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新天地

生出来个像他大哥或者姚香香那样的

姚志华莫名就打了个激灵, 爬起半天身子,睁大眼睛, 满脸抗议谴责地看着江满。

“我说江满同志,江老板, 江姑奶奶,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咱们一家子好人,怎么也养不出来那样的, 真要是那样的我一顿打死他。”这家伙一着急,干脆抱着江满往床边上推, “呸呸呸,快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干脆就想把她丢下床算了。

“”江满笑得有点脱力,上半身被他给推的悬在床边上,只好八爪鱼一样抱住他,才没被他丢下去,两人一起嬉闹着胡乱倒在床上。

“我这不是说如果吗”

“没有如果,净胡说八道。”姚志华斜眼瞅她, “我看你又是欠收拾了。”

于是便开始毛手毛脚,准备收拾料理一下自家媳妇。

“干什么呀你,老实点,讲正经事呢。”江满拍开他。

“两口子生孩子, 还要什么正经的。”姚志华口中说着, 胳膊把她揽回来, 盖好被子, 两人继续歪着。

“其实你说这些吧,纯粹杞人忧天。”姚志华胳膊给她枕着,想了想,“你比如,就说畅畅吧,我们两个养的,谁不夸我们畅畅好啊,你说要是从一生下来,就给我大嫂养,或者给我二嫂养,会是个什么样子”

没等江满说,他自问自答道“反正肯定不是现在这样。你就说我们家兄弟姐妹五个吧,我娘那性子,还有我爹,我爹过世了我也就不说了,作为长子,出了我大哥那样的还不是正常。香香呢,本身老小,更是惯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所以我有时候觉得,你们老姚家歹竹出好笋,像你大姐,算是你们老姚家祖上积德了。”江满道。

“祖上积没积德我不敢说。”姚志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胳膊给她枕在头下,“我大姐十六岁跟我姐夫订亲,说十八岁结的婚,其实还没满十八周岁就嫁过去了,你说那时候她又能懂什么呀,她命好嫁给了我姐夫,我姐夫家风正,再比她大几岁,所以我觉得,我姐夫这人是真不错,我大姐要是嫁个很糟糕的人,你说她能像现在这样”

“至于我二哥,不是我自己骂他,软蛋怂货一个,不经事,得亏我二嫂人不错,二嫂娘家处事正派。至于我大哥”他停了停,呵呵两声,“他跟我大嫂,黑碗装酱油,正对色儿,难怪把家里搞成那样子,儿女都跟着遭殃倒霉。”

“那你呢”

“我”姚志华停了停,还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我吧,首先是命好,老天爷都疼我,让我娶了个好媳妇,我媳妇天上少找地上难寻,关键是还特别爱我。”

“”江满默默别开脸。姚哥你节操呢

“我现在回想一下,小时候整天跟大哥二哥在一起,我娘没事就骂人,又能好到哪儿去就是脑子不笨,还蛮会读书的,上学成绩一直挺好,那时候大集体,吃大锅饭,学生可以不用干活,所以我爹娘也就不怎么管我,随我读了中学,十二岁就去镇上读初中了,自己读书明理,自己慢慢有个是非对错的观念了,之后是我大姐夫,支持我去县城读高中,就算后来遇上十年大运动,老天也没亏待我,让我考出来了。”

“人啊,见识决定高度,环境决定你过什么样的生活。你说我要是一直呆在村里,没读书不走出去,就在那个家里,我现在又能是什么样子指不定也跟我大哥一样。再加上我有了你,你说我要是娶一个像我大嫂那样的,咱们的日子又会过成什么样”

他慢条斯理,完全是家常闲聊的口气,说了这么多,江满想想也是。两个人静静地半晌。

“道理我懂,自己的孩子就好好教。”江满顿了顿,脑袋蹭着他肩窝,“可是我就是不太想再生一个。”

“其实生不生的,本来也没那么要紧。”姚志华道,“我是想着,你过完年三十岁了,要生就这两年生吧,再往后不生就不生了。我是怕我们像肖秀玲那样,能生的时候不生,等到不能生了,她又动不动念叨懊悔。”

“你说生当然简单,你又不费事。养了畅畅七年半,我还刚轻松一点儿。”她小声抱怨着,撒娇似的,鼻子蹭着他的脖颈嘟嘟囔囔,情形顿时腻歪起来,姚志华停了停,实在是享受。

“谁说我不费事了,我明明很卖力的好不好”他贴过来,咬着她耳朵窃窃私语,“要不这样,这不是放假吗,刚过完年,反正都闲着,到开学还有一个多星期,那我这个星期就不用那什么了行吧,随他去,咱们赌一把,怀上了就生,怀不上往后也就算了,以后都随你。”

江满脑子里飞速地算了下日子,觉得有点冒险。

然而气氛正好,黏黏糊糊的,她想,赌就赌,什么大不了的,谁还赌不起呀。

然后这哥们一个星期,可真是拼了老命了。他拼老命不要紧,差点没要了江满的一条老命。

这一年寒假开学有点早,农历十四,元宵节前一天就开学了。姚志华同志在开学前一天晚上最后努力了一把,有点委屈地嘀嘀咕咕“我怎么觉得,这一星期的神仙日子怎么就这么快。”

江满没理他,这哥们就开始想好事儿,“媳妇,我以后能不能也不用了你知道的,不是生不生孩子,那东西隔靴搔痒”腆着脸居然还撒娇,“好不好嘛”

江满的回答“滚一边去。不想理你。”

开学后日子恢复如常,姚志华就格外盼着动静,甚至下班回家都比往常跑得更快了,回家做饭吃,下雨天抢着去接畅畅,生怕孩子的娘走哪儿不小心滑一跤。

殷殷期盼。

然而这一次老天爷没向着他。过了二月二,晚上睡觉姚志华习惯性地搂过来,江满懒洋洋跟他说“明早你起来做饭啊,我龙体欠安。”

姚志华一听忙问“怎么了,哪不舒服”

“没哪儿不舒服。”江满停了停,看着他,“你赌输了。”

姚志华想了一下明白过来,免不了有些失望。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身体不是太容易怀孕。”江满道。

先不说结婚两年才怀畅畅,就现在她和姚志华这种生活状态,蜜里调油,两人整天热热乎乎的,她本身有点儿痛经,那几天需要注意一下,怕影响身体她是坚决不吃药也不上环的。

而姚志华呢,一直不喜欢用套,觉得隔靴搔痒。以前是挺认真的,怕意外怀孕呗,这两年生活稳定下来,思想松懈了,也就没那么严格防守了。再加上这年代的避孕水平,所以两人的日常真不是没有漏洞。

然而她一直也没怀孕。

当然,公平起见,也不排除男人的问题,比如这哥们看着龙马精神,其实种子成活率低不过怕他又威胁要把她丢到床下去,江满就没说出来。

姚志华心里失望,但是愿赌服输,就揽着她“没就没吧,就畅畅一个宠着挺好。那你早点儿睡吧,我明早给你烧红糖姜汤。”

江满想了想,认真道“再生一个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们要是真想生,就像你说的,别等到以后再后悔遗憾,那我们就干脆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毕竟也都上三十岁的人了,然后再决定备孕。其实我之前就预感这次不会怀上,生孩子不是儿戏,哪有我们这样打赌的。”

“不去。”姚志华说,“闺女都七八岁了,我们俩身体能有什么问题,天意没有,不想生就不生了,一个孩子就挺好,一个孩子多宝贝呀,再说现在城里都一个孩子。我这大半个月整天等着信儿,还真有点儿熬人,结果现在一说我赌输了,失望是有点儿,反倒没那么想要了,你说要是再生,我还不得再熬上小一年啊。”

“要生的是你,现在说熬人不想生了的也是你,什么人呀。”江满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然而她自己有了这想法,加上痛经,也没跟姚志华讲,自己就去医院查了一下,找了西医找中医,果然就像她自己猜的,宫寒难以受孕。

也不是不能治,就是挺麻烦,她这种打小体质上的宫寒,需要慢慢调理,吃中药,一个月一疗程,中医那老先生张嘴就是两个月,说先吃两个疗程看看效果。

我可去你的吧,不要了。

她回家跟姚志华一说,姚志华也是那句,去他的吧,不吃。

反正平常一点儿痛经,注意一下,别吃生冷,烧个红糖姜汤,谁那么自虐整天喝苦药水啊,还得一喝一两个月。

姚志华还得出个结论,说既然不容易怀孕,我们能有畅畅就很幸运了,很知足了。

然后一转脸这哥们就不正经起来,笑嘻嘻问她“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套了早说嘛,我忒不喜欢那玩意儿了,是不是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江满回了他一个“滚”。

真不知道这位被誉为才华横溢、谦谦君子的姚老师,在外面到底是怎么端着的,家里贱成这样。

两口子就把这事放下了。

后来畅畅又想起来问了一回,这次问的姚志华。姚志华就跟她说,爸爸妈妈商量过了,妈妈生孩子很辛苦,生你一个就挺好,不想再要了。

农历二月中,刘春苗跑来找江满,说她的面包店要开业了,开业那天专门想请江满去。

“这么快”江满问,“小刘,真挺能干的啊。”

“姐,你就夸我吧。”刘春苗挺不好意思的。

江满一问,刘春苗找的店面有点远,沪城那么大,就算老城区也足够大的了,离这儿还有二三十里路,坐公交车也得一会儿的了。刘春苗也没搞什么正经的开业仪式,大概就是放个鞭炮、搞个促销,江满其实有点懒得不想去。

“姐你一定得去。我就觉得,你只要到店里站一站,我这店就能开起来,就能挣钱。”

“你这是拿我当招财猫啊。”江满失笑。

“不是,姐我是拿你当财神爷。”刘春苗笑嘻嘻跟她耍赖,“姐你就去呗,姐你就去站一下,我就觉得你这人气运特别好,你往里头一站,保证能帮我招财进宝。”

江满“小刘你这生意肯定能做起来,听听你嘴巴这么好,就肯定行。”

江满就去了一趟。刘春苗店名就用她自己的名字,春苗蛋糕,店面虽然不大,一间屋子,可收拾布置得挺好,一尘不染,店员则就她自己。

“这个店面要是能再大一点就好了,不用多,再大个十平方八平方。”江满道。

“再大了我怕租金也高,姐我跟你不能比,开这么个小店我就很满足了,连老乡们都羡慕我。”刘春苗笑道,“我只要能把这个小面包店开起来,有个自己的店,能挣钱能立足干下去,我就知足知足了。”

“你有点出息。”江满也笑道,“你这丫头,我看是个做生意的料,理想不妨再高点儿,先定个小目标,比如你三年开个更大的店,五年开个分店,十年八年搞成连锁店。”

“姐你说的这些也太玄乎了,我倒是敢想呢。”刘春苗问,“姐,什么是连锁店”

江满顿了顿,干脆就给她简单解释了一下“连锁”,说面包店这种它一家店不适合开的特别大,想发展做大,可以做成很多个小规模、分散的、同一个品牌模式的店,比如你这个就叫春苗蛋糕,你可以开上很多家店,然后总部统一管理,面包蛋糕你可以统一配货。

“姐,你这个还真新鲜,我第一次听说哎。”刘春苗惊讶地笑。

“这有什么好新鲜的。”江满道,“一点都不新鲜,古代都有,你比如古代开钱庄,开商号,全国各地都有他家的商号,他就是没叫做连锁罢了。”

刘春苗激动半天,问她“姐你是不是就要开这么个连锁店呀,想想就带劲儿,让沪城随便哪儿都能有你的店。”

“我这人懒,做饭带孩子呢。”江满给别人打了半天鸡血,讪笑,“咱俩不一样,我没想着要靠开面包店赚钱。”

刘春苗“这倒也是,姐你这日子多好啊,你们家姐夫是大学老师,又是很有名气的作家,工资高能挣钱,对你又好,真不用你那么辛苦。”

江满想说你误会了,话到嘴边想想,算了也没法解释,每个人适合的路不同,她说不靠面包店赚钱,不是不想赚钱,懒倒是真的。

就像走路的,她当然是走最便捷,最熟悉的那一条。

想想她上辈子,老本行是做投资行业的。

86年秋,9月,开学不久,江满这个面包店老板没去上班,揣着一大笔现金,跑去建国后第一个正式挂牌的证券交易所,金安证券业务部。

去了之后才发现,历史性的开市第一天,人山人海,实际上市交易的股票只有两支。在此之前股票不允许交易,只能转让,很多持有股票的人急等着变现,等钱结婚的,筹钱出国的,甚至急着用钱治病的,一听说开市了就蜂拥而至,因此当天交易量还是很大的,但数额都比较小。

江满在证券部泡了大半天,她没买另一支股,她就买“新中国第一股”。最早的股票交易还很麻烦,也没有网络,也没法在线操作,柜台交易,还得逐笔登记。卖家持有的股票数额都很小,想要一掷千金地买进都不行。

于是江满就坐在柜台边上,有人抛,她二话不说就吃进,搞得柜台年轻的工作人员小哥一直拿惊奇探究的眼睛偷偷看她,眼睛里好像有感叹号一样。

江满一口气买了五千块钱的“第一股”,觉得差不多了,收兵。后来才知道,她一个人,占了当天整个交易量的近八分之一。

眼下股票还是纸质的实物票据,江满拿个提包一装,兴冲冲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