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一大早佟贵妃就接到信儿,说是午间万岁爷会过来一趟。
阖宫高兴的跟什么似得,但凡万岁爷能来,都是极好的事,毕竟承乾宫久不闻帝声,难得来一次,着实值得庆贺。
佟贵妃将宫里头的事物尽数推了,早早的坐在妆奁前,由着手最巧的宫人替她梳妆打扮。
红宝石错金九凤衔珠头面散发着耀人的光芒,面敷轻粉薄唇点朱,在脸颊上轻轻扫上些许胭脂,便是光彩照人的美人儿。
佟氏看着镜中娇羞的女子,脸颊上忍不住又浮起一抹红晕。
“娘娘,您看这件白凤展翅的旗装如何?”翠芝喜笑连连,撑着衣裳问。
这是新制的,金黄的缎子上头用银线挑丝绣上白凤,从花样到绣工都是挑了最顶尖的绣娘来做。
原打算用在重大场合,然而再没有比帝王驾临更重大的事了,提前穿上,也算是衣裳的造化。
佟贵妃看着旗装上头的红宝石扣子,跟她步摇交相辉映,漂亮极了,不禁含笑点头:“成,就它了。”
剩下的鞋子好选,都是跟衣裳配套的。
把自己收拾妥当以后,佟贵妃瞧了瞧室内,又忍不住皱眉:“屋里通通都擦一遍,务必一尘不染!”
嬷嬷应下,又带着婢子收拾,恨不得将室内的金银铜器都擦得反光,这才住手。
“熏香呢,点起来。”佟贵妃突然想起这个来,赶紧吩咐道,顿了顿接着说:“梨苏百合香最是清幽淡雅,就点这个。”
看着小宫人连忙去点,佟贵妃咬唇看着这满室辉煌,脑海中难免浮现出禧嫔的模样。
那狐媚子惯会作态,平日里一副高傲清高模样,偏为着帝王跪在泥地里都愿意。
“来人,去钗鬟!”佟贵妃垂眸,今日蛰伏,是为来日可期。
嬷嬷愣怔一瞬,有些不解,看着佟贵妃严肃的眼神,却什么都不敢说。
佟贵妃看着镜中一层层洗掉铅华的自己,忍不住泪盈于睫,她多尊贵的人,偏要跟狐媚子一样放低身段。
挽着袖子往小厨房走去,她宽慰自己,只要能重得帝王宠爱,做什么都是值当的。
十指纤纤,玉手雪白,就这么停在食材上方,无法下手。
她茫然的望着囫囵食材,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嬷嬷察言观色,笑道:“娘娘实诚的紧,旁人都是立在边上看,谁会亲自动手?”
“要不,让奴才们代手,您指挥着如何?”
佟贵妃看着明晃晃的刀刃,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才喉咙干涩的开口:“成。”
忙碌了一上午,等康熙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衣衫华贵的女子端坐在膳桌前,浅笑盈盈地看着他。
“佟雪湄。”
他平静的喊了一声,佟贵妃顿时泪盈于睫,雪湄二字,许久不曾听到了。
“皇上……”她咬了咬唇,一滴泪颤颤巍巍地挂在眼眶打转,倔强的不肯滴下。
她心中涌动出万千思绪,感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康熙立在晶簾下,扫视着内室,富丽堂皇金碧辉煌,金灿灿的金器数不胜数,可谓奢华至极。
而佟贵妃穿着金黄的锦衣,坐在那里只显衣裳倒看不见人了。
他立在这,静默的看着她。
锐利的视线直直盯着她,在这威压之下,佟贵妃鼻尖沁出细汗来。
她有些不明白,强笑着开口:“您可曾用过膳?不如坐下来吃用一点,都是臣妾亲手给您做的。”
康熙依旧沉默,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佟贵妃迎着他的视线,心里的骄矜褪去,一身骄傲收起,咬着唇起身,勾出笑来:“怎么了?”
在连续半天得不到对方回应的时候,她终于笑不出来,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用帕子捂着脸嘤嘤嘤的哭起来。
早间准备的时候有多开心,如今就有多难堪。
佟贵妃正哭着,就听到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她像是褪去浑身力量,委顿在椅子上怎么也起不来,连指尖都是颤抖的。
饭菜仍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她期待的那个人却早已远去。
她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反思自己最近做了什么,想来想去也不过一件罢了。
“好,好的很。”佟贵妃咬牙切齿,好个宠妃娘娘,竟欺到她头上来。
她等着她落魄那一天,不把她生吃了,她誓不为人!
承乾宫从欢呼雀跃到沉寂无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景仁宫仍是如常,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姜染姝慢条斯理地用着午膳,她如今已有孕期反应,胸闷气短呼吸困难,整日难受的紧。
也不让闻一点腥味,着实难受。
康熙到的时候,她正喝着老鸭汤,那惬意的小表情顿时取悦了他。
“姝姝。”看她喝的香甜,他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起来,也跟着坐下,招呼着让人给他盛饭。
“怎的这么晚还未用膳?”她是起的晚用得晚,跟着往后延,这才晚了的。
康熙志得意满,骄矜抬眸,满脸都是你夸奖朕的表情,可惜对方埋头吃饭的她不愿意接受信号,让他也觉得自己幼稚,不再多说。
连吃了两碗饭,康熙才舒了一口气,瘫在软榻上发呆消食。
想起来都觉得唏嘘不已,以前他每次用过膳,总是要站着消食,可跟她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许是被传染般,也学会了懒人瘫。
不得不说,这样就是舒坦。
“早上做什么了?”康熙懒洋洋的问。
姜染姝挨着他往那一靠,笑道:“嗨,我不像您整日里忙的有意义,就是闲忙。”
你若是说做什么也没有,你要说闲着,那也没有。
就撸着猫逗着娃,看会儿书弹会儿琴,小半天日子就过去了,午间用膳小憩,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再撸猫逗娃处理宫务,又该晚膳了。
这么一算,小日子还真是堕落的厉害。
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忍不住轻拍了下,笑道:“今儿柳御医来诊平安脉,已经确认了,脉象圆滑,是喜脉。”
下手轻得很,却还是被康熙拦住了,他瞪着眼睛道:“拍自己做什么?不疼么,傻。”
姜染姝轻笑,见他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耳根子一点点的红起来,顿时无力吐槽。
“你……”康熙薄唇紧抿,半晌才红着脸眼神躲闪,结结巴巴道:“别这样看着朕。”
姜染姝有些疑惑,她目光平平,也没有刻意说要勾引他,怎的就不能看了。
故意往跟前又凑了凑,她嗲着嗓子笑:“爷,您说的是这样么?”
她眼神晶亮,在烛火的照耀下明媚极了,就这么含情脉脉望着他,康熙长睫颤了颤,豁然起身,坐在离禧嫔远远的书桌前。
喉结滚动,嗓子干涸。
康熙捏了捏拳,克制的开口:“你莫要如此,且正经些。”
姜染姝听罢轻笑,莲步款款的来到他跟前,薄烟纱的衣袖拂过他脸庞,那胳膊落在他肩头,带来悠悠的香,沁人心脾。
明明是胳膊而已,他却觉得跟烙铁似得,烫的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爷,您看看我呀。”姜染姝凑到他耳边,笑的娇媚入骨,细白的指尖挑上他下巴,那微凉的细腻触感,让康熙猛然起身,再也受不了的大踏步离去。
隐约间,仍有禧嫔的轻笑声响起,他的脚步便更快了。
姜染姝目送他离去,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冷声道:“皇上打哪来?”
半夏垂眸回复:“承乾宫佟贵妃处。”
“唔。”她慢悠悠地摇着手中团扇,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宫知道了。”
想着康熙鼻尖沁出的细汗,姜染姝捻了捻手指,垂眸浅笑嫣然,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意味不明。
赖嬷嬷见皇帝匆匆来匆匆去,目瞪口呆:“万岁爷这是怎么了?”
最近这景仁宫中长钉了,还是这宫里头有虫咬他,总是一刻都坐不住。
姜染姝伸了个懒腰,嬉笑道:“约莫是……”剩下的话被她吞下,谁也不知。
赖嬷嬷也就随口一问,原本的担忧劲已经下去了,见禧嫔一点都不慌,她的心也跟着定下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坦然的很。
外头的宫人原本有些慌,可看着上头都镇定自若,心里头那点小慌乱也彻底消散,有禧嫔娘娘在,定然无事。
余年却不管这么多,只要那只烦人的两脚兽走,它都能高兴的笑出猪叫。
“喵嗷~”走了走了好开心哇。
“嗷呜呜~”它昂着粗短的脖子,对天长啸。
姜染姝黑线,也就上次逗它,教它嗷呜呜的狼吼,从此以后完了,猫叫声再也不会了,只嗷呜个没停。
“喵呜~”要这样叫知道吗?姜染姝盯着它,绝望的听着它复述:“嗷呜呜~”
生无可恋的捋着它的毛发,她语重心长地看着它说:“你是猫崽崽知道伐,要喵喵叫,不能嗷呜呜,记住了没?”
余年歪着头看她,半晌才试探着叫:“喵……嗷呜呜~”
听见喵的时候,她还以为成功了,听到后面,她就知道,她又天真了,希望时间久了,它能自己改过来。
姜染姝绝望的想。
余年用头在她手上蹭来蹭去的撒娇,琉璃似得双眸满是信任爱恋,嗷呜嗷呜个不停。
“算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我无能为力。”姜染姝点着它湿润的鼻尖笑,这小东西又长胖了,圆滚滚胖嘟嘟的都快捏不住脖子了,“真的要减肥了。”
喊那么久的口号,一直没舍得收拾它,这次真的要断小鱼干了。
“嗷呜~”该吃零食啦~
余年软软的撒娇,却得到主子残忍拒绝:“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