,可真要细说,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变了。
他执着蒲扇扇了会儿风,秦婆子又送上了菊花茶和绿豆百合汤,端王胡乱喝了两口,心里的焦灼渐渐平息。
瑶光见他脸上那层热汗红晕都退下了,问道:“你还头晕么?看着脸色好了许多。”她可不想留他在这儿多待。
端王本来就没晕,这会儿当然更没事,可他想在这儿多坐一会儿,看看她的别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就不置可否。
两人相望无语,目光一触,又各自侧首沉思。
院子里静悄悄的,忽来一阵顽皮的风,将端王垂在身侧的袍袖吹起,化作一段多情的红云,轻轻拂向瑶光。
他刚才洗脸时袖子上沾了水,丝绸濡湿后后软糯无比,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声贴在她脸上,带着微微湿意,恍惚间像是有人偷吻了她一下。
她急忙伸手去拂,不意一下碰到他的手,他立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