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狠毒

“杀人未遂可是重罪。”年轻民警敲着笔杆板着脸,“查实了法院判决,少说也得判个十年八年吧。”

“胡说,她胡说,娘……”姚香香一听还要判刑,十年八年啊,那她不是得小半辈子呆在大牢里了吓得都站不住了,蹲下来埋着头,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呜呜……娘,你跟他们说清楚,真不是我推的,明明是她自己跳井的,她自己要寻死自杀,不关我的事,她自己跳井的。”

“是……是……她,她自己跳井的。”姚老太眼见着事情大发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再不说清楚,小女儿就保不住了,“她早上偷懒装病不去干活,我说了她几句,我当婆婆的,为她好说了她几句,她就赌气去跳井了。”

“对,她自己跳井的,我亲眼看见的。”姚香香一听她娘把事情揽过去了,忙跳起来叫道,“她生气自己跳的井,谁又没叫她跳井寻死,跟我没关系,我还喊人救她了呢,她自己寻死怪得着别人吗。”

“胡说!”江谷雨气得质问,“我姐好好的怎么会跳井”

“公安同志,你们听听,她两个还有没有半句真话。”江满嗤笑一声,“一开始说我自己掉进去的,我小姑子还说她一眼没看着,现在又说她亲眼看见的,又说我自杀,谎话连篇。我就问问,我一个大肚婆,我怀孕都八个多月了,婆家就算再虐待我,我也舍不得带着孩子寻死,怎么就会跳井自杀”

“对呀,我看就是你们故意想害死我姐。”江谷雨恨恨骂道,“你们这一家子丧良心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简直坏透气了。”

江满:“当时家里只有我和姚香香,她敢把我推到井里,还不就是觉得没别人看见,没人能证明,好一口咬定我自己寻死,白白把我害死。谁知道我命大没死成。”她抬头看着姚香香,“姚香香,你可真狠毒。”

中年民警这时候抬头瞅了江满一眼,若有所思。

江满心头一跳,心说原主毕竟是个普通农妇,年轻小媳妇,还有点内向懦弱,她这样的口齿表述,是不是有点不像了

反正坑已经挖得差不多了,江满索性往床上一躺,捂着脸哭起来。

两个民警交换了一下眼色。

婆媳矛盾归婆媳矛盾,清官难断家务事,姚家母女尽管可恶,可这年头婆婆和小姑子磋磨人的事情也不新鲜,好多婆婆也不知什么毛病,非得把拿捏儿媳妇当成事业追求,正常的很,顶多就是村干部批评教育一下。

可要是牵扯上故意推人下井,害人性命,尤其还是个孕妇,事情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刘,把笔录都弄好,让她们签字摁手印。”中年民警指着说,又当面问了医生一些情况,看着年轻民警写好笔录,一个个签字摁手印。

“我不会写字,不识字,我不,我就不。”姚老太死拖着耍赖。

“不识字不要你写,摁个手印。”

“我不摁,我就不摁。我没怎么着她,我当婆婆的,我就说她两句咋的了她这不是好好的吗,她又没死。我可怜呀,我一把年纪还要受儿媳妇的气呀。”姚老太拍着大腿,看样子就准备嚎哭撒泼。

年轻民警:“我们是正常办案的程序,不摁手印,要不带你去所里再说”

姚老太僵了下,哼了一声,爬起来抓起印泥,重重摁了个手指印,一边骂骂咧咧:“摁就摁,咋地了,我看她能把我咋地,我当婆婆的反倒来罪了我给儿媳妇磕头赔礼我好好孝顺儿媳妇行不行”

她骂骂咧咧没人理,姚香香也只好抖着手签字摁手印,民警让牵涉的人都签字摁手印之后,中年民警便指了指姚香香:“带回去吧。”

年轻民警把钢笔往口袋里一装,手再拿出来时,就拎出来一个锃亮的手铐。姚香香一看见那手铐,吓得噗通一声,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去了。

“我没推她,她自己跳井的,她自己想死,娘,娘……”姚香香放声大哭。

“你们干啥呢,你们凭啥抓我闺女都说了她自己跳井的,不关我闺女的事。”姚老太护犊子心切,爬起来就往年轻民警身上扑。年轻民警闪开一步,愤然看着姚老太。

“怎么地,你打骂虐待孕妇,还敢打警察了,你知道打警察是什么罪” 中年民警说着过来拉开姚老太。

年轻民警就像故意似的,把手铐抖了抖,咔咔响:“一起带回去,虐待家庭成员也是错的,还是个孕妇。她这个——”指了指姚香香,“既然受害者当面指认她涉嫌谋害人命,当然要带回所里,严厉法办。”

姚老太眼看着要抓她闺女,也慌神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我的亲娘哎,我可怜的命啊,老三啊,你媳妇这是要逼死我呀!”

这个年代,虽然大革命已经结束了,可青年男女找婆家还要先问家庭成分呢,进了派出所一回,别说是个年轻大姑娘,任凭什么人,他出来也没好果子吃,名声首先完了,村里头干部群众,男女老少,都要把她当坏分子,见面都要吐唾沫的。

政治面貌决定一切,名声坏了一家子跟着抬不起头来,更别说姚香香还想再找个好婆家了,老光棍都能嫌弃她。

姚老太一声嚎哭,往地上一躺,就撒泼打滚开了。她今天就是豁出这条老命,就是宁肯自己进派出所,也舍不得让小女儿进派出所呀,她这张老脸横竖是豁出去不要了,可姚香香要是进了派出所就坏了名声脸面,更别说真要落了个谋杀害命的罪名,这辈子可就全完了。

“哎呦我的亲娘哎,老三啊,我可不能活了,我三头撞死在这儿算了,我可怜的亲娘哎!”

江满耳边听着,脑子一时有点走神,要抓她闺女,她哭她亲娘干什么

姚老太打滚哭嚎,姚香香便也跟着崩溃哭嚎,真心哭得都抽噎了。

中年民警一脸“就知道这样”的表情,就差没翻个白眼了,年轻民警则一脸隐忍气愤。他们基层小民警,最不想遇上的,大概就是这种滚刀肉一样的农村老泼妇了。

“你别给我胡搅蛮缠啊,我们是警察,别影响我们办案。”中年民警说。

女医生看了这半天好戏,也一直留心江满的情况,这会儿又好气又好笑,又是一阵阵畅快,忍不住数落道:“抓你闺女你心疼了,你怎么不看你闺女差点害死你儿媳妇,连带她肚里的孩子也差点害死了。你闺女是人,你儿媳妇就不是人了都说婆婆心不正,可没见过你这么坏的。”

江谷雨解气地哼了一声:“一家子缺德坏货。老天保佑,叫她闺女将来嫁人,也摊上个她这样的恶婆婆,也摊上个这么恶毒的小姑子。”

“老三家的呀,老三家的你行行好,我真没害你呀,香香她真没害你呀。”姚老太看着一圈人都无动于衷,冷眼看着她在地上打滚哭嚎,像看耍猴似的,便只好把目标转向病床上的江满,救命稻草一样地爬过去求她。

尤其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医生护士、病人、病人家属,好多人围着看,说说笑笑指指点点的,一个个满是鄙夷,个别知道老姚家底细的,还现场做起了老姚家家庭情况解说,连姚老太的娘家也都介绍到了。

姚老太耳边听着七嘴八舌的指责,滚的头发散乱一身泥,一张老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老三家的,老三家的,你行行好,我给你磕头了,我求求你了,香香她真没想害你呀。”

姚老太一骨碌爬起来,撅着屁股就趴在地上,咕咚咕咚给江满磕头。

江满躺在病床上呢,一见这情形,索性把嘴一扁,放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