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嚼到嘴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吃完后洗漱过便躺下了,原本以为自己睡不着,谁知道出人意料的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见在乾清宫还有些怔忡,过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昨儿遇到刺客,所以在这歇着。
那血腥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姜染姝闭着眼睛懒床,忍不住有些唏嘘不已,清初政权之不稳,可见一斑。
等她起身,宫中又是一片岁月静好,好像昨日的血雨腥风不曾存在一样。
半夏笑盈盈的端着托盘,柔声道:“您洗洗。”
微微泛黄的水在盆中微微荡漾,姜染姝有些疑惑:“做什么呢?”
听半夏说完,不由得黑线,她现在有孕在身,见了血腥是为冲撞,这是要去去晦气。
里头添了香灰、屠苏酒等,所以水的颜色很奇妙。
“怎的不炸鞭炮去去晦气,这个最应了。”随意的沾了沾便罢,她不讲究这个,走个过程就行。
毕竟流传这么多年,大家对放鞭炮的习俗仍是痴心不改,看着半夏那你说的很有道理的小眼神,姜染姝哑然,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等到康熙下朝回来,也跟着问了一嘴,听她说洗了,这才放下心来。
“且等着,不日就有好事临门。”他笑的暗示十足,意味深长。
然而姜染姝并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暗自揣测是什么好事。
康熙也有些唏嘘,他为着谋划这些,着实费些功夫,原本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他早早的就发现这些刺客,悄无声息的一窝端了,谁也不知道。
可为了给禧嫔一个名正言顺晋升的借口,他想到‘救驾’上头去,这才将计就计。
然而令他心里暖暖的是,对方竟然真的一心为他,挺着大肚子,立在那保护他。
从来都是保护旁人的他,看到这一幕,竟然心中觉得有心潮涌动,极愉悦的情感迸发出来,让他差点迷失其中。
不过交代一声,康熙又急匆匆的走了,这面上只是一次刺杀行动,暗地里暴露出来不少问题,都等着他去解决。
纵然三藩胜利,依旧容不得半分懈怠。
姜染姝目送他离去,也跟着收拾收拾,回景仁宫去了。
宫里头戒严,只准进不准出,龙凤胎还没见着呢,这心里头着实不踏实。
等她回去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咿咿呀呀的在吃东西,手里拿着小勺子,挥舞的飞快。
可惜两勺子总要撒个一勺半,周围弄的乱七八糟脏兮兮的。
赖嬷嬷瞧着就着急,很想上手帮忙喂,在周身转个不停,急的跟什么似得。
见到姜染姝回来,整个人都激动的要飞起,围着她转了半天,连声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您可算是回来了。”
安抚一笑,姜染姝张开怀抱,抱住两个一看到她回来立马把勺子扔了的小家伙。
“想不想我呀~”
“想~”异口同声的话语让姜染姝一直悬着的心放下,只要她和孩子们都好好的,就是最大的喜事。
“快去吃饭吧。”两小只终于想起自己的牛肉羹了,哒哒哒跑回去,抱着碗吃的飞起。
赖嬷嬷期期艾艾的开口:“孩子刚周岁,就让自己吃饭,这勺子还掂不稳呢,一口沾沾嘴就洒完了,不如……”
“不如您帮着喂?”姜染姝含笑开口。
见赖嬷嬷点头如捣蒜,她忍不住黑线,耐心解释:“瞧着吃不到嘴里,可是吃的开心,这样要不了几日,自己就会了。”
然而这个理由是无法说服赖嬷嬷的,她恨不得喂到三岁,哪里有让主子自己动手的道理,可禧嫔说一不二,她也不敢阴奉阳违。
姜染姝看着两人造完一碗,又端了一碗来造,唇角便勾起一抹笑意,这孩子自己吃饭,不光是锻炼手指抓握能力,最主要的是,手眼协调能力也能得到锻炼,还有他自己吃饱没有,再没有比自己更清楚的了。
大人喂的时候,难免又是催又是哄,造成狼吞虎咽和吃得太饱这样的结局。
这自己吃的好处一堆,为什么还要大人喂。
看着两人吃了个肚圆,跌跌撞撞的举着碗跑过来,姜染姝不由得笑了:“呀,真棒。”
在两个脏兮兮的小脸蛋上各亲了一口,还能闻到牛肉羹的味道,姜染姝不由得也有些馋了:“给本宫也盛一碗来吃。”
半夏含笑应了,方才问过,嫔主儿不愿意吃早膳,可把她吓了个够呛,愿意吃就是好的。
孩子们的饭很淡,反而更能突出牛肉梗的鲜香,她又喝了一碗,吃了几根小油条,这才作罢。
“嫔主儿……”赖嬷嬷有些迟疑,半晌才犹豫着开口:“内务府遣人来问,说是看您对瓜尔佳姑娘的葬礼有什么看法。”
到底沾亲带故的,纵然中间出了差错,旁人也不敢擅专,所以求到这里来,免得做错了,惹她不高兴。
“到底姐妹一场,厚葬吧。”姜染姝垂眸,她那个好妹妹早已经没有了,剩下这个是不是裴静真,她甚至没有亲口听她说过。
赖嬷嬷唏嘘:“娘娘心善。”
现在讲究一死百事消,死都死了,那所有事都一笔勾销了。
姜染姝也无意跟死人为难,因此不让人给她使绊子,好好的下葬便是,这有一有二,对方不可能还有第三个小号。
谁知道她这里消停了,后院却起火了。
瓜尔佳福晋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丹宁没了,登时就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尼姑庵的人看事情不对,赶紧遣人来姜府报信,等她们回去,哪里还有人在。
对方早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快搜!”姜知昼面色一变,这个福晋早已经疯魔了,若是被她闹出事来,连累的是全族性命。
然而直到月上柳梢头,仍是不见她的踪迹,姜知昼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亲自往瓜尔佳府上走了一趟。
两家现在闹成这样,颇有些撕破脸的意思在,吃了几次闭门羹,他已经许久不曾上门。
今儿一来,下人一见到他,赶紧就把院门给关了,闭门谢客的意思很明显了。
这样带有羞辱性的举动,让姜知昼心里愈发不悦,念着对方痛失爱女,他这才按捺着开口:“劳烦禀报一声,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丝毫闪失,不是胡闹的时候。”
门卫撩了撩眼皮子,耻笑出声:“哟,这不是姜大人?怎的有空来这小庙,我们爷说了,但凡您来,那必然是闭门不见的,您死了这条心吧。”
看着他那小人模样,姜知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冲着身后招招手,扬声道:“那倒正好,本官今儿是来送放妻书的,往后瓜尔佳氏……贵府看着办,左右与我姜府无关。”
他扬了扬手中的纸卷,命下人递给门卫,吓得对方一咕噜爬起来,这瓜尔佳府的人都门清,什么不许姜家人进来,那都是逼着他就范呢。
若真的一刀两断,这府上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赶紧正了正有些歪的瓜皮小帽,门卫脸上挂着笑,谄媚道:“怎的还说起气话来了?奴才这就去禀报,您且等等。”
没一会儿功夫,夫妻俩就急匆匆的出现了,皱着眉道:“当我们瓜尔佳府是什么?放妻书?当初你求娶的时候,发的誓可还记得。”
姜知昼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怎么会不记得。
当年那个一身红衣,打马游街的姑奶奶,只一眼就撞进了他的心里。
那时候他就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让她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然而世事弄人,最后结局这样,着实让人唏嘘。
“当初誓言为真,今儿的放妻书,自然也不是假的。”姜知昼双目灼灼,满城都寻不到她,只有瓜尔佳府会替她一直瞒着。
看着对方一口气噎在心里,那目瞪口呆的模样,他却只觉得冰凉,他原本想着痛失爱女,怎么也要难受几分,对方却穿红着绿,毫不放在心上。
“福晋呢,叫她出来。”姜知昼淡淡开口。
夫妻俩对视一眼,原本是不打算放人的,可放妻书都拿出来了,他们可不想这姑奶奶砸手里。
“姑奶奶不过回来小住,这就赶紧追过来了,知道你们夫妻情深,快领回去吧。”
听她这么说,姜知昼笑而不语,半晌看到那消瘦的脸颊,心中仍是微怔,到底是宠坏了她。
“你这个没心肝的来做什么?”瓜尔佳福晋两行清泪流下,夫妻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无话可说了。
看着她哭,他依旧心疼,却不会上前温柔的替她拭去泪水。
“拿着吧。”姜知昼将放妻书递过去,垂眸道:“往后你行事如何,爷不再管你。”
瓜尔佳福晋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僵了,她不敢置信的回眸,质问道:“你说什么?疯了吗?”
风呼啸而过,微微有些凉。
“往后余生……”姜知昼顿了顿,长叹一口气,才接着说道:“你且好自为之吧。”
他将放妻书放下,扭头便走。
“姜知昼!”瓜尔佳氏大喊:“你给我回来!”
“我乖乖的,不要和离好不好。”
她哭着喊着,挣扎着要往前去,可那个人绝情的背影在夜色中格外的冷酷,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姜知昼,我不要和离。”
“我以后都乖乖的,真的。”
……
呢喃的话语随着风飘散,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凄凉。
姜知昼躲在垂花门后,悄悄的望着痛哭出声的福晋,也跟着红了眼眶。
二十载夫妻,骨血尽数溶在一起,这不是放妻书,这是在割裂他的血肉。
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