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怎么不进去呀。”姚志华拉开大门, 来人居然是他大哥姚志国。
“老三, 你回来啦, 你啥时候回来的”姚志国皱着眉头, “回来咋也不说一声, 我还是听别人说你去大场扯草,才知道你回来了。”
“昨天过午才回来的, 昨天不是刮风冷吗,我回来就洗刷休息一下, 就没出去。这不上午刚收拾收拾,才吃上午饭。”姚志华解释了一遍, “正好我吃完饭想去老宅看看,要不咱一起去”
“那你,吃完饭去看看。”姚志国说, “那我走了。”
“不是……大哥你到底啥事啊”姚志华脸色变了变, 有些莫名其妙。
姚志国转身刚想走,停住脚说:“没别的事儿,我就是听说你回来了, 来跟你说一声,你抽空得去看看爹娘, 怎么说那也是咱爹咱娘,一走小半年也怪挂记你的。”
“就这事儿”
“就这事儿。”姚志国说, “别的还能有啥事儿要过年了, 今年咱们分了家头一个年节, 该咋过等会儿咱弟兄仨聚齐了, 一起问问爹娘。”
“你不来我下午也打算过去呢,吃了饭就去。”
大约兄弟两个说话口气都有些尬了,姚志国看着姚志华欲言又止:“那啥,老三啊,不是我当大哥的说你,按理你学问比我大,懂得道理比我多,百善孝为先,爹娘养大我们容易吗,你放假回来就该先去看看爹娘,你一声不吭就先跑回家来了,娘知道了又得连哭带闹。”
“什么叫一声不吭啊,我这不是昨天下午刚回来吗,火车上挤了两天三夜,你试试我回来洗刷歇歇,今早起得就晚了。”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姚志国一副语重心长,“老三啊,我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娘那性子咱们都知道,也都没办法,她是长辈只能顺着点儿,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别的鸡毛蒜皮我不好多说,你是大学生,得注意个名声影响,可不要跟那谁似的软耳根子。”
“大哥,你说的对。”姚志华面无表情看着姚志国,慢条斯理地,“你说这话我确实不爱听。”
“……”姚志国表情尴尬地噎住,张嘴结舌老半天,“老三,不是……你啥意思啊你我是咱家老大,我多嘴两句也是为你好。”
“什么叫软耳根我又不是没长脑子,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不管啥事都能往江满身上扯”姚志华一脸无奈,“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昨天下午才回来的,你不来我也打算去老宅看看,你倒是突然跑来跟我说这些,你……”他手指点了点姚志国,“你还真是我大哥。”
“不是,老三,我,我也没别的意思。”姚志国被姚志华几句话抢白的,忙辩解道,“那我也没有半点坏心,我当大哥的就来提醒你一声,就惹你生这么大气,早知道我可不来了。”
“你不来正好。”姚志华厌烦地一摆手,“分家搬出来半年多,我小孩生下来都六七个月了,你当大哥的,你好不容易上门就是为了数落我这个,我到底干了啥了我”
“你……你不乐意听就拉倒,算我多事瞎操心。”姚志国拉着个脸想走,又觉得委屈,明明自己是一片长兄的好心来的啊,忍不住停住脚又说:“老三,你见了爹娘心里有个数,你这么长时间不在家,不该我说的,你媳妇连香香都给打了,连咱娘都敢骂,等你去了,娘一准又得寻死觅活的。”
“大哥你还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姚志华挥挥手,觉得他这个大哥跟某些农村老妇女有的一拼。兄弟两个不欢而散,各自扭头走人。
姚志国边走边生气,姚志华则更是郁闷。
合着他就是风箱里的老鼠,放假回家高兴着呢,归心似箭,结果自己屁颠屁颠跑回来找气受的。
他回到屋里,江满问了一句:“谁呀,我怎么听见你好像吵吵呢。”
“没吵吵呀。”姚志华赶紧调整脸色,“没啥事,就是我大哥听说我回来了,过来看看。”
“嗯。”江满指指饺子,“赶紧吃吧,都冷了,不然你放锅里热一热。”
“不用,温乎着呢。”薄皮大馅的白菜豆腐饺子,味道格外好,姚志华刚才吃得不亦乐乎,这会儿总觉得心里有点堵,也没用筷子,又捏了两个吃了,“那什么,江满,我去老宅一趟啊。”
“去呀。”江满说,“那是你爹娘,你怎么着我都不管。但有一条,别替我答应任何事。”
“再说吧,我心里有数。”姚志华知道她指的是过年的事情,刚才跟姚志国那么一吵,他还真深有感触,树大分枝,这个年要真是大家大口一起过,还不知道闹出什么来呢。
结果可想而知,姚志华一到老宅,劈头盖脸就被姚老太骂了,骂他不孝顺,骂江满为人儿媳妇不孝顺,连她和姚香香都敢打了,骂他为个男人管不住个女人。
“你走这半年,她啥活儿也不干,在家当皇后娘娘呢,呸,还真以为她生了个太子。老三,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了,你可把那个女人惯得不像话了。你今天就给我一句话,这婚你到底离不离!”
“娘,您儿子有没有出息,您去听听外人怎么说。我可听见,人家都夸您儿子有出息呢。”姚志华对付他娘也是老手了,慢条斯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江满那是我不叫她干活的。您儿子有出息,女人家要她干啥呀,先把孩子给我看好了。”
姚老太气个仰倒。
“你不离,我,我死给你看!”姚老太顺手抓了个东西就往姚志华身上扔,姚志华抄手接过来,是个笤帚疙瘩,慢吞吞丢到一边,“娘,都说了您儿子有出息,将来还要挣大钱让您享福呢,您别张嘴死呀闭嘴死的,我每次回来,一进门您就骂,骂的亲生儿子都不敢靠近你,那等你消气了我再来”
他站起来,慢条斯理往外走,也不管姚老太在后边又哭又闹,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停,狠狠盯了姚香香一眼:“香香,我小三十岁才生了个闺女,我要再听见谁咒她,别怪我大耳刮子抽她。”
姚香香眼睛一红,脖子一缩,姚老太捶胸顿足哭上了:“老三,你为个丫头片子,你骂你妹妹哎呀呀我可不能活了……你去找根绳子,你勒死我算了!”哭天抢地,咣当一声不知把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姚志华不怕他娘寻死觅活,小时候怕,真怕,赶到七八岁上他就明白了,他娘寻死觅活一辈子,从来没动过真格的。怎么这些家人就偏偏被他摊上了呢,姚志华心里堵了一团茅草似的,大步离开了老宅。
反正他已经来过了。
“老三,你还真走呀。”姚老头追出来,“你娘……她就那样儿,你当儿子的,就不能顺着她点儿。”
“我不走留着听娘骂人,还能干啥”姚志华停住脚,“爹,过年您打算怎么安排的”
“过年,那当然都在一起过了。”姚老头说,“过年肯定要在一起,谁家不是尤其咱家今年分家头一年,要是不在一起过,外人看着一家子不团结,不好看。”
“爹,过年一起过,您能叫娘不骂人吧能不能叫她不找茬您要说能保证,我回去拼了这张脸不要了,我回去求江满带孩子回来过年,您能不能保证”
姚志华看着他爹老半天讪讪不说话,真心建议道:“爹,我看过年还是各过各的吧,别弄得一家老小大过年糟心了,外人看着更难看。”
姚志华从老宅回来,也没说什么。他不说,江满也就不问。
她发现,人在某些环境下真的很容易妥协,到了晚上,她自己就放弃抵抗了,喂饱了孩子,就把孩子放在床里侧,只管自己搂着孩子睡觉,全当身边多了个人形玩偶。
姚志华洗漱完了,把火柴、尿布、暖壶之类的放在床头,也只管躺下来睡觉,别的话都没多说一句。
识趣。江满还挺满意。一早晨靠在他怀里醒来,一回生二回熟了都,一家三口赖了会儿床,聊了几句过年的安排,起床洗漱,默契地伺候孩子、做早饭。
、
第二天腊月二十二,肖秀玲家接弟媳妇认门的日子。农村这个习俗,就是年轻人定了亲之后第一次正式的走动,男方在媒人陪伴下专程去女方家里把姑娘接来,至近的亲戚朋友聚一聚,吃顿饭认认门,往后两家人就可以正常走动来往了。
江满带个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这严格来说是家族聚会,去参加的都是肖家的本家近房,她也就没过去。
没到中午,忽然就听说出变故了,肖余粮一早和媒人去女方家里接那姑娘,到那儿了,人家说不来了。把相亲那天接的东西都退回来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要退婚你早说,人家男方这边酒也买了,菜也做了,亲戚朋友都请来了,临门一脚你说不来了。你哪怕头天晚上说一声退婚,人家也不至于满院子亲戚朋友难堪。
肖余粮铁青着一张脸回来,媒人也气得一直骂,说真没想到女方家里能干出这事来。
追问原因,女方那边就只说回来后仔细考虑了,不合适,反悔了。
肖秀玲气得头疼,还得一边安抚爹娘,一边出面安排满院子亲戚朋友。
江满听说的时候还是中午前,估摸着以肖秀玲的性格为人,菜买了客请了,天还没塌呢,怎么着也会招待亲朋先吃了饭再走,她就没急着过去。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姚志华斜躺在床上,看着小孩睡觉,就叫江满:“你过去看看吧,我去了也不好说话。”
江满到了肖家,肖秀玲不在,他爹跟她两个族叔蹲在院子里抽老烟袋说话,小陆杨自己在一旁玩。
“在后头她四婶家。”肖老爹指了指,解释说媒人是肖四婶的大姑姐,这会儿叫了女方的娘和婶子在谈事,“畅畅妈,要不……你去给看看吧我怕她们娘儿俩再气出个好歹来。”
既然是在肖四婶家,江满也就没推辞,转过两排房子往肖四婶家去了。
江满进去的时候,两方已经吵得差不多了,媒人肖大姑气得头生疼,脸发黄。有句俗话,不说媒不担保,躺在家里没人找,你说她好心给婆家远房侄女和娘家近房侄子说了个媒,咋就闹出这事情来呢。
婚事是肯定不成了,争论的焦点,就是第一女方要赔礼道歉,第二,订婚的东西当然都要退回来,可今天人家肖家摆了两桌,买酒买肉,这个损失女方要不要赔偿。
这不光是钱的问题,江满揣摩着,肖秀玲还不至于非得在乎那点钱,这是个态度和脸面问题。你女方今天摆了这么一道,把人家男方的面子往地上踩了,你不道歉不赔偿说不过去。
女方的娘则说,凭啥陪,她家闺女又没来吃。
媒人就说,吃没吃都是因为你们花的钱。你闺女今天来到了,吃一口,转脸回去退婚了,这酒席也算招待完你家闺女了,不要你陪,你哪怕昨天晚上说退婚也罢。
“你连个屁都不放,我带着人家孩子去你家接人了,你闺女冷不丁说不来了,看不上了,你们这是玩人呢”
“那我家闺女看不上了呗,我们早也没打听清楚。”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肖秀玲气得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指着女方的娘,“啥叫早也没打听清楚我弟弟是哪一点人品不好了,还是我们家为人处世不地道了你今天要是不说个清楚明白,别怪我巴掌抽你的嘴。”
女方的娘明显瑟缩了一下,争辩道:“那,那就是看不中了呗,我闺女人长得好,你们家这条件也不咋地,相亲当天就没太看好,那我们回去一打听,你们家里还负担重,人口多不利索……”
这话说出来,不用说也指的是肖秀玲娘儿俩在娘家养着了。江满一看肖秀玲脸都气得变了色,忙拉了她一下,拽拽她的手提醒她别冲动。
“男方家里什么情况,提亲之前媒人应该就跟你们说清楚了吧。”江满平平淡淡开了口。她自从进来,就坐在一旁默默没作声,女方的娘和婶子自然也没多注意她,只当是肖家哪个不紧要的亲戚。这会儿她一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女方的娘和婶子顿时转脸看她。
媒人立刻在一旁叫道:“我都说清楚了,我说的实诚媒,哪一点掖着瞒着了家里几口人、家底子咋样,小伙子啥性情,你们相亲之前不就找人打听了吗,要不然你们一个姑娘家,能胡乱跟人相亲”
“所以你们现在找的啥借口”江满冷冷笑了下,“我要没猜错,就是你们家闺女或者你们做爹娘的,一开始看上了,订亲东西也接了,回去后又有人给介绍别的对象,或者你闺女自己有了别的对象了。”
她看着女方娘和婶子突变的脸色,一笑,“我没猜错吧指不定还就是这一两天的事,要不然你们要退婚趁早,赶紧的,一句话的事情能闹到这样吗,就凭人家男方小伙子的人品相貌家庭,人家还能缺了媳妇”
“你,你瞎说啥呀,没有的事!”女方婶子瞪了江满一眼,眼睛却不自觉地去瞟女方的娘。
“那就是被我说中了”江满笑笑,“该说你们做爹娘的不讲究,还是夸你们家姑娘主意大”
“我呸,怪不得临到这会儿闹退婚,可真不要脸,你们家一个姑娘,还能找几个主儿”肖四婶气得骂了一句。女方的娘脸色难看,矢口否认说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肖秀玲气道,“那咱们就好好理论一下,你能打听我们也能打听,我们去你们村说理。”
媒人忙说:“这事情横竖是你们短理,你说我招谁惹谁了,说个媒弄得我一身腥,叫我这么没脸。你们今天不给我个说法,回到村里我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横竖你们不怕丢人现眼就行。”
媒人跟女方一个村。
农村里处理啥事情,自然有一套传统的乡俗公约,凡是讲个理字。女方的娘很快就萎了,最终答应赔礼道歉,赔偿男方的一切损失花销。
谈判结束,女方当面赔礼道歉,算账赔钱,江满就先起身出去了,肖秀玲跟着也出来了,站在四婶家大门口生气。
“算了吧,你还真生气呀。”江满推推她,“秀玲姐,你可庆幸吧,就这样的亲家,这样的姑娘这要真嫁进来,你还指望你们家能过安生呀。”
“我没事儿,我就是心疼我弟。”肖秀玲说,“今天可谢谢你啊,你说我咋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气坏了呗。”江满安慰地用肩膀碰碰她,“那我先回去了啊,怕畅畅醒了。你也别光顾着生气了,回去叫叔和婶都宽宽心,退了正好,转脸给你弟找个更好的。”
“哎,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吧。”
江满真得赶紧回去了,她怕小孩醒了,姚志华招架不了。一路回到家,在大门口就听见小祖宗的哭闹声,推门一看,姚志华抱着个孩子,满院子里耍猴似的哄,哄也哄不好,急得跟什么似的。
“哎哟喂,你妈回来了回来了,这次真的回来了。”姚志华一叠声地抱着孩子迎上来,江满接过来,抱着拍拍哄哄,小孩睁眼看看她,终于不哭了,把小脑袋往她怀里拱,还满是委屈地抽噎了几下,那委屈的撒娇声千回百转,吚吚呜呜的,让一对爹妈又是心疼又好笑。
“哎,明明昨天晚上跟我玩得挺好的呀。”姚志华伤心巴拉地也委屈,“醒了看见我就哭,换了尿布,冲奶粉喝几口还哭,还挺会讹人的,哭起来把眼睛闭上,你怎么哄她都不睁眼,不理你,怎么哄就是不看你,哎哟我个小祖宗来。”
“跟你还不熟呗,你呆家里抱她两个月试试”江满看他那样儿,憋不住直想笑,“这一觉睡得也不大呀,我出去没多大会儿,你是不是手欠弄醒她了”
“没啊。”姚志华赶紧叫屈,“我好好地陪着她睡觉,睡着睡着一睁眼就醒了。”
“睁眼看见你个陌生人,当然就醒了。”江满拍着孩子笑,想起她平常看着孩子睡觉,小东西也会突然睁一下眼,有时还会小手小脚试试,知道她在旁边就又安心睡了。
姚志华表示很伤心,亲爹怎么就成陌生人了。
接下来就开始准备过年,腊月二十三,两个人一早起来,瞧见东边爬上来一个红红的大太阳,天空一片净朗,是个晴好的天气,就赶紧忙碌着拆洗床单被褥,天不好你拆洗了,到晚上晒不干,一家三口光屁股睡吧。
要说江满新年心愿是什么,就是有一大把布票,好好地做几床新棉被。
二十四小年,生产队杀猪分肉。农村过年不能指望买肉,没那么多肉票,食品站一下子也没那么大供应。生产队杀了两口猪,村里大人小孩一大堆人围着看,都巴望着自家分一块肥嘟嘟油汪汪的好肉。
不过杀猪的人也是老手了,肥肉瘦肉、头蹄下水都是搭配着分,住的偏加上起得晚,姚志华被人通知了才跑去领肉。
“给我们分了三口人的。”姚志华用麻绳拎着肉回来,其实他的户口已经迁到学校去了,供应都在学校,生产队分粮食都是给他们家按的两口人,分肉这是明显看面子照顾呢。“你看看够不够,不够我明天去镇上再买点儿。”
腊月里卖猪的多,返还肉票也多,村里肉票容易兑换。
“够了,两口人,畅畅又不吃,你还能吃多少呀。”江满看看那肉,一块五花肉、一块前腿和一小片猪肝,还给了一块猪板油。她笑道:“你运气不赖呀,都是好肉。”
“那是。”姚志华小小得意了一下,村里人照顾他大学生面子大,给他分肉明显都挑好的,他去的时候第一口猪已经分完了,只剩下些血脖肉、边角肉,老队长愣是叫他等着,等着开始分第二头猪。
姚志华把麻绳挽了个活结挂在门旁墙上,指着说:“三口人统共这些肉,拿刀分肉的老陈叔看样子还给我高了秤,我看这块长条带肋排的拿去你娘家送年礼,剩下的过一个年,剁完饺子馅,也吃不到多少了。”
“把这块板油熬了,肥肉剁馅儿。”江满抱着孩子,伸手把小被子往上拢拢,“我看别买肉了,现在镇上私人卖东西公家都不管了,你明天去镇上买条鱼,挑那种大的花鲢鱼或者鲤鱼,有海带、虾皮之类的买点儿,再不然你就买根猪筒骨,炖汤留着炖菜吃。我在村里还买了些鸡蛋,就两口人吃饭,年货足够了。”
“行,是不是再买点糯米做汤圆吃。”
“糯米不一定有,有你就多买点儿,平常买不到。”
姚志华不提老宅那边送年礼的事,江满也就不提,反正姚志华自己有数。
腊月二十五一早,姚志华跑去镇上采买年货。临近年关,镇上一条隐蔽的小街好多卖东西的,一溜儿十几个小摊子,都卖些青菜、干菜、鱼虾之类的。广播里整天喊经济建设,公家不禁止,老百姓自然就闻风而动了。
不过没有糯米,粮食米面这些凭票供应的东西还没人敢公开买卖,关键家家也就够自己吃的,只能到公社的食品站买。他在私人摊子上买了两条花鲢鱼,都有三斤多重,比猪肉可便宜,去食品站,买了海带、虾皮、咸鱼、干木耳,一根猪筒骨,两斤糯米。
跑去供销社,买了家里用的酱油、煤油,几包点心和半斤白糖,顺便跟江谷雨聊了会儿,问问江谷雨结婚的东西准备咋样了。江谷雨过年发了糖票,又给他添了一斤红糖。
回来时他就顺道先去了老宅那边,把一条花鲢鱼送去了,算作年礼。
老宅那边也分到了三口人的肉,姚老太见姚志华送的花鲢鱼,还算满意,接过去好歹没张嘴骂人。
“你们不得回来过年啊,你筐里都装的啥呀都拿下来。”姚老太盯着他背着的藤筐,“回来过年还不是吃我的喝我的,买啥年货都放我这边一起吧,就送这一条鱼,够你们谁吃的呀。”
“回不回来过年,我听爹和大哥二哥的。”姚志华一句话推掉,“那大哥二哥年礼送的啥呀”
姚老太撇了一下嘴没搭腔,看样子是嫌少,姚志华估摸着肯定没有他送得多,尽到了义务,于是背着藤筐走人。
回到家把东西放下,哄孩子,除尘打扫,两人轮换班干活,把屋里屋外、墙上地上仔细打扫一遍,用江满的话说,老鼠洞里也给掏掏干净了,见缝插针给畅畅做了件新衣服,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