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原形毕露

她拿起剪刀,自顾自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赵明歌原地站了足足有两三分钟, 终于一扭头出去了, 出去就低着头先奔井台,舀了水自己洗脸, 埋头洗了老半天。

“怎么啦,明歌”李芳走过来。

“没事儿, 太热了。”

“你不禁热,今天还行啊, 都出了三伏了。”李芳走过来,把削去皮的丝瓜放在菜盆里洗。

赵明歌洗干净脸, 也没拿毛巾擦,就那么甩着手上的水, 背对着别人晾干。

这时马刚在厨房里喊了一声:“辣椒还没来吗”

“没呢,姚志华刚才说去大场边园里摘了。”

“来了来了。”话音刚落, 姚志华端着个小笊篱从外头进来, 笊篱里是一把有青有红的鲜辣椒。他们家院子里的几棵辣椒是后来大苗移栽的, 长得半死不活,都不肯结, 今天人多多炒了两个菜,辣椒就没了。

“赶紧给我,这红烧鱼没有辣椒可难吃了, 腥。”马刚一把抓过去几个, 直接在李芳洗丝瓜的盆里洗了两下, 同时眼角瞥了下赵明歌,一边摘掉辣椒柄一边去厨房切菜。

“你可别小看我的鱼,都是我亲手捉的,大水库里的野鱼,味道绝对好。”姚志华想起什么,匆匆跑进厨房,嘱咐正在掌勺烧鱼的王卫红,“那鱼里先别放辣椒啊,少放一个青椒提味就行了,等炖好了盛出来一小碟你再多放。”

王卫红说:“为啥呀,那样怕不入味。”

“放多辣椒江满不能吃,她本身就不能吃辣,现在给孩子喂奶又怕上火。”姚志华解释了一句,指着锅说,“千滚豆腐万滚鱼,鱼不怕炖越炖越好吃,你先炖好了盛出来一小碟,放了辣椒再多炖一会儿就行了。”

“姚志华你来做,太热了。”王卫红扇着烟气,“你来掌勺,我怕我做不好。”

“我做菜更糟糕,不信你问马刚。”姚志华大笑。

谁家媳妇谁自己疼,马刚立刻拍拍王卫红的后背:“媳妇儿,你把鱼放好调料炖上就行了,你出去凉快,我来烧火。”

“行了啊你们两个。”姚志华笑着进来,“说得好像我欺负你媳妇似的。王卫红你把鱼炖上,不用他烧火,这种土灶放两根树枝,让它火小一点慢慢炖就行了,不用人坐这儿看着。”

姚志华转身出去,六个人张罗了六个菜,除了一个红烧野杂鱼,别的就是青菜萝卜、拍黄瓜,反正就地取材,样数不少够吃就行,可是盘子不够啊,他还得到邻居家借盘子。

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姚志华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心里埋怨着,跟老陈婶子借盘子可不算简单的事,他也不好叫江满去,要是他今天敢使唤江满,姚志华相信,那女人今天一准叫他当场难看。

越发惹不起了。

姚志华匆匆敲开邻居老陈家的门,跟老陈婶子说想借几个盘子。

“借四个。”

“要借四个盘子啊,我家刚好四个,中午炒豆角用了一个啊。”老陈婶子说,“志华你今天中午做了很多菜啊,到底是招待老同学,我看三个都是女的。”

老陈婶子特别强调了“女的”,她住的离老姚家远,没见过赵明歌,只听村里人说姚志华有个相好的女同学,还到老姚家来过好几趟。

老陈婶子一颗八卦心都按捺不住了,她其实还想问问,哪个是你那个女同学啊

“嗐,人多,青菜萝卜炒几个够吃。”姚志华笑着说,“我家只有两个盘子。”

“你娘分家就分给你媳妇两个盘子、两个碗,还说你平常又不在家,分给她一个盘子就够了。”

姚志华对村民们此类的话反正也听足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开始听了还生气尴尬,多听几回也无所谓了,横竖他娘那德性谁不知道。

借到了三个盘子,也懒得再去别人家借,索性决定今天中午的红烧野杂鱼用家里的小瓷盆好了。连汤带水,一小盆。先把给江满提前盛出来的鱼盛在碗里端给她,又端了一小碗不辣的清炒丝瓜,自己端进屋里。

“快点儿,你先吃。”姚志华放下碗,“这个时候忙着做什么衣服呀”

“给小孩做个夹袄,等天冷怕耽误穿。”江满偏头看看他,“怎么叫我先吃,像话吗,你同学呢”

“嗐,咱们家碗不够,我借了盘子,可不好借人家吃饭的碗啊。他们还在炒菜,都放了辣椒你先吃吧,你吃完了我再把碗拿去用。”他摆摆手,“你不用管,我就跟他们说,你刚出月子,喂奶不能跟别人吃一样的。”

“嗯,反正是没别人。”江满的语气慢悠悠地停留,也不管什么客套的,自己坐下吃饭。等她吃完,厨房那边才开始烧汤,烧的鸡蛋青菜汤,吃玉米饼。

结果姚志华今天像是殷勤地过了分,当着几个同学的面儿,又匆匆给她拿进来一碗汤,随手把她用完的碗筷拿出去了。

江满吹着气喝了半碗汤,孩子又醒了,赶紧伺候孩子。

姚志华进来端走了剩下的半碗汤,自己一边走一边几大口喝完,去锅里再盛。没办法碗不够,还得叫马刚和王卫红合用一个。

嫌热,也怕打扰屋里小婴儿,他们就把小饭桌抬到梧桐树底下,一顿饭居然也吃得宾主尽欢,只除了赵明歌食欲不佳,几乎没吃什么,说胃不舒服。

孩子醒了后江满在屋里给孩子喂奶,也没出去说句客气话,横竖她又不在乎姚志华这些来意不明的同学对她留下什么印象。

“你媳妇……都叫你这么伺候她端吃端喝的,姚志华你还真看不出来啊。”李芳咬着筷子,迟疑着问。

“嗐,这不是她刚出月子吗,也没别人能帮忙照顾。”姚志华说,“今天又没别人,咱们人手多。我跟你们说,女人生孩子带孩子可真不容易,别说她,我都这阵子跟着睡不好。”

“孩子小,都是为了孩子。”赵明歌低头说,“我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对呀。”姚志华点点头,看看马刚故意说道,“马刚等你生了孩子你就明白了,小孩那么小,照顾起来真是不容易,我以前睡觉跟死人似的,现在夜里一听见小孩哭就一激灵,眼没挣开人就爬起来了。咱自己的媳妇孩子,自己不心疼谁心疼啊。”

“那是。疼媳妇不丢人,袖手不管才丢人呢。”马刚眯眼笑起来,“我姐夫就这样,听不得孩子哭,弄得我姐骂他没出息。”马刚夹起一大块蒜泥茄子,“被你们一个个说的,我现在都有点不敢生孩子了。”

“你拉倒吧你,有本事你别生。”姚志华笑骂,招呼他们,“都是些罗卜青菜的,天这么热我也赶不及去镇上买肉,大家凑合吃饱。”

吃过午饭稍微下下凉,三点钟的样子,姚志华借了生产队的毛驴车把四个人送走了。

江满跟着送出大门,站在大门口看着姚志华赶车往西去,知道他绕着村外的路走了。

她玩味一笑,心说你有本事别绕远路啊,你就赶着车从村里走,拉着你这一车的好同学。

下午五点多钟,姚志华赶着驴车回来了,顺带买回来一块豆腐,打算晚上做个炖豆腐。

江满今天午觉没睡成,正搂着孩子睡大觉,缝了一半的布料放在床头抽屉桌上,姚志华伸头看看娘儿俩,拿着半成品的小夹袄看了看,自己出去了。

一直到晚上,两人冲了澡上床睡觉,江满连问都没问一句。这倒有些像是半年前赵明歌刚来时,原主装聋作哑的风格,姚志华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怎样,总觉得哪儿别扭。

“哎,今天这一天忙的。”姚志华躺在床上,口气随意地聊起,“马刚啊上学时跟我是关系最好的,还有几个,王润生,章启明,还有赵昌福,后来改名叫赵敬东,几个人都一个宿舍,玩得特别好,后来章启明去当兵了,赵敬东父母被下放,他现在也不知在哪儿,两人都联系不上了。”

“当年一个班的同学,大部分都联系不上了,我们班还一个女生,姓卞,后来……”他停了下,“后来去插队,死在北大荒了,自杀。还有个男生,武斗死了。”

“嗯。”江满终于应了一声,却平缓说道:“你那两个女同学去北大荒插队是六八年吧,十年时间,一定也够不容易的。”

“应该不容易。谁都不容易。”姚志华慢吞吞地说,“我们这一代人,赶上了。不然我这大学早该毕业了。”

“姚志华,咱们谈个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离婚呀”江满问,“你要是心疼孩子,想等孩子大一点,其实大可不必,横竖大家也都知道,我们两个天差地别,终究也过不到一块儿。你自己看看,那么多人都在等着我们离婚呢。”

“……”姚志华顿了顿,口气有点烦,“我说你还有没有完了”

停了停解释道:“又是因为赵明歌怎么跟你说你才能信我是真没想到她还会再来。我之前是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有不该有的心思。我这人的性子可能有些肉泥烂酱,她没挑破,我就想着叫她明白就好,不想彼此难堪。你放心,经过今天这事,我肯定会跟她说清楚的。”

“不是啊,我现在心平气和跟你谈这事。现在孩子都满月了,这事也该解决了。”江满口气真诚,“也不全是因为赵明歌,我没那么把她当回事,可是我们俩这样的婚姻,你还真打算过一辈子”

“离婚对你来说有利无害。就算咱俩离了,我又不会阻止你来看孩子,又不会拦着你对孩子好,你还是她爸,亲爸,谁也替代不了的,你该抚养该替孩子打算,都不影响。我保证把孩子养得好好的,你也不用因为什么有内疚感。其实说良心话,你这人真挺不错的,挺男人,有担当,有责任感。”

她停了一下,“现在这样,我跟你爹娘也闹翻了,这辈子都不想当你们姚家的媳妇,有些事,一辈子都不能原谅。”

就算为了原主、为了畅畅也不能,“你也别再指望我孝敬你爹娘,更别指望撮合和好,老死都不想往来。就是咱俩,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都不适合过一辈子。趁着都年轻,心平气和把话说开了,早做打算。”

“嗯。”姚志华也鼻子里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那要是我不同意呢”

“你不离我觉得……你有什么好坚持的”

“江满。”黑暗中姚志华叫她的名字,“孩子才满月,你就盘算着离婚,你到底想什么呢”

停了停幽幽来了一句:“江满,你是我娶回来的那个江满吧我还真有点怀疑你脑子被谁给换掉了。”

“呵呵,没跟你说吗,我想开了。”江满从容以对,反正谁也没法证明她是穿来的,太离奇的事实从来没几个人相信。再说这个年代,谁敢嚷嚷这事呀,不怕被打成搞封建迷信

然而姚志华跟她想的并不是一个意思。姚志华半天慢吞吞又来了句:“你说结婚都两年了,你还真挺能装的,装得很辛苦吧”

想起一个词来,原形毕露。

“不是,你有什么理由不离婚”江满认真道,“我们两个,也没多少感情。我对于你爹娘闹成这样,那毕竟是你亲爹亲娘,你没法子不认他们吧,你夹在中间,日子也过不舒坦。大家好聚好散,离了婚各人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姚志华沉默,老实说,这些话她要是在一年之前说出来,他可能还挺赞同,毕竟人不能免俗,他二十几岁不找对象不结婚,还真不是像有些人认为的那样,因为赵明歌,他只是迫切地想要跳出农门,摆脱这样看不到出路的农村生活,所以不想急着在农村娶妻成家。

结果一年又一年,他放弃了,娶了江满,江满怀孕了,小家庭要有孩子了,高考恢复了。

两年多的夫妻生活,两人之间交流的确太少。可是现在,先不说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轻松随意,越来越融洽了。不说不舍,就说外界影响吧,孩子才满月,他姚志华就离了婚抛妻弃子……

“孩子这么小,江满,你还真忍心啊”姚志华沉默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我真就有那么差劲吗反正我现在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就离不成,你信不信不相信你明天去问问队长叔,就说你要离婚,看他给不给你开介绍信,看别人怎么数落你。就算有介绍信,你去法院起诉,就你这样带着刚满月的孩子,法院都不可能批的。”

离婚也要介绍信江满心里:……我去!

“你敢不敢出去跟人说,你要离婚”姚志华赌气道,“看看别人怎么数落你。”

不光数落吧,这个年代,婶子大娘们怕不得骂她作。穿来几个月,她的思想仍旧不属于这个时代,怕也很难完全接受这年代的思想观念了。江满看看对面床上的姚志华,想想这男人也不容易,不知怎么,莫名就有点心虚了。

“江满,你看这样行不行。”姚志华说,“我们现在,肯定不能离婚,就算为了孩子,你再等我几年,等我毕业工作了,才能考虑给你和孩子解决户口问题,小孩没有城镇户口,将来想去城里上学就不容易,不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你肯定也不舍得。要像你说的,离了婚孩子归你,你们户口就不可能解决了。”

“农转非”江满抬头看她。

“什么农转非”

江满心头一跳,七八年,是不是还没开始有“农转非”这个词这些时间节点她都记不太清,就是考试应付背书时记个大概。

不过她很快从容说道:“我和小孩不还是农村户口吗,你毕业以后分配工作,是不是可以想法子给孩子转成城镇居民户口。”

她对户口无所谓,但是姚志华说得也对,这个年代户口对孩子的确很重要。

“对,就是农转非。”姚志华说,“反正离婚不可能,咱们就不能好好过日子起码孩子这么小,我们就离婚了,将来对得住小孩吗。”

“你事儿还挺多。”江满嘀咕,“我明明也是为你着想。”

“嗬!”姚志华嘲讽地冷笑一声,翻身过去不理她了。

江满一看,这人居然不吹灯就睡了自己懒得起来吹,又怕掀蚊帐进了蚊子,只好叫他:“喂,你,吹灯呀。”

“等我开学走了,我看你们娘儿俩怎么办,看谁给你们吹灯。”姚志华语带委屈地唠叨着,起身抓着蚊帐,只伸出一个头来把灯吹了,掖好蚊帐睡觉。

江满躺在床上,听着他嘀嘀咕咕地抱怨,忍不住抿嘴一笑。

“昨天你家那客人咋样了”刚吃过早饭,肖四婶就跑来八卦。

“还能咋样,吃饱喝足送走了呗。”

“志华送的那女的一起走了”

“不走她还能留下过夜”江满笑起来,“这事情吧,姚志华比不得她脸皮厚。”

要说姚志华摊上他那不着调的爹娘和妹妹也是倒霉,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腥。

“我看人家姚志华就不是那种人。”肖四婶撇嘴笑,“我寻思这次咋没去你婆婆那边呢,又不是没在你婆家过过夜。这女的真不是一般人,脸皮真厚,你说这要搁在农村谁家姑娘身上,她爹妈还不得丢死啊。” 一抬头,笑着招呼道,“又来娘儿俩。”

江满一抬头,便看见肖秀玲领着儿子到门口了,看来又是一个好奇心大的。肖秀玲坐下第一句话问:“你家昨天的客人咋样了”

“还能咋样,吃饱喝足走了呗。”江满失笑,“四婶刚问过。”

“姚志华呢”

“说是去割艾草了,整天晚上满院子烧艾草熏蚊子,还说好闻,家里一捆子都让他烧光了。”

肖秀玲拍拍儿子,叫他自己去玩皮球,嘱咐了一句:“不许弄咚咚响,不许进屋,别吵小妹妹睡觉。”然后转头又问:“她没欺负你吧”

“嗐,她欺负我,你看我像纸糊的”江满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你俩走了以后,她怎么也得发发威呢,结果就那么走了,真没意思。”

“你可别怂,这种女人就得骂,我要是你,我就提个破桶,弄个铁勺子敲着,我全村里喊着骂她,我骂死她,管叫她从今以后不敢踏进姚家村半步。”

“四婶,亏你想得出来。”肖秀玲笑弯了腰,“你这招留着,留着啥时候用来对付四叔。”

“嗐,就你四叔那个穷鬼怂货,又老又丑的,实在没人理他呀。”

“哈哈哈,四叔没相好,倒让四婶你没有用武之地了。”

肖四婶好像还挺遗憾的,然后说自留田今天还要浇水呢,匆匆跑掉了。

四婶走后,江满怕屋里小孩没人看着,便和肖秀玲去屋里闲坐聊天。

小陆杨被妈妈告诫过后,就丢掉皮球,跑到床前伸头看小妹妹,见小妹妹睡得小猪一样,只好失望地自己去院子里玩球了。

肖秀玲说,姚老太大概不知道赵明歌昨天来,没见着,昨晚听说后还跟人打听了。

“昨晚不是都在门口纳凉吗,你婆婆还跟人诉苦,说姚志华放暑假回来,这都够一个月了,统共没回去看爹娘两回。我看姚志华现在不太愿意见着他爹娘。”

“无非说都让我挑唆坏了呗。”江满白眼,“天地良心,姚志华是她儿子,又不是我儿子,我挑唆他就能听了”

“你听听你,怎么说话呢。”肖秀玲哭笑不得。

“我哪儿说错了,我挑唆不回去他就不回去了脚底燎泡,她自己走的。”

“叔。”院子里小陆杨丢掉皮球,高兴地大喊。

肖秀玲扑哧一声笑起来,江满不禁也失笑:“奶奶的,背后还真不能说人,一说就来了。”

“叔。”小陆杨跑过去,姚志华放下手里的一捆新鲜艾草,拦腰抓住小陆杨,把他举起来,又挠痒痒逗他。小陆杨痒得抓住他的手,缩着脖子笑得不行了。

“哎,你看看这个姚志华,等你们家这个长大一些,还不得惯到头顶上啊。”肖秀玲摇头感慨。

“说什么呢你们”姚志华走进来,先走到床边看了眼小孩,睡得好好的。

肖秀玲:“说你呢,说你赶明儿一准惯孩子。”

“那不能,小孩子不能惯。”姚志华笑笑又出去了,把割来的艾草摆在院子里晾晒,小陆杨屁颠屁颠跟着他后边帮忙。

“哎,你这也快开学了吧”肖秀玲问。

“再过十来天。”

“可真快。”肖秀玲感慨,看了江满一眼,“你说等你走了,江满一个人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有时候恐怕上厕所的工夫都不给。”

姚志华笑得咧开了嘴,深有感触:“我以前觉得吧,养个孩子,给她吃饱喝足,别冻着饿着,就行了,哪知道这么费心劳神啊,这么点小东西,两个大人不够她使唤的。”

“那是你们俩养孩子精细。你们这孩子还算省心的呢。”肖秀玲感慨,“村北姚其富家的孙子,不是比你们家的早生了二十几天吗,生下来就黄疸,喂黄姜水喂啥的,好容易黄疸好了,才两个月大的小孩,发烧拉肚子,找人看说被狗叫惊吓了,偷偷找人收惊叫魂也没管用,昨天又说抱去找谁给看,又说有邪气,下针挑,两边额角都挑破了,我娘去看了一眼,回来一直说可真心疼人。”

“下针挑”江满吓了一跳,“这不胡来吗”

“是不是找什么神婆挑”姚志华摇头无奈,“祖辈都有这老法子,我们小时候有几个没被挑过的黄疸也挑,惊吓也挑,夜啼也挑,我大哥家高产小时候就挑过,我亲眼看见过,就用缝衣服的针。”他指指江满,嘱咐道:“你可别信这些啊,小孩身上那也是肉,想想都疼。”

“谁说不是啊,我跟他们说,还是抱去给医生看看,人家说小孩招了邪气,医院看不管用。”

江满无语。自己有了孩子,想想别人家孩子都心疼。

谁知姚志华还上了心了,等肖秀玲走后,又嘱咐了她一遍:“小孩的事情可不能胡来啊,你可别信那些。你说收惊叫魂也就罢了,就算不管用可不会怎么着小孩,管用不管用的全当试试,该看医生看医生,用针挑就太可怕了。”

江满道:“你可放心吧,我这人别的不信,不用碰到小孩身体的都好说,在小孩身上乱来的事情统统不行。”

然后还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回,乡村间育儿的陋习的确不少。酷暑稍稍减了一些,姚志华也开始准备开学返校,看着她们娘儿俩实在有点发愁。

江满自己却没发愁过。她上辈子一个孤儿,丢到沙漠里都照样生存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