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急急忙忙打了辆出租车便往公司赶。
路上,打开自家小组的微信群一看,果不其然,入目所及,也多都是对公司高层突然发生内部动荡的种种八卦。
【不是说要跟星辰IT合作吗,我还期待了好久,那个宋少很帅的啊,怎么突然被截胡了啊啊啊!】
【话说回来,承澜文化是哪家公司啊?是不是最近几年名气很大那个,专门搞IP孵化的出品方?】
【他们做影视剧的,干嘛来并购咱们?不会是要把游戏剧情改成电视剧拍吧?】
【不知道鸭OTZ,但我听Alice姐说,他们好像很急,帮我们公司付了四千万的违约金,而且比原本预定的并购份额都多,直接拿下了三成股份,只比李总少那么一丢丢,直逼大股东位置诶!/疑惑//狗头/】
承澜文化。
越是看到后头,卓青眉头越是深锁。
六年前,她因为一些言论身陷文圈群嘲危机时,这家公司曾经站出来为她说话。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简单一查,看见这家公司最大持股人正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姜家大少姜承澜的话,她对于这间公司的感恩之心,或许至今仍应留存三分。
【我靠,我查了一下啊,承澜文化的董事长夫人,原来是上海那个卓家的‘三公主’喔!】
【什么三公主?】
【就上海有个卓家,家里仨女儿,前面两个好像比较低调,但是这个最小的女儿,前几年还投资娱乐圈,跟好多娱乐圈大佬都有来往呢,微博炫富玩的那叫一个溜,当年我们都叫她‘三公主’,就是嘲她那副口气啦。】
【我当年粉C-U-K的洛一珩,还跟撕过这货来着!不过后来洛一珩退圈,我就没关注了,只知道她还陆陆续续投了几个别的项目,但也默默就嫁人了……原来就是嫁给这个人啊!】
【/图片//图片/】
卓青点开了聊天小组里,女同事发来的几张高清婚纱照,右下角的微博logo,“@卓珺Zora”清晰可见。
至于画面上熟悉的脸,久违却依旧令人作呕的矜贵表情,也的确是她“相爱相杀”多年的胞妹。
她看了半天,也同样瞄过看似脸上写满幸福的昔日学长。
末了,淡笑一声,摁黑手机屏幕。
只向前座司机叮嘱一声:“麻烦您开快些,公司有会。”
便不再说话,靠着椅背闭眼假寐。
事实上,记忆里,从来眼高于顶的卓四小姐,愿意松口下嫁姜承澜,无论是否真像是照片上那样恩爱和谐,琴瑟和鸣,仅就结果而言,应该的确是是为姜少返沪后跨行涉足娱乐圈提供了很大一笔资本。
虽说她已经远离那圈子多年,至少作为普普通通平头百姓,电视剧还是没少看,也知道这有名的“承澜文化”,托此靠山,接连出品了几大年度热点电视剧,捞金不少。
姜家虽不是什么典型豪门,但有此成绩,姜承澜目前应该算是姜家的后续接班人里,最强有力的一个,正逢接班换位之际,更需要左右逢源,多加交际。
因此,在这个当口,不惜耗费公司大笔资金,砸钱并购橙花居,甚至胆敢截胡宋致宁势在必得的猎物,说这其中没有私人恩怨的促使,可能性委实微乎其微。
她只能无力祈祷,这私人恩怨,最好不要是自己和这两夫妇的旧事重提,更不要来什么找上门来的“叙旧”环节——
然则。
世事终归不尽如人意,也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差中之差。
尤其是,当她赶回公司,在路上许多同事好奇旁观的视线中,终于一路跑进五楼大会议室,掐着点按时到场。
一抬眼,却只看见位居主座,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看向自己的卓珺时。
她心里已经大概有了谱。
——“来了?”
和打扮随性,一如往常风衣配同色系针织衫的卓青不同,这天的卓三小姐,一身Amani秋冬高定粉白小西装外套,配上颇显身材的米色贴身毛衣裙,露出的一截脚踝白嫩纤细,双腿交叠,微微晃悠,连那八厘米的高跟鞋鞋跟,看起来都颇有种气势汹汹的示威之意。
“等你好久了,谢、青小姐。”
女人扬眉一笑,下巴微微抬看,睨她一眼。
说话间,又老神在在地,点了点身旁座位,“好久没见,趁着会还没开始,我特意让他们给你空出个位置来,我们两姐……不是,两个老熟人,正好能叙叙旧。”
瞧瞧。
虽说是瞒了七年,躲了六年,准备敬而远之的往日恩仇。
可但凡碰上个阴魂不散的,却终归总能像个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的跟到后头来。
卓青心里叹了口气,反手合上会议室大门,也把外头一众同事好奇的目光强行隔离。
空阔的大会议室里,只剩她们这对宿仇已深的姐妹。
但她依旧没有走向卓珺。
“大小姐,最近没什么好玩的事做了?怎么突然找到我这来了,”只淡淡一哂,在靠门的位置落座,和卓珺隔开对角线般的最远距离,“我在公司只是个小人物,坐不到离你那么近,而且,要是谈公事的话,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谈最好,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别的同事还以为我抱上什么金大腿了。”
她尽可能的把话题放轻松,往工作的事上引,起先已经算是礼让三分。
“可不是金大腿吗?我们可是亲姐妹啊。”
卓珺却丝毫不给面子,想也不想的抢过话头。
那张年岁渐长、却依旧可爱娇俏的脸庞,不知因为何种想法,倏然浮现三分促狭笑意,“虽然你现在是做回了你最爱当的小麻雀,没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光环,连姓氏都改了,实在是有点生分,但咱们都流着跟疯妈一样的血,改不了的。”
疯妈。
从小到大,卓珺都习惯于这样称呼自己的亲生母亲。
“……”
卓青没有接话,只指尖一敲桌面,钝响。
明摆着的不愿多谈。
可已然陷入自己世界的卓珺,依旧抓住这机会,在大发感慨:“司予哥给你瞒得可真好啊,离婚的消息不往外说,你的行踪也不给我们透漏,要不是今年,我安排的……要不是有人告诉我,他经常莫名其妙丢下公司的事往北京跑,宋致宁又突然对这家公司出手,我还没法联系到一块,想起我那久未蒙面的姐姐,原来现在已经混成了个高级打工仔。还真得感谢司予哥,难得这么因私误事的,不然,我哪里有机会坐在这,跟你这么说话,嗯?”
卓青忍不住打断。
“所以呢?姜太太,你对你的司予哥十几年痴心纠缠,现在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她称她一句姜太太,话里话外都带了警告提醒的意味。
可惜,宿仇于她是过眼云烟,于卓珺而言,始终是刺激不得、永不痊愈的伤口。
“对啊,当然没关系,你现在的身份,凭什么跟我扯上半点关系,”于是,回过神来,卓珺竟还愈发洋洋得意的,冲她勾唇一笑,“你连高攀都不配……从来都不配。”
“行吧,您说的也对。”
卓青耸耸肩膀,明白接下来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言好语,卓珺依旧是当年那个自我为中心的三公主。
遂径自起身,“如果你只是要说这些,说完了的话,我去通知外面的同事一起进来开会,OK?”
她坐得离门也近,早给自己找好了后路。
一转身,手便已经扶上门把,正要往下一扭——
“等等!”
卓珺忽而开腔。
扬高分贝的呵斥语气,及时将人叫住。
卓青拧眉,回头,“姜太太,还有什么事?”
昔日的卓三小姐,还留有三分稳住人心的理智,开口便说:“你放心,花了这么大一笔钱,我对这公司还是会挺上心的,公事归公事。”
“嗯?”
“但我这次来,实在是因为,还有点私事找你,谢青小姐。”
却贼心未死地,又趁着卓青停步,猛地话音一转,面露为难,“虽然我没能如愿以偿嫁进纪家,不过呢,我有个朋友,叫简桑,这几年吧,和司予哥的关系很不错,我跟二姐都很看好她,也跟老太太说了,这,也不能因为你的阴影,搞得他一辈子不结婚了吧?我就是为着这事来的。”
“……”
别的不说,卓珺顶着一张可爱脸,照旧阴阳怪气讨人嫌的本事,十几年来,倒是确实颇有长进。
“简桑跟我说,最近司予哥状况不对头,她这么一说,我又联想到,你最近的动静,姐……不是,谢青小姐,我在想,你可不是又想重回纪家,把旧事翻篇吧?这对‘新人’可太不公平了。虽然我那朋友也比较开明,也明白,谁能没有点过去呢,是不是?但她听说我正好要来上海,还是托我给您转告一句,这人啊,贵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以前你做四太的时候,就在纪家吃不开,现在估计也照样走不宽路。”
卓珺笑:“还是得想明白才好,千万别重蹈覆辙,还挡了别人的——”
“停,等一下。”
卓青越听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
“谁跟你说我要重走老路了?”她状似苦恼地发问,“一口一个简桑,一口一个纪家,你两边都不沾,就是个外人,姜太,是不是过了冠夫姓的年代,就连手伸到别家,也格外理直气壮些?”
“我跟她是好朋友,跟二姐也一样是好朋友,怎么了?”
卓珺脸色微红:“难道你能说,司予哥最近整天往北京跑,状态也不对,所有的事都跟你无关?”
“完全无关,谢谢。”
卓青冷笑一声。
“既然简桑小姐让你转告我,你又这么喜欢当传话筒,那我也拜托姜太太帮我传两句,纪司予喜欢谁,要娶谁,是他的想法,与我无关,我更不会拿着把刀横在他脖子上逼他怎么着。有时间在我这阴阳怪气,不如想想怎么讨他欢心——虽然八成是白费功夫。”
开什么玩笑,她一个玩文字游戏玩了六七年,写NPC撕/逼剧情都写了几十万字的副组长,跟她比嘴皮子?
卓珺霍然起身,“你——!”
“别急着生气,”卓青看向她,视线淡然,“你现在也是为□□的年纪,还这么蹦蹦跳跳,看了不像样。”
“……”
“以及,同样的道理,从你十七八岁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无数遍了,纪司予喜欢我不喜欢你,不是非A即B的选择题,而是单独判断题,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搞再多幺蛾子也不喜欢你,你搞死我,气死我,人家还是不喜欢你。”
卓珺被她踩中痛脚,娇嫩的掌心在办公桌上连拍几下,砰砰作响。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不是你跟我说要聊私事的吗?真聊起私事,在卓家我是你姐,在纪家我是你姐,在哪里我都是你姐,”卓青光明正大的,翻了个白眼,“别把生活重心放在我身上,如果你不想气得要死,又打不死我的话。”
说完。
强压下心里那点,因为“简桑”二字而泛起的些许涟漪。
撂下狠话便适可而止的卓副组长,随即猛地扭开会议室门,和外头努力听墙角也没听出个所以然的江承,打了直直一个照面。
江承倒退半步,举双手投降。
小心翼翼看看里头,又不忘冲她眨巴眨巴眼,“姐,里头说什么呢?……认识啊?”
“不认识,”她一字一顿,“去叫人吧,陈总他们呢,不是说要开会?”
她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换了谁来,也听不出她心里的狂澜万丈,大抵丝毫不亚于气到想跳楼的卓珺。
=
然而,完全不知道她那头发生了怎样的腥风血雨,只无辜被问候了一波感情经历的纪总,此刻,才刚刚带着小谢赶到医院。
医院大厅里,一如往常的人山人海。
纪总瞄了眼身边,完全不怯场更不怕人,反倒有些跃跃欲试,拉着他便想往里走的小谢,默默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下【医院看病流程】。
不是别的,主要,虽然他在阿青那答应的很快,但是……他也确实是很少单独来医院,尤其是这类人来人往还需要排队挂号,瞧着龙蛇混杂似的普通公办医院,实在不了解必要的程序。
家庭医生不好吗?
就是有点小病小痛非得闹到住院,也有私人医院顶级VIP病房随时为纪家专门敞开大门,是故,对他而言,记忆里,上一次来普通医院看病,似乎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和阿青一起“离家出走”,私奔到湖州的时候,阿青半夜发烧,他在医院陪她打了一夜点滴。
小谢等了好一会儿。
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眉头紧蹙的奇怪叔叔,拽了拽他手指,“叔叔,走呀?”
闻声,纪司予先收了手机,微微弯腰,把他脸上口罩戴正。
顿了顿,复才按着刚才手机上查到的程序,谨慎向他求证了句:“……是先挂号对吧?”
小谢挥挥手里的病历卡,“不用啦,瑶瑶姐带我来挂过号,上过一次药了,这次算复诊,直接去找医生就好了。”
没有阿青在身边的小谢,似乎已经有了个小大人的样子。
话毕,便轻车熟路,带着纪司予往五楼外科走,一副“我懂跟我来”的胸有成竹模样。
爬楼梯的路上。
“叔叔,你是不是身体特别健康,都没有来过医院啊?”
“……算是吧。”
“那你真的好幸运啊,阿青说,我虽然生下来也是个特别健康的宝宝,不过我小时候就很爱动,不是磕了这,”他指指自己膝盖,又指指手上,“就是在老舅家捉兔子的时候摔到手,还差点被狗咬,不过幸好我跑得快,后面狗咬了大舅,没咬我。”
纪司予:(▼-▼|||)
光凭几句话,就可以想象,小谢小时候到底有多皮,也是很有……个人风格了。
他没说话,只拉着小谢的手,听这个小话痨嘴里不停,噼里啪啦,往外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短短七年生平交代了个干净。
偶尔小谢说到兴处,蹦着蹦着一下上了两级,险些摔倒时,复才在后头稍稍推一下,帮这小皮孩子站稳。
“大舅后来还去打了好几次疫苗,吓死我了,从此我就再也不敢让老舅养狗了,被狗咬了好可怕,连大舅那么厉害的人都得乖乖打针。”
“大舅?”
“对啊,和老舅一样爱画画的大舅,”小谢咧嘴笑,指了指纪司予身上刚才才换上的机车外套,“大舅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我也可好了,这件外套还是大舅上次落在我家的,我觉得特别帅!刚才在衣柜里,还特意翻了好久,找给叔叔你穿的。”
纪司予听出几分不对来:“大舅?在你家?”
“嗯嗯,大舅有一次在我家吃火锅,热得把外套都脱啦,阿青说一股火锅味,就顺便帮他洗了,后面大舅好像一直忘记来拿,就放在我家啦。”
小谢在他面前莫名开朗。
和在阿青面前不同,开朗之外,又带了三分迫不及待求表扬似的积极。
说着说着,脸蛋红扑扑的,又补充一句,“而且,话说,叔叔你比大舅还高,我还怕你穿不上呢,还好,原来你是腿长,哈哈哈!”
纪司予笑了笑。
默默把那些个“大舅”“老舅”记在心里,暗自有了思忖。
却也没忘略显生疏地拿捏力度、揉揉他头,说一句:“谢谢你啊……小谢。”
软绵绵的黑发撮在指间,和阿青一样,香橙的洗发水味。
虽说有口罩遮住,看不太出来,但小谢的脸分明变得更红了。
眼神儿也跟着扑扇扑扇的,月牙似的弯起。
——很奇怪。
他也说不清楚,就是很、很想要这个叔叔夸夸自己来着,摸头也算夸吧?
一定算。
阿青每次摸摸自己的头,都算是表扬呢。
小谢又蹦上两级,歪歪扭扭,在叔叔轻轻一推下站稳脚。
这好像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游戏,不管他多调皮地表演笨拙,叔叔总会在他险些摔倒的时候护在他身后。
和阿青的温柔叮咛不同。
这更像是某种安稳的,沉默的守护。
然而,很快,小谢这份自己也解释不清的开心又羞涩(?)心情,就在换药的护士姐姐毫不留情的取下他口罩,拿着碘酒往他脸上抹的瞬间,变作无比的……痛苦。
小谢咬牙忍痛:o(╥﹏╥)o
三秒后。
小谢忍不住了:ε(┬┬﹏┬┬)3
纪司予:……
他一直盯着小谢看,从口罩取下来的瞬间开始,几乎眼也不眨。
诚然,小谢最像他的地方,是眼睛鼻子,再往下,不带半分苦相、弧度漂亮而微微上扬的唇角,尚且带三分婴儿肥的小瓜子脸,却更像阿青。
生命的奇特之处或许便在此。
他和阿青的眉眼,都被那样巧妙排布,杂糅着,继承在一个孩子身上。
小谢蹙眉时像他,微笑时,好似又更像阿青,但实则,无论哪一种,笑或哭,都已然全是属于小谢的,属于一个崭新生命的所有情绪。
纪司予看着小谢,好似三十年前,一身军装,匆匆自演练场赶回的纪明越,也曾经如此,看着被兄长推到在地,摔得一脑门血的自己。
胡萝卜爸爸说:你是个男孩,一点小事就哭像什么样子?
也说:把血擦擦干净,去和哥哥好好解释,不要互相闹得不开心,这样妈妈也会不开心,知不知道?
父亲在母亲面前“喜欢”他。
却在私下里,发自本心的,讨厌这个畸形而让妻子倍受煎熬的小儿子。
以至于,年幼如他,时常也有些恍惚,父与子之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关系?沐浴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也是像自己一样,别说是打个针、碘伏消消毒、涂个红药水什么的,就是做手术过了麻药期,也忍住,不掉一滴眼泪的吗?
小谢一边哭,一边揉着眼睛。
护士低声制止他:“不要揉眼睛!待会儿碘酒弄进去了怎么办?”
小谢还在哭,却不揉眼睛了,委屈巴巴的视线晃了一圈,定格在纪司予身上。
小谢看着眼前的奇怪叔叔。
眨眨眼,豆大的眼泪便从他那漂亮的双凤眼中簌簌往外掉,鼻头也红红,眼圈也红红。
护士蹙眉,忙说:“诶!别哭嘛,不痛的……你这都,唉,”她一扭头,“你是孩子爸爸吧?站这杵着干嘛呢?安慰一下呀!”
爸、爸爸?
小谢呆了。
纪司予大概是太久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呵斥过,也跟着呆了。
迟疑了好半天,才有些拘涩的,弯下腰来。
他握住小谢的手。
小小的手,衬得他那纤细手指,竟也莫名宽大许多。
“别哭了,”他说,“不哭,然后……涂完药,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努力回想着,自己幼年时,期盼爸爸会对自己说的话,原模原样,对小谢说:“都给你买,什么都可以。”
小谢:(;︵;`)
想想自己的巧克力,冰淇淋,鲷鱼烧和关东煮。
小谢:……( ^_^)/
真是好哄。
于是。
数小时后,结束这一天和卓珺斗智斗勇,精疲力尽回到家的卓青,一打开门,就看见了让她“肝胆俱裂”的一幕——
一盆关东煮。
一盆。
一大碗方便面。
一、大、碗。
还有几大袋的巧克力,塞满整个冰箱的哈根达斯,甚至,如果没看错的话,客厅垃圾桶里,似乎还留有她严令禁止小谢吃太多的某金拱门……的熟悉打包袋。
她扶额。
她闭眼,深呼吸,深呼吸——
“纪、司……”
联想起今天在公司的所听所闻,一瞬间,怒意沸腾地,她“腾”一声,推开主卧房门。
名字喊了一半,瞧见眼前场景,后头的话,又不得不及时打住,咽回腹中。
小谢没戴口罩,换了睡衣,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小肚皮上盖着一层棉被,室内暖气太足,他时不时便要翻腾两下,可被子角被某人按在手肘下,他怎么也挣不开,便只得乖乖盖着,咕咕哝哝说梦话:“热……”
至于那位“某人”。
坐在地上,习惯性地歪过半边身子靠床,也就那么半点仪态没有的,睡着了。
卓青:“……”
她有满腔怒火,诸多质问,在他那看着有那么一丝丝……可怜,又温顺的模样面前,好似都成了哑火的炮仗。
不知是今天叹的第多少口气。
她走到人面前,拍了拍他肩膀,把他叫醒。
“去隔壁睡,”她说,“隔壁的床垫软,是以前给小谢准备的。”
纪司予揉了揉眼睛,额发温顺垂落,看着,倒真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似的,一脸懵。
直到被卓青领到隔壁,傻愣愣按着指挥坐在床上,这才略微回过神来。
在来北京之前,他连轴转了几天,又是公司会议,又是要……玩游戏,已然是三四天没睡够十小时的状态,工作狂惯了,纯粹是靠一口气撑着。
刚才和小谢玩了会儿《创世录》,倒是玩着玩着,睡得一个比一个死。
卓青见他清醒三分,索性抱住手臂,定定看他,问:“今天带小谢去医院,还顺利吗?”
纪司予点了点头:“嗯,他很乖。”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她叮嘱过了。
纪司予补充:“……也很爱说话,很活泼。”
卓青一愣。
“啊……是吗?”
其实,小谢并不是那么自来熟的性格。
对待大部分“外人”,卓青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教给过他,谨慎小心的处世之道,讲礼貌就可以了,不必太热情。
她起初还以为,外面那堆东西,是纪司予为了主动哄小谢开心,多说点话,才故意买的。
现在看来——
“外面的东西,你们一起去买的?”
“嗯。”
纪司予还有点迷迷瞪瞪,反应也慢了半拍,“小谢爱吃的,都买了。”
……得了,按外面那规模来看,得亏小谢没交给纪司予养,不然八成得养成个大胖子。
卓青摆摆手,“行了,知道了。”
“嗯?”
“你先睡,我把外面收拾好,等会儿简单做个晚饭。”
她留给他一个潇洒背影。
“我们俩的事,还有……小谢的事,吃完饭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