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姚志华这一走,很晚才回来。
夏夜的村庄,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 屋里太热了, 根本热得睡不着,男女老少都跑出来乘凉, 还有拿了凉席跑到大街上、大场上睡的, 女人只能在家冲凉,男人们则成群结队去水库洗澡。
所以姚志华一路走, 就不停地遇到人。
姚志华还了自行车, 在村里遇上相熟的村民少不得聊上几句,村民们不管对姚家怎么个看法, 对他这个大学生还是比较热情和好奇的,有人围着问沪城的大城市生活。
也有那些说话直的婶子大娘,趁机有跟他控诉姚老太怎么怎么虐待儿媳,儿媳就算不是她亲的, 可孙女总是亲的吧, 生的时候知道了也不管,也不到医院去看看,孙女出生都九天了,看都没去看一眼,这还叫个人吗。当然也就有人说江满被姚香香推到井里的事。
这些上了年纪的婶子大娘,话粗且不好听, 也不怕得罪谁, 纯粹看不惯也好, 跟姚老太不对盘也好,反正想说就说,生冷不忌。姚志华只能听着,也不多说,也不多做评价和表态。
姚志华一路跟村民打招呼聊天,遇到他自家大哥了。姚志国听见他在那边跟人说话,就喊了他一声。
“老三,你回来了,咋也没回家去”
“我回家了啊。”姚志华说,“不然我能去哪儿。”
“我是说,你咋没回老宅,爹娘都没见着你。你这读大学的人,一走小半年,爹娘整天想你念你,你也不回去看看。”
“老宅那房子,不是五十块钱卖给你了吗。”姚志华说,“你们不都已经分家了,你们把我分出去了,我回去也没地方啊,我当然回自己家。”
旁边听了就有人窃笑,还好是晚上,姚志国那一脸尴尬也没人能看见。要是白天,看看那脸怕是变颜色了。
姚志国本来还想摆摆大哥的架子,数落姚志华几句,被姚志华这么不软不硬一怼,也顾不得什么大哥的架子了,忙解释道:“分家这个事,你不在家,本来该等你回来的,可是这事情吧有点特殊,当时吧……当时也是爹娘决定的。爹娘可能是打量着,你反正是考上大学了,往后也不再村里住。娘还说让香香写信告诉你呢。”
“分家挺好的。我是老三,上头有大哥二哥,还有爹娘作主呢,分家我当然服从,也轮不到我说话。”姚志华笑了一声。
他收到过信知道分家,提了一下,可他不知道卖房的事情,更不知道江满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自己搬出来,信上更加没提跳井的事。
姚志华慢吞吞地:“大哥,你看我不也没说啥吗。”
姚志国讪讪半天:“那房子,是你媳妇卖的,你不在家,她女人当家,非说要卖房子,我也不是非得要买,我还不是怕咱老姚家的房子落到外人手里吗。”
“我知道。”姚志华笑道,“我得谢谢大哥。”
旁边有人扑哧笑出声来。这一笑,姚志国更尴尬难堪了。
“反正你,你,你心里有数。爹娘等你一整天了,你赶紧回去看看。”
姚志华说:“我这两天恐怕很忙,得空会回去的。”
姚志国憋了半天,也猜不透姚志华对爹娘和他媳妇孩子究竟怎么个态度,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丢下一句:“那你早点回去。”匆匆走开了。
姚志国刚走,几个中老年妇女就围上来,对姚志华展开新一轮炮轰。肖四婶可堪为其中代表人物。
“志华,不是我们多管闲事,实在是做人做事不能太过分了。你还别不信,谁又不造谣,不信你自己在村里问问,听听姚家村生产大队广大社员群众怎么说。你前脚上大学刚走,后脚你娘就使唤你媳妇挑水给她浇自留田的麦子,一浇好几天。一家子十几口人,男女老少,非得让她一个大肚婆去挑水浇麦子,你说为啥就没见过这么狠的。”
本家远房的三奶奶:“志华呀,不是我这老太婆多嘴。你这番回来了,孩子也生了,要离婚还是要咋地,你们姚家也别折腾人家,给人家留一条活路。你娘那边,干闺女可都认了,我们大家有眼睛看着呢,志华你今时不同往日,你高了,你身份不一样了,人往高处走,你离婚没人管得着,老百姓不骂你,我们不说你陈世美。”
“就说这个理。”肖四婶接过来,“我看人家江满也想开了,要离婚你就痛痛快快的,别学你娘那样阴损,男婚女嫁各走各的,你这边离婚,那边我就给江满找个更好的,离了你们老姚家还不能过日子了。”
这些话,姚志华今天可都听足了。
他低头听着,早晨刚进村时听见有人说,他脸上还挂不住,这会儿大概也麻木了。
好容易等婶子大娘们一轮轰炸完,他赶紧插进话来:“那个,婶子大娘们,谢谢大家关心我,我都知道了。天也晚了,我今天有事跑了一整天,明天家里还很多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
姚志华转身离开,却清清楚楚听见后边一堆妇女们的议论,音量完全没有背着他。
“看吧,被我们说走了吧。是不是嫌我们太多嘴了”
“你少来,我们说啥了我们又没捣鬼造谣,路不平有人踩,不爱听也得叫他知道。”
姚志华拐过一道墙角,站住,发泄地往路边一棵小树狠狠踹了一脚。小树晃了晃,姚志华脚步不停,继续走了。
他往回家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又想起来还得去洗澡。白天骑车跑去永城,一个来回三百多里路,汗都把衣裳湿透几遍了,一层盐碱的感觉。于是姚志华转向往村西走去水库洗了一遍澡,月色下慢慢走回来。
夜晚终于凉爽些了,他到家时大门闩着,敲敲门,等了一会儿,江谷雨才来给他开门,说刚刚江满在擦澡。
村里老人说月子里不能洗澡,可这样汗流浃背的大夏天,谁也受不了,江满自己当然不信这些,可是条件达不到,没有洗澡间,她也没法在院子里冲凉,就只能叫江谷雨给她烧点温水,凑合着擦擦了。
姚志华见江谷雨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知道小姨子也洗过澡了,便放心走进去,径直进了屋,坐在床边去掀蚊帐。
“干什么你!”江满撩着眼皮子问。
“我看看小孩。”姚志华说,“你给我抱一下,我都还没抱过呢。”
“睡觉了。”江满道,“弄醒了怎么办”
“不会弄醒的,我跟你说,我会抱小孩,以前几个侄子侄女我都抱过。”
“不行。弄醒了要哭的。”
姚志华咂咂嘴,开玩笑的口吻说:“抱一下都不给,这是我女儿吧,明明也有我的份。”
“我没觉得有你的份。”江满冷冷盯了他一眼,“我十月怀胎,你都为她做过什么了她出生的时候你做什么了对,你人不在家,你得上大学,可你连写信问都没过问一句吧,你知道谁送我去的医院,你知道我疼了多长时间才生下来,你知道奶水不够我愁得直想哭吗现在她好好生下来了,都完事儿了,你才来跟我抢小孩,你可真会捡现成的。”
姚志华默默看着她,目光意味不明,沉默半天耙了下头发:“小满……”
“江满。”江满冷淡地纠正。
他以前好像也没叫过原主名字,两人只见的称呼,似乎就是“你、我”,农村有农村的氛围,村里好像没见过哪家夫妻互相叫对方名字,生孩子之前大约就是“你我”,生了孩子之后,大约就称呼孩子娘。
“江满。”姚志华从善如流改了,这么一打岔,却把本来想说的争辩咽了回去。
“江满,那个……是我没尽到责任,都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人家说月子里不能生气的,天晚了你赶紧睡吧。”
“你真要在这边住”江满叫住他,平淡地提醒他,“这边住不下,真没你的地方。”
“那我能去哪儿”姚志华反问。
“你可以回你家老宅那边,肯定有地方。”
江满都帮他打算好了,西头她卖给姚志国的那两间空屋,姚志国现在也没搬进去,好像打算收拾一下,先让两个儿子搬进去住,现在姚志华回来,住一个暑假没问题吧。
“分家了。”姚志华淡定陈述,“用不用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已经分家出来了,你跟着分的家,你把家搬到这儿,我不住这儿,我住哪儿”
江满:“……”
“睡吧啊。”
姚志华站起来,随手掖了下蚊帐,出去了。他在院子里站住,月光下看见江谷雨把大门闩好,随手把井口也用厚木板盖上。
“谷雨,你觉不觉得你姐……哪儿变了”姚志华嘀咕。
“咋变了”
“你姐以前……说话不是这样。”
姚志华想说,那样口齿流畅的咄咄逼人,以前他还从来没见过。
可江谷雨一听就不乐意了,立刻诘问:“你啥意思呀你是不是想说,我姐说话不好听了,我姐脾气大了咋地,她哪句说错了我姐嫁到你们家这两年了,整天忍气吞声的,还不够呀,忍气吞声也没落个好呀,你还得叫她一辈子那样我姐在家里为闺女时,也是有人疼的,谁家姑娘不是爹生娘养的,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要说姐妹俩原本性格一样,姚志华这回肯定信了。他没再说话,摸摸肚子,想起来从中午到现在就没正经吃过饭。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姚志华笑着转移话题,“谷雨,你做饭做的什么我可真饿了。”
“锅里两张麦饼。”江谷雨丢下这一句,一甩辫子,转身进屋了。
姚志华摸黑摸进厨房,擦了根火柴,铁锅里果然有两张麦饼,还带着温热。当地做的麦饼其实要叫“全麦饼”,磨面的时候把麦麸尽量碾碎掺进去了,只筛出少部分粗麸。一来呢麦子是细粮,家家都不多,尽量都磨碎吃了,二来这样的麦饼做得厚实些,虽然颜色黑,可小麦的原香味全留下了,吃起来筋道喷香。
不过这种麦饼,冷了就硬了,咬起来累牙,江谷雨把烙熟的饼子留在锅里,借着锅底的余温保持了温度。
深更半夜姚志华也不找咸菜了,两张麦饼叠在一起,张嘴就咬了一大口,心说他这个小姨子凶是凶了点,可心眼还是很好的。
姚志华吞下两张麦饼,进屋拿了个凳子出来。
“姐,你说他打算在院里坐一夜呢蚊子都能吃了他。”
江谷雨很有兴趣地伸头瞅了瞅,却看到姚志华把凳子放在墙根,脚踩着凳子,两手扒住墙头一纵身,就从墙头翻过去了。
“……”江谷雨啧了一声,“这是打算到隔壁空屋子睡”
她刚嘀咕完没两分钟,便看见隔壁丢了个东西过来,姚志华紧跟着又翻回来了。
他把人家隔壁的竹席给拿来了。
隔壁是原先男知青住的,现在知青都回城了,大门锁上,院子里长满蒿草,两间屋空着,空屋里只剩下几张木床,铺床的草苫子和竹席都还在。姚志华这个年龄,原本跟知青们也熟悉,这些他当然都知道。
姚志华把竹席往院子里地上一铺,坐在上面,弄了几根蒲棒点着了熏蚊子,月色里居然还挺怡然的。江谷雨顿时有点羡慕他,比屋里凉快。
这年代农村也没有电扇、蚊香,老百姓们消夏纳凉对付蚊子自有一套,屋里热得睡不着,很多人都习惯了外头睡,熏蚊子用蒲棒,蚊子怕烟,多少也有点用。其实熏蚊子最好的东西是艾草,味道也好闻,可是要先割来艾草晒干。
“嗬。”江谷雨撇嘴笑笑,自己去里头爬上床睡觉。
天太热,没法关门,敞着门都热死人,可江满坐月子,这样的天气她还不能出去睡。江谷雨躺了一会儿,翻个身,热得睡不着。
哇~~小婴儿一声啼哭,夏夜里听得尤其清楚。
“怎么了”姚志华翻身坐起来,江谷雨在屋里睡呢,他不好随便进去。屋里也没人搭理他,江满轻声哼着哄孩子。小婴儿的哭闹声呜呜止住了,停了停,又哇哇了几声。
“哎——”江谷雨走到门口,冲着凉席上的姚志华说,“姐夫,热死了,小孩都热得不肯睡,你再给弄点凉水进来呗,兴许能管点用。”
姚志华答应一声,月色下打了一桶凉水,江谷雨站在门口,他就拎着洋铁桶送进去了。他放下水桶刚走到床边,江满就抬头赶人:“你出去,我喂奶呢。”
姚志华站了一下,欲言又止,转身出去了。
他坐了两天三夜的火车,白天再骑车赶路,困意袭来,下半夜大约是睡踏实了。
一觉睡到眼皮发亮,翻身坐起来时,伸着两条胳膊,一串蚊子咬出来的红点子。他伸手挠了挠,先把竹席揭起来,见江谷雨蹲在井沿洗尿布,就先进屋去看孩子。
结果人家娘俩还在睡,江满穿着短袖长裤的衣裳,小孩包着尿布,肚子上盖着一角被单,露着小腿和小胳膊。
姚志华看着自家小孩,睡觉呢,他也不敢碰,就又转身出来。
“谷雨,你起来这么早”姚志华说,“我洗吧,你去给你姐做饭去,我做饭怕不好吃。”
“你洗”江谷雨指着水盆,“这一盆是尿湿的,擦点肥皂洗干净就行了,记住一定要漂洗干净,不能有泡沫。那边——”指指盆边石板上几块,“是拉了的,得用刷子先把便便刷掉,擦上肥皂使劲揉搓,一定要把那个黄颜色洗干净才行。”
“我试试。”
没洗过,可好歹见过别人洗呀,姚志华蹲下来,先把盆里的尿布揉搓漂洗出来。江谷雨不太放心,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谷雨,我听见夜里小孩又哭了两遍啊。”
“你才听见两遍那你睡死了。”江谷雨说,“一夜哭了几遍,尿了热了饿了,她又不会说话,只会哭闹,五更天哭了好一会儿,估计没吃饱,饿的,我姐都没睡好,好容易天亮凉快些娘俩都睡了。”
“奶不够吃”
“不够啊,你看看我姐瘦的,医生说她怀孕时营养不良。”江谷雨淡淡陈述,瞟了姚志华一眼。
“那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尽量多喝汤催奶呗。现在天太热,炖了汤也只能吃一顿两顿,家里又没啥吃的,上回你家大姐送了个猪蹄来,放黄豆炖汤怪管用的,那两天奶水就多。我好容易跟人换了半斤肉票,可是现在天太热,食品站说猪肉少有人买,杀一头猪卖不掉,放半天就臭了,这几天猪都不杀了。”
江谷雨抬手指指他,“姐夫你快点洗,把那尿布洗完,赶紧去水库那边看看有没有捞鱼的,买几条来给我姐烧汤。她这两天都没吃啥有营养的,昨天又跟你生气,奶水更少了,买不到,小孩就得挨饿。”
姚志华一听,赶紧加快动作,可尿布上的黄颜色真难洗掉,埋头奋战了好一会儿。他蹲在那儿洗呀洗,门外有人伸头喊他:“三叔。”
“高产啊,快进来。”姚志华回头看了一眼,是他大侄子姚高产,姚志国的大儿子。姚志华弯腰捞起盆里的尿布拧拧水,顺手把脏水泼掉,抬头再看看姚高产,便有些来气了,十四岁的半大少年,扒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像个什么样子。
“进来啊!”姚志华忍不住数落道,“这么大人了,干什么事情不能大大方方的,什么事”
“三叔,爷爷叫喊你去一趟。奶奶,奶奶找你。”
“知道了。”姚志华倒水,把尿布放进去漂洗,抬头看看姚高产还杵在门口,索性挥挥手,“行了你先回去吧,跟你爷爷说我忙死了,我忙完了去。”
姚高产张张嘴,转身跑了。姚志华匆匆把漂洗干净的尿布晾在绳子上,出门去水库买鱼。
他跑到水库边上,也没看见有人捞鱼,问了水库边给生产队看管庄稼的村民,说附近村子有几个老头会捉鱼,捉到了就送去镇上卖,巧了有,来得不巧就买不到。
“经常来捉的就北村那个老万,穷的来捞鱼卖钱,公家还不知让不让卖呢,别人有家有口的不敢随便去卖,他一个老鳏夫也不管那么多。”那人说,“他也不一定每天来捉,你要想买,得早来等着,碰巧碰不巧。”
“得,我有那工夫,自己来捉就是了,小鲫鱼哪里捉不到。”
姚志华吹了个牛,可是捞鱼总得有工具呀,起码你钓鱼也得弯个鱼钩吧,他只好先回去。一想到小孩饿得哇哇哭,愁人。
要说喂奶粉,姚志华自己都知道不太现实,就他带回来那两包奶粉,还是在沪城叫他同学帮忙买的,且不说这小地方好不好买,就是吃奶粉的钱都成问题,城里工人阶级们都吃不起,别说他这样还在读大学、压根没收入的。而且老百姓说,金水银水不如奶水,这个道理他当然懂。
姚志华一路走回来,哪那么巧,进村又遇上他二哥了。
“老三,你干啥呢”姚志军远远地喊他,走近了问,“昨天回来的回来咋也不见你回家去。”
“我回家了啊,不然我去哪儿。”
“我是说,没见你回老宅。”姚志军讪讪。
昨天姚老太哭喊闹腾了大半天,让隔壁的姚二嫂听得好乐呵,一高兴,都不嫌天热了。姚老太那么哭喊闹腾,还不是等着儿子回来的苦肉计,好把儿子拿捏住。结果呢,她哭闹了大半天,姚志华压根就没露面,人影儿都没见着。
怎能不叫姚二嫂高兴乐呵!一高兴,晚上还破天荒给俩闺女炒了两个鸡蛋。
“哦,我没空回老宅。”姚志华说,“你看看,我忙死了,哪顾得上我这不是才放假吗,结果我小孩生下来,大人小孩没人管没人问的,连个电报也没人给我打。”
姚志华对分家的事情心里没法不生气。噢,你说他不在家,远在沪城,家里两个哥哥撺掇着把家分了,把他大着肚子临产的媳妇一个人分出去了,还一个女人家搬出去住了,借了生产队的房子住,孩子生了,娘儿俩撇在外面没人管,让全村人戳他姚志华的脊梁骨。
亲哥兄弟,怎么看怎么像扇了他一巴掌,当着全村人的面扇了他一巴掌。
至于他爹娘是什么心思,为啥这个时候同意分家,姚志华都懒得说了。
姚志军为人还厚道些,见姚志华态度不冷不热,本能地就有些心虚了。加上姚志华毕竟是大学生,姚志军心里,这个三弟将来要有大出息的,指不定是什么大人物呢,姚志军本能地就怯了。
“老三,你,你忙你就先不回去呗。你这是,这是去干啥呢”
姚志华对两个哥哥的性子清楚得很,当下也就懒得多说了,随口道:“我去水库想买鱼,没买到,我媳妇生了孩子身体虚,小孩奶不够吃。”
“奶不够吃啊,哎呀那是得赶紧想法子,不然等满了月,催奶也没啥用了。”姚志军忙道,“你二嫂生招娣那会儿,穷死了,咱娘又不舍得,月子里催奶没催好,奶不够吃,招娣三四个月大就开始喂米汤了。等生了领娣,她姥姥就炖猪蹄,杀了家里的老母鸡炖汤,想着法子给你二嫂催奶,奶水就多了,领娣小时候就胖一些。”
“嗯,我想法子呢。”姚志华应了一声就匆匆走过去,走了一段,想了想,干脆一调头,往姚家老宅去了。
姚老太昨天闹腾了大半天,也没见姚志华的影儿,一早起来蔫巴的有些没精神,坐在门口使唤姚香香做饭,心气儿不顺,便数落姚香香饭都做不好。
“娘,嫌我做不好你自己来做呀。”姚香香把水瓢仍在水缸里,跺着脚委屈,“好好的要分家,我以前啥时候做过饭的大嫂二嫂现在也不来帮你做饭了,不孝顺,你也不骂她们,你就会数落我。”
“分家都分了,我一天三顿喊她们来做饭”姚老太气得骂人,“一个一个的,只顾自己都不顾娘老子了,眼里没有爹娘了,拉扯他们那么大有啥用,儿媳妇都踩到我头上来了,还有老三,你说他中了啥邪,也不听话了,回来一两天了都没瞧见人影子,忘了娘了,这是不想要我这个娘了啊……”
正扯着嗓子骂呢,大门吱呀一声,姚志华推门进来了。
“三哥”
“老三你回来啦,你可算是回来了。”姚老太变脸似的,嘴一扁,抽抽鼻子,抹一把眼泪就哭上了。
“老三呐,你说你上大学一走小半年,娘整天惦记你,整天念叨你,你说你回来一宿二日上哪儿去了,也不先回来看看爹娘,你知道娘心里多难受。老三啊,你可不知道,你走的这半年,家里出了多少操心事,娘都要憋屈死了,你那个媳妇把家里作翻天了都,三个儿子,就你是个最贴心孝顺的,偏就你没在跟前儿……”
姚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像是受了莫大委屈。姚志华回来不归家,苗头不对,让她这个娘着实心慌又没脸。这个节骨眼上,儿子要是不拿捏住,还怎么指望孝顺她。
她哭嚎半天,姚志华则慢吞吞进了屋,拿了个板凳出来,在离姚老太几步远自顾自坐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