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知了, 农村孩子都会的。姚志华找了根竹竿来,抓一把小麦放在嘴里嚼, 一直嚼到都是黏黏的面筋了,黏度要嚼到足够, 把面筋粘在竹竿头上, 慢慢举到知了旁边,瞅准了往它翅膀上一粘, 知了就束手就擒了。
姚志华粘住一个知了,拿下来看了看,把翅膀掐掉一半, 递给小陆杨。
“这个是哑知了,不是叫的那个。”他说着, 仰头在树上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就直接把竹竿往树上胡乱敲打了几下,果然有一只知了鸣叫着飞走了。
会叫的知了是雄的, 农村叫“响知了”, 不会叫的“哑知了”则是雌的。
“妈妈,妈妈,你看知了, 叔捉给我的。”小陆杨左手一只蜻蜓, 右手一只知了, 欢天喜地跑去给肖秀玲看。
肖秀玲赶紧嘘了一声, 小婴儿睡觉了, 肖秀玲怕他太闹, 就领着小陆杨回去了。
姚志华看看天色,下午五点多钟,天渐渐下了凉,就跟江满说了一声,说他去水库转转。
“晚饭叫谷雨给你做吧,我怕做不好吃。”姚志华说,“我看看能不能捉到鱼,顺便洗了澡,晚上再回来。”
“谷雨呢”
“”姚志华转头看看,“你不知道去哪儿了,肖秀玲来时还在呢。”
“不知道,兴许出去干啥了。”江满挥挥手,“你走你的,我一个人在家都行,谷雨一会就该回来了。”
姚志华稍有点不放心,毕竟江满娘儿俩都得别人照顾,就又留了一会儿,把院里绳子上晒干的尿布都收进来。夏天的毒太阳,尿布一天下来晒得热突突的,就先放在床尾凉一凉。
“这什么布”他理开一块白色上面带着几道蓝颜色的尿布问,那色块实在不像印上去的花纹,倒像是蹭上去的。
“小刘帮忙买的大汗衫,剪的。要不家里哪来的旧衣服当尿布呀。”江满解释了一句,“内部处理货,这个不要布票。”
“我听说了,帮忙送你去医院的那个小刘是吧”姚志华点点头,“后天办酒请来,我得多跟他喝两杯。”
然后跟江满说起后天办酒的筹备,今晚和明天要通知哪些亲朋,怕这边吵,跟老队长说开了隔壁的空屋子,放桌子摆酒,请了哪个堂叔来帮忙炒菜,准备哪几个菜,后天一早去食品站买肉。
“家里鸡蛋够不够”小孩送米摆酒,鸡蛋是大头,来的每家要给鸡蛋和馒头做回礼的。姚志华估算了一下需要的数量,觉得不太充足,首先还要保证江满坐月子吃的。
“要是不够,叫谷雨再在村里寻摸买一些。哎,你说谷雨这姑娘,可多亏了她,现在在咱们村里都混的脸熟了,见了人嘴甜,婶子大娘们还都挺喜欢她。”姚志华顿了下笑道,“昨晚我去水库洗澡,还有人跟我打听她呢,我看,给谷雨在咱村找个婆家算了,还能跟你做伴儿。”
“你可别瞎张罗啊。”江满认真告诫他。
“怎么啦”姚志华立刻警觉,“有情况还是你有看好合适的人选了”
谷雨有啥情况江满自己还没看准呢,就先含糊了过去,说谷雨的婆家先得听她自己怎么想。
只等了一小会儿,江谷雨拎着个小篮子回来,说出去采了一把野苋菜。
“我看姐夫在家,秀玲姐也来了,就自己去了,寻思一会儿就回来呢,结果回来时遇到队长婶,跟我说了会儿话。”
“掐了这么多野苋菜”姚志华说,“这个好,放点儿辣椒蒜瓣炒一炒,晚上吃。江满,你能不能吃能吃单独给你炒一小碟,别放辣。”
“不知道,还是别乱吃了。”江满摇头,她其实也不喜欢吃这个苋菜,炒出来紫红紫红的。
江谷雨说:“姐,晚上给你用鸡汤下点面条,放几根小青菜。”
“看谷雨掐野苋菜,我又想起来吃红薯藤了。”姚志华啧了一声,表示美味,“谷雨,明天我忙,你得空掐一把来炒呗,用红辣椒。”
“姐夫,我是客人,亲戚。”江谷雨睁大眼睛,“你搞搞清楚,你不给我做饭炒菜,你还敢跟我点菜”
“你不算客人。”姚志华笑着逗她,“她小姨辛苦了,辛苦了!自家人,赶明儿你结婚出嫁,我和你姐多给你出一份嫁妆行不”
“你……不理你了。当心我给你饭碗里放点哑巴药。”江谷雨莫名脸一红。
姚志华笑眯眯拿着鱼笼子和捞网走了。江满看着江谷雨红扑扑的脸蛋,却心里一动,刚想问问她,哇~~哇~~
江满赶紧任命地先去看女儿。
还不该饿的时候,果然是尿了,换了尿布,却睁着眼睛骨碌碌看她,不肯睡了。
“睡足了”江满低头跟女儿对视,撇撇嘴,嘀嘀咕咕地取笑她,“你看看你,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一个不如意你还哭闹,你可真会舒坦。”
想想,一个人的婴儿期,大约是真正无忧无虑的舒坦了吧。
哇~~小婴儿努力刷存在感,一下一下蹬着两条小短腿。
“姐,她咋又哭了你快抱她呀。”江谷雨跑进来,手里还拿着正在择的菜。
“哭两声没事的,医生说这是她的运动,锻炼肺活量。”
江谷雨听着有点不忍,可想想医生说的总没错,无奈地回去择菜。
江满跪坐在床上,专心收拾女儿。自从发生小耳朵淹破的事情,她就形成这个习惯了,有事没事浑身上下检查一遍,反正天热,毛巾尿布都拿开,脖子、腋窝、腿根、腿窝,包括肚脐,小心翻过来,看看小屁股和背部,别有痱子、湿疹。
耳朵根的破皮,抹了药以后已经要好了,表面开始干燥收敛,没那么红了。再看看小脑袋,顺便用手指摸着她毛茸茸的胎发,这么柔软,手指的触感比最好的丝绸都舒服。
然后,尿布重新包好,小肚子盖好,她便伸出一根手指,逗着女儿的两只小脚丫玩。小婴儿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她摸摸小脚丫,小婴儿便把两条小短腿踢一踢,蹬一蹬。江满研究了一会儿,觉得女儿的小短腿好像长肉了。
她琢磨着,听人说新生儿营养足够的话,一天都能长一二两,明天得找个秤来称称。
姚志华天黑后回来的,手里提着个小桶,裤腿卷到膝盖,光着膀子上衣搭在肩上,完全保留着这些年的农民作风。
考虑到小姨子在家呢,临进门前,又把衬衫穿上了。
“捉了三条鲫鱼,两条钢针鱼。别的都是小猫鱼。”他说,“捞网不行,老半天就捉这么几条。我下了鱼笼子,明天早晨再去看看。”
刚吃上饭,江满一碗鸡汤手擀面吃了一半,小婴儿醒了,换完尿布还不睡,继续在床上哇哇。
“又怎么啦”姚志华放下饭碗跑过来。
“睡足了呗。”
“那也别让她哭啊,给我抱抱。”
“我姐说,小小孩哭闹是运动,锻炼肺活量。”江谷雨伸头看看,撇撇嘴,“我看,八成是后娘。”
“医生说的。”江满淡定纠正。
“那也不能就这么让她哭啊,听着人脑子疼。” 这么点小孩,哇哇哇哇的,姚志华真是听不下去。
江满半坐在床沿吃饭,姚志华看看身上,刚洗了澡,不脏,便自己去床上,小心地把女儿抱了起来。
生下来都整整十天了,他这才第一次抱到。亲爹。
江满瞥了他一眼,见他两手捧住小婴儿,右胳膊还在下边托着,还蛮像那么回事儿,想想他一大堆侄子侄女,也就不管他了。
姚志华抱着小婴儿,轻轻小幅度晃动,总觉得软嘟嘟软体动物一样,让人不下意识的就小心翼翼。他刚一抱到手里,小婴儿哇哇了两声,居然小嘴巴一闭,不哭了。
姚志华看她一直闭着眼睛,还以为她要睡了呢。
结果人家把小身体挺了挺,好像是伸了个懒腰,小脑袋蠕动了几下,小手动啊动,无意识地就塞进嘴里了,小嘴本能地吮住手指吃起来,把自己手指吮得啧啧的。
“哎,不能吃。”姚志华顿时有点手忙脚乱,赶紧坐在床边,一手把婴儿托在自己腿上,小心地慢慢把小手拉出来。
小婴儿嘴巴一张一合,没了好吃的,居然蠕动着小嘴,咂起嘴来,都咂出了声音来了。
“你是到底有多饿,瞧这小嘴巴咂的,啧啧响。”姚志华乐坏了,抱着孩子傻乐呵,“你说你吃的什么呀,好吃吗”
“刚喂过奶。”江满少见多怪地伸头看看,淡定以对,“不是饿的,馋的。”
“哎哟,小姑娘啊,你这是到底有多馋!”姚志华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己的孩子,抱起来果然不一样,这要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么小小的软嘟嘟的,说什么他都不会碰一下。几个侄子侄女大一些他肯抱,没满月的时候,他连碰都没碰过。
难怪说孩子都是自家的好。
“别抱了,你这么晃来晃去的,她当然舒坦,可是晃起来她以后就不肯睡了,你能不能一直留在家抱着她”
想想也是,姚志华只好把女儿放回床上。放回去居然也没再哭闹,自己踢踢腿,咂咂嘴,没多会儿居然又睡了。
“我们家小孩省事儿。我记得高产他们几个小的时候,整天哭起来没完,讹人,尤其半夜里哭闹,哭的还那么拼命,吵得人头都疼了。你看我们这小孩,哭的时候也不凶,慢悠悠的,长大了性格肯定好。”
江谷雨端着饭碗忒地笑出声来,笑着揶揄道:“我们家小孩拉屎也不臭,拉屎也比别人家的香。”
“……”姚志华不理她,放好蚊帐,回去继续吃饭。
吃完饭,姚志华就自觉出门去了,江谷雨关上大门,烧水姐妹俩洗澡。她先把热水端进屋里,叫江满擦澡。
“谷雨,我能不能洗洗头”
“不能。我问人家了,说起码半个月后,还得用艾草煮水洗。
江满委屈了一下下,再问:“那我能不能去外面冲一冲浑身粘腻腻的。”
“不能,有风。你凑合吧啊。”
“那些老太太们说的,也不一定有道理,坐月子也得先讲卫生吧”江满试图再争取一下。
“都说了不行,人家没道理,那人家老辈们就这么讲究了几百年的。”
好吧,江满放弃了挣扎。她一边擦澡,一边就忽然想起来一个白天遗忘的问题。
“谷雨,白天队长婶找你说啥呢”
“嗯没,没说啥呀……”
听听吧,再看看油灯下江谷雨别扭的样子,这要是没说啥,她江满两个字倒过来写。
江满立刻追问道:“你自己说,还是我明天问队长婶”
“那你就去问呗。”江谷雨还偏偏拧上了,看着江满擦完澡,把水盆和毛巾端了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