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中午仍是有些燥热的,蝉鸣声尚未绝迹,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
一句意味不明的有心了,让佟贵妃神色突然一紧,她认识皇上十余年,自认看脸色的功夫还是有的,这眉峰微微下压,分明是怒极了。
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还有这许多低位嫔妃,直接给她个没脸,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果然一个人得宠,便做什么都是对的,一个人若是不得他心,那便做什么都是错的了。
姜染姝也跟着皱眉,胤禛满打满算一岁零八个月,语言发展并不足以支撑他自如的说出这些话,必然是有人在后头日日勤心教导。
若是会说吃奶、喝水等词,康熙必然开心的紧,可换成这样半句子的请安语,也无怪乎他难受。
那是他的孩子,捧在心尖上的孩子,学会什么都是值得高兴的,他愤怒的是有人拿这个邀宠。
“胤禛好厉害。”姜染姝含笑开口,点了点胤祧的小脑门,笑道:“跟着学学知道不?”
明瑞有些不服气,哼哼着不依,也跟着‘厉厉’的说个不停。
她虽然不会说,但是很多词也是听得懂的,这么一想,胤禛会说请安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比明瑞大八个月呢,这中间都学会多少技能了。
胤祧还是傻乐乐的,姜染姝戳他,他就捉住她的指尖把玩,扣扣掐掐的,好奇极了。
“胤禛,过来。”
康熙冲着他招了招手,胤禛有些瑟缩,大眼睛眨巴着,有些害羞的‘嗯’了一声,回头看了看佟贵妃,这才往前走去。
看到他这个样子,康熙心中愈加不悦,皇子当有一股锐气,这般算什么样子。
“皇阿玛。”
“妃妃。”
胤禛乖巧的行礼,有礼貌的样子和龙凤胎无法无天的模样行成鲜明对比。
康熙摸了摸他埕亮的小脑门,收敛起神色,含笑道:“弟弟妹妹的生辰宴可好玩?”
看着他黑葡萄似得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龙凤胎,一边裂开嘴笑了:“好玩,喜欢。”
他鲜少能见到这么多人,更别提在人多的时候,母妃会待他特别温柔可亲。
“去,跟弟弟妹妹一起玩。”
康熙牵着他的手,直接带到胤祧跟前去,两个小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愉快的手牵手玩去了。
胤禛一岁半会走路,现在还有些控制不住走向,猛一起身的时候,方向容易跑偏,再一脸懵的矫正回来,特别好玩。
而作为弟弟的胤祧会走路不足一个月,那才叫没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有时候走着走着累了,还会一屁墩摔地上,他也不哭,爬起来接着走。
两个人的游玩路就显得格外坎坷,看的人忍俊不禁。
姜染姝双眸含笑,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示意奴才们跟上伺候便是,佟贵妃却有些不大高兴,她的孩子,千金万贵的,怎么能跟包衣奴才的阿哥一起玩。
这么想着,又想到胤禛是乌雅氏所出,不禁抿起唇,愈加不喜。
无怪乎奴才秧子,能玩到一起也不足为奇。
等到宴席散去,佟贵妃笑着带胤禛走,一路上自然是和蔼可亲的,只一进承乾宫,面色就变了。
“老五,你可知错。”她眉眼微挑,带着冰凉的温度。
一见她这个神色,胤禛就有些怯,拧着小手开口:“错,错了。”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先认错总是没错的,省的再挨罚。
“哪里错了?”佟贵妃盯着他的眼睛问。
说起这个,他就一脸懵了,甚至有些无法理解她的话语。
“以后不许跟胤祧玩,记住了没有?”
原来他叫胤祧,那呲着的小米牙在面前一闪而过,胤禛乖巧点头:“记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跟可爱的胤祧玩,他喜欢这个弟弟,可母妃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来容不得半点驳斥。
佟贵妃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嘴里说着‘奴才秧子’,他不懂何意,心里却难受极了。
“妃妃。”胤禛小心翼翼的伸出两根手指,怯生生的想要去捏她衣袖,昂着头问:“玩,陪。”
佟贵妃不耐烦的将他小手拂开,皱着眉离去,她宫务忙着呢,哪里有空陪他玩。
今儿晚上的中秋宴才是重头戏,她得好生准备着,哪里空的出一星半点的时间,也是禧嫔霸道,不过是周岁宴罢了,竟让所有人都顶着大太阳陪坐。
她配吗,她不配。
这么想着,她心中愈加气恼,她什么样的身份,对方什么样的身份,真是奴才秧子,惯会恃宠而骄。
她这么觉得,康熙却是另外的想法。
“周岁是特殊的日子,你瞧着求个恩典,但凡能允的,朕都允你。”康熙瞧着她细白的脸颊,没忍住上手捏了捏。
姜染姝眼波流转的横了他一眼,轻笑道:“只求他们平安长大,旁的都无关紧要。”
这是她的真心话,像她父母养她这么大,一路支持她,好不容易养大了,竟然穿越了,最后还不是落得一场空。
不管中间有多么优秀,人都不在身边,又有何用。
“给你恃宠而骄的机会都不要。”康熙感叹。
姜染姝无言以对,犹记得当初那句‘可曾用膳’,让她在冰窟里度过许多日夜,如今竟盼着她逾矩,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的心彻底沉静下来,刚穿越的浮躁被那冰封,再难有起伏了。
“皇上给的已经够多了,竟让人想不起还有什么可开口要的。”姜染姝眉眼弯弯,浅笑出声。
这话也是真的,她来到皇宫最大的收获是两个孩子,再次是琴棋书画这些技能,让她的精神世界很充实。
而物质生活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不论是康熙的赏赐,还是内务府的孝敬,亦或者是妃嫔的送礼,都让她得库房满到不能再满。
这珍宝把玩多了,反而平平,好看是依旧好看的,喜欢是依旧喜欢的,可要是没有,这日子也是照过。
这么一说,如今的日子竟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倒是要跟皇上谢恩,竟宠的我无娇可侍。”姜染姝上前,伸出葱段似得食指,直接勾住他腰带,促狭道:“想这么多作甚,不如歇晌。”
睡饱了晚上才有时间嗨,毕竟中秋宴呢,最是热闹不过。
康熙瞥她一眼,无言的躺下,她要这么说,谁还有什么法子。
禧嫔如今只是嫔位,上头还有妃位,贵妃位,皇贵妃位,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再说,还有惠及母家的说法,她完全可以给她父母求个恩典,承恩公不行,侯爵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些上头还有局限,是当代承袭,还是三代而渐,亦或者是世袭,这里头名堂大了,不都是一步步来的,怎么就没东西求了。
看着她闭上眼睛睡得香甜,康熙望着芙蓉帐,露出无奈的笑意,他愿意无条件的宠着她,不就是因为她一直都在他的条件内,从未逾矩。
所以才想要给她更多,让她活的更恣意些。
……
“睡饱了?”
低沉的男音在耳后响起,姜染姝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眸,就见康熙眉眼含笑,单手支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唔。”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她还有些不清醒,呆呆的伸出手摸了摸那俊秀的脸颊,歪了歪头:“皇上呀。”
刚睡醒的嗓音还带着沙哑缠绵,嘟囔着带出微翘的尾音,娇媚的不像话。
话音刚落,鼻尖便被亲了亲,姜染姝也醒过神,回亲了一下,这才笑道:“竟未回去?”
康熙点头,早就盘算着今儿歇歇,前几日都开始加班加点,就是为了给今日腾时间呢。
“晚上有什么节目?”她问。
说起来这种大型活动她还没怎么参加过,不是在怀孕就是在坐月子,一直完美错过。
“一些常规项目,年年都没什么新意,左右是凑一起热闹,图个意趣。”更多的是一种仪式感,吃螃蟹、吃月饼、吃茶、赏月,这才是最根本的流程。
其余的花哨点子,对于他来说都是多余的,只宫中难得热闹一回,也为了彰显皇家气派,故而少不了。
“到时候命妇也会进宫。”话说到这里,康熙顿了顿,显然想到瓜尔佳氏是个什么情况,不由得有些头疼,犹豫着问:“你要见她吗?”
他以孝治天下,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父慈子孝,生而不养,甚至屡次想要她性命,他了解的一清二楚,自然不会要求她把命搭上的愚孝。
可他担心她没有,所以更渴望。
就见姜染姝迟疑着问:“我必须见吗?”
她这么一说,康熙就懂她的意思了,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回答,不由得笑了:“自然不是。”
既然她不愿意,那就作罢,他复又笑道:“有嫂子也是一样的。”
姜染姝点头,她到底不是原主,亲缘要薄些,对方对她好,她就多回报一二,对方对她不好,她就当没这个人。
伤心是不可能伤心的,难过也是不可能难过的。
“你呀,生性凉薄。”康熙感叹,若是一般人碰到这样的事,必然得纠缠不休。
姜染姝心里一紧,这可不是个什么好说法,微抬了抬眉眼,她慢悠悠的试探着问:“不知皇上此话何意?”
能是何意,自然是说她好的意思。
反正她所有的热情都投到他身上了,再就是两个孩子,脑海中闪过余年娘仨的身影,他勉勉强强的又加上那三小只。
“自然是好的。”康熙含笑捏着她的脸颊,那弹润的手感让人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