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一下就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连着好几日,淅淅沥沥的牛毛雨时不时的来一场。
入目是浅薄的雾,和些微的凉意。
“闭门!”太监长喝声响起,姜染姝最后透过那缓缓关闭的门看了外头一眼,接着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不就是一个月禁足吗?她撑得住。
“赖嬷嬷。”她轻唤了一声,眸色明灭,半晌才缓缓开口:“小佛堂可准备好了?”
看着对方点头,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姜染姝面带戚戚,长叹着回内室沐浴更衣,斋戒焚香。
小佛堂设在偏殿,推开窗子就能看到她喜欢的那棵芭蕉树。
屋里头书架上堆的满满当当全是书,她这个月,打算就这样啃书了,近年来怀孕生子的,从不曾好好系统学习过,她打算趁这个机会,好生的查漏补缺,不说能做文豪,做个小才女也是极好的。
于是等康熙悄悄来景仁宫的时候,面对的只有赖嬷嬷一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最后康熙无奈的问:“禧妃呢?”
赖嬷嬷死鱼眼,面无表情的回:“打从皇上下令禁足一个月之后,妃主便命人设了小佛堂,说是要斋戒一个月。”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皇上就算是想见,在不能亵渎佛祖的情况下,也只能忍着了。
康熙:……
他满心算盘,就这样被顶回来了。
说好的一个月能夜夜笙歌,想象中的缠绵悱恻并没有,只有一扇开着的窗子,隐隐的能看到对方纤瘦的背影。
他就这么看着,一时有些出神。
禧妃就算是怀胎的时候,也没有很丰腴过,顶多是略微有肉感,一直都瘦的厉害。
看着她微微躬身,从肩膀到腰肢收起来美妙的弧度,看着漂亮极了。
雪白修长的脖颈微微侧了些许,像是天鹅颈一样优雅美丽。
那双腻白的柔荑,手中执着玉笔,一时竟分不清是玉好看些,还是那手更白嫩通透些。
“皇上。”身边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回眸就见赖嬷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嘴里柔柔的说着:“您该回去了。”
康熙无言以对,这个奶母仗着年纪大,敢给他脸色看了。
“朕这就走。”
说完便大踏步离去,原本想一起吃茶玩耍,这下子算是不成了,只能怏怏回去。
怎的就斋戒了呢。
带着怅然离去,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等康熙一走,赖嬷嬷便赶紧进了侧殿,有些疑惑的问:“为何?”皇上都来了,为什么还要把他往外赶。
姜染姝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她对于康熙来说,得来太容易,自然不会珍惜,毕竟对方招招手的功夫,她说来就来了,甚至对方不需要做什么,她也得主动关心。
像这一次的冷战,就是一个很可怕的信号,这代表着康熙有可能已经对她太过熟悉而有些倦怠了。
看的着吃不着,心里头才最惦记,一口气吃腻了,往后怕是碰都不会碰了。
这么一想,姜染姝重新翻着手中的书,既然决定用这个时间来完善自己,那自然就不能松懈。
她看着手中原本觉得晦涩难懂的书籍,如今虽然畅利些,却也做不到跟白话似得,一眼就能看明白。
细细钻研,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这样跟自己说着,总算将心里头那点子浮躁给去了。
她沉下心读书,可把康熙给愁坏了。
三天了,他已经三天没见姝姝了。
他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姝姝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走出佛堂,再甜甜的问他喊一声玄烨哥哥。
这是做梦,当十日过后,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个月,大概好像貌似,他真的见不到姝姝了。
透过窗子拿着那白玉菩萨雕像,康熙薄唇紧抿,面无表情的问:“这是谁献上的?”
这么好的品相,能有的人不多。
赖嬷嬷忍不住笑了,直接让半夏拿礼单子给皇上看,康熙一瞧,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这还是他自己在早年间赐下的,那时候觉得禧妃略放肆了些,让她收收性子。
仔细的想想,好像禧妃从未做过过分的事,一直都循规蹈矩的,不曾恃宠而骄。
他的那些傲慢,尽数都使错了地方。
看着对方那更加纤瘦的身影,康熙想,都说报应报应,这就是他的报应。
当初种下的因,就是现今的果。
等半个月见不到禧妃的时候,康熙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从来没有这么久离开对方过,偏偏禁足令是他下的,让对方以为不愿意见她,也好像在意料之中。
忍不住锤手,再做这样的事,他就是个铁憨憨。
康熙面无表情的想。
他想念姝姝的笑,想念她身上的甜香味,想念那温暖的肌肤。
愈加想念耳鬓厮磨的缠绵眷绻。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
康熙仔细的品了品,唇角的笑意终于变得苦涩起来。
原来日日等旁人,是这样的滋味,那么禧妃在一日又一日无望的等待中,又在想些什么。
天气炎热。
康熙面对着景仁宫的方向,面无表情的想,今儿已是二十日了,离这一个月的禁足令,也不过还有十日,他马上能见到心爱的姝姝了。
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后宫妃嫔心里比他还难受。
她们打扮的光鲜亮丽,就等着帝王宠幸,结果惊讶的发现,明明已经将禧妃禁足的帝王,往景仁宫跑的次数比未禁足时更勤快,一天一报道,那叫个勤勉有加。
几个嫔位上的老人倒还端得住,她们也放不下身段去御花园中,各宫道中制造偶遇,但是今儿端嫔献上绿豆百合汤,明儿敬嫔新绣了手帕,乾清宫收礼物收的很欢乐。
而底下的贵人庶妃等,那就招数頻出了。
秋波暗送那是含蓄的,若是明艳大方的性子,必然要大胆示爱,虽不至于当面说我爱你,但是含情脉脉的情诗总少不了。
可她们不知道,这情诗——早被禧妃作为得宠手段给用过了,一个人的时候新鲜,这人多了,康熙难免思虑,难不成当初他和禧妃的相处被人知道了,要不然一个个都仿着禧妃来,让他看到这些情诗,就想起来禧妃来。
又深深为自己的愚蠢而忏悔。
若有重来,若有重来。
他定要洗心革面,将当初那些错误的做法,尽数都改了。
什么冷一冷,他日日都要热一热,热到她受不住为止。
憋了一个月的康熙表示,他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随便想一想禧妃弧度微勾的娇嫩唇瓣,就有些上头。
比烧刀子还可怕。
康熙面无表情的想,等这个月过去了,他要让禧妃尝一下无法下床的滋味。
“闹腾的妃嫔名单可记下了?”他眯了眯眼,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这一次他没有明令禁止,也是想看看,这宫中玩鬼的人有多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里容得下旁人伸手。
梁九功垂眸:“是,都记下了。”
康熙抿唇:“那就好,这次大封后宫,这些人……就不必加封了。”那就是保留原味的意思。
他这一招是真的狠,只要传出风声,说她们不得加封的原因是蹦跶的太厉害,这以后谁还敢使小手段争宠,一个个不都得安静如鸡,等待着帝王临幸。
在禧妃禁足仍未结束的时候,关于大封后宫的风声已经出来了,只要没有大错的人,都可以晋升一级,至于犯过错的人,那就只能说对不起了。
可什么叫犯过错呢?比如说在皇上跟前搔首弄姿以求恩宠,使这种不正当竞争手段的。
这小道消息出来,近期比较活跃的几个妃嫔顿时急了,她们争宠乃是本分,怎么就不正当了。
再说,再不正当,谁能有禧妃不正当,没脸没皮的爬床货,她们这是正经妃嫔,侍寝天经地义毋庸置疑。
想到对方还在禁足中,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就算她们晋封不了,只要有条大鱼陪着,她们这些小虾米,好像也没什么难受的了。
而另外能晋封的妃嫔,这下子算是兴高采烈地欢欣鼓舞,能够升职向来是大喜事一件,落到谁头上都高兴的紧。
当消息传进景仁宫的时候,赖嬷嬷神色大变,她期期艾艾的劝:“妃主,要不您……”她这是想劝她低头,赶紧出去哄哄皇上,免得真的无法晋升。
这妃和贵妃,可是两回事。
康熙朝至今也不过佟贵妃一个贵妃,何等荣耀尊贵,那上玉碟都是高高在上只她一人。
这其中的含义大了去了,再往远处说,大封后宫定然不止一次,这熬资历的事,那是万般无奈的,能够前进一步的时候,何苦赌那么一口气。
况且真的要大封后宫的话,如今后位空悬,那么佟贵妃更进一步,是不是直接就升为皇后了。
皇后。
那往后还有景仁宫什么事,必然被压得死死的。
虽说佟贵妃年岁大些,可也没过三十,再活个三五十年不成问题,这遥远而又漫长的时期,足够一介宠妃没落。
赖嬷嬷掰碎了解释给禧妃听,就怕她年少执拗,做出令自己将来后悔的事情来。
姜染姝含笑摇头:“本宫心里都省得。”
道理她都懂,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得如此才成。
说是斋戒一个月,那就必须一个月,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成,赖好少那么一盏茶,她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拿乔,就算她真是如此,那也得圆满了,不能半途而废,那才会彻底的失去君心,往后再无机会。
折腾是两个人的折腾,她制造短暂的离别,也不过是为了一句小别胜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