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初春寒冷的太液池畔,桃花尚未来得及探头,却有花骨朵一般年纪的小医女被淹死。
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太皇太后和康熙俱都震怒不已,下令严查。上一次这般动作,还是乾清宫出现无名弃婴。
一时间六宫风声鹤唳,害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宫中这般明目张胆的把人弄死,还是非常少见的。
慎嫔气的跟什么似得,压低嗓子厉声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要你何用!”
话是这么说,她脸上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一般主位跟前的小宫女都是包衣世家女,偏她跟前这个,是打小跟她一道长大的,家里头安排进来的。
对她忠心耿耿是自然的,可人脉不足也是显而易见的,康熙为此事震怒,她担心查到自己身上来。
小宫人瑟缩的跪在墙角,闻言弱弱辩解:“奴婢还未来得及动手,是她自己想不开自戕。”
慎嫔皱起眉头,疑惑道:“自戕?”
小宫人点头,眉眼间尽是懊悔,低低开口:“原本打算白日让她出去见家人,直接一家子尽数弄死一了百了,谁知夜里头就没了。”
她这么说,慎嫔点了点头,跟她的想法不差什么。
“唉,如今事已至此,小心着收尾,莫被追上来了,要不然本宫可难保你。”慎嫔看着手上那精致的护甲,冷声开口。
小宫人听这话,心里依旧有些难受,她每每考虑周全,没出过丁点错误,何尝不是因为知道,若是出事,死的必然是自己。
望着上首那精致的绣花鞋,是她点着蜡烛熬着夜,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鞋面。
如今被穿在主子脚上,时不时的踢在她身上,那可真疼啊。
延禧宫的算计,姜染姝不得而知,她现在正在应付康熙。
“宫里头都闹成这样了,你还是搬进乾清宫吧,在朕眼皮子底下晃悠,也省得朕再操心。”他循循善诱,好话赖话都说了。
“唔。”见她沉吟,康熙再接再厉,说出一句姜染姝完全没有想到的话。
他面色平缓,还是往常的成熟稳重,隐隐还带着点高冷。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含着丝丝小委屈:“没有你,朕睡不着。”
老子信了你的邪,你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她和康熙一个月能在一起睡上三五天,那是常态,若是七八天,说明他不怎么忙,已经很清闲的状态。
毕竟还要抽时间去看几个孩子,不可能时时都腻歪在床上。
又不是日日在一起,偶然间分开不习惯睡不着,那她还信。
可康熙想让她去,都已经撒娇了,她到底扛不住,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同意了?”康熙搓了搓手,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点不敢置信。
“嗯呐。”姜染姝没好气的应一句,打算回内室收拾衣裳,就听康熙说,他已经把份例帮她领了,新送进织造局的布料也交代过,直接送进乾清宫便是。
颇有些无言以对的看着他,就知道细细商量下的伪善外衣下,还是一张霸道帝王的芯。
达到目的的康熙神清气爽,揽着心爱的美人,后头跟着龙凤胎,心情很好的回了乾清宫。
还未进殿,迎面和太皇太后撞上了。
姜染姝送开他的手,赶紧福身行礼,给老祖宗请安。
犹记得当初她去慈宁宫送东西,连苏麻喇的面都没资格见。
如今倒物是人非了。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直接跟康熙搭起话来,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这般胡闹?”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姜染姝眼观鼻,鼻观心,拿出当初做官女子的架势来,别人说着我听着,别人骂着我受着,超级乖巧。
康熙见她垂眸,又露出隔绝一切的神情,眉头就忍不住皱了皱,这算哪门子胡闹?他是酒池肉林还是纸醉金迷?
“老祖宗言重了。”他不咸不淡的回。
祖孙俩闹的僵,原本就没什么话说,康熙依旧敬重她,却不复原本的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太皇太后憋了一口气,心中不虞,她到底经历的风雨多,就算如此,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
“您还请屋里坐。”康熙虚虚的让。
“不必了。”太皇太后抬了抬下颌,肃容开口:“乾清宫干系重大,无关人等还是莫要涉足的好。”
她这话指向意味特别浓,姜染姝觉得自己膝盖重了一箭。
康熙乖巧应下:“是,都听老祖宗的。”说着转身看向梁九功,沉吟道:“晓谕六宫,尊太皇太后慈谕,非传不得近乾清宫。”
所以禧嫔是他亲自传唤过来的,不在此列。
太皇太后一噎,第一次正视传说中的禧嫔,对于她怎么受宠,她早已有耳闻,也不是没有人在她耳边撺掇,说什么禧嫔有孝献皇后之风,让她早日训诫。
如今瞧着禧嫔的样子,她心中着实生出三分不喜,虽然不至于妖妖娆娆,可那眉眼微勾,妩媚风流,明明已经重病,却仍是娇嫩鲜亮的模样,也能猜出她当初如何以色侍人而上位的。
至于那高贵仙气,直接被太皇太后忽略不计,都是装出来的,还想骗她老人家。
想着当初地动,还是禧嫔预警,这才让大清免了多少损失,心中又是一叹,给她晋封,她也是同意的。
一行人不欢而散,康熙的好心情也也没有了,想着方才太皇太后说的话,他心里有怒气升腾。
打从三藩胜利,他的权势达到顶峰,说一不二惯了,有人反驳几句,这心里就不舒坦的紧。
姜染姝也不高兴,懒懒的不想动,甚至还踹了踹身边的康熙,使唤道:“渴了!”
康熙抬眸看她,又扭头看了看几案上的茶盏,目测不超过两米。
“敢使唤到朕头上,胆肥了是吧。”康熙笑骂,起身给她拿水。
姜染姝撅了撅嘴,示意他亲自给喂。
“你就说喝不喝吧?”康熙冷哼。
“公子,奴家……”
“来,朕喂您。”
不等姜染姝作完,康熙直接用茶盏堵了她的嘴,小心的喂她喝水,完了还问:“还喝不喝?”
她心气顺了,便摇头道:“不喝了。”
继续瘫在软榻上躺尸,姜染姝在想今儿吃什么,这冬日吃锅子吃多了,菘菜萝卜更是不知道吃了多少回,早厌了。
至于肉食,那更是吃无可吃,看着就没胃口。
“今儿吃锅上升吧?”她掰着指头道。
康熙疑惑的反问:“锅上生?”这是什么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姜染姝细细的跟他说清楚,这东西是她偶然间吃到的,还挺好吃。
“先摊了鸡蛋煎饼,切成小片备用,再加自己喜欢的配菜,跟面条似得做就成了。”她想了想,好像也不记得具体步骤,遂弄了个记忆版。
康熙点头,听着还挺有意思的,就点头道:“成,今儿就吃这个。”
他一说,姜染姝也起劲了,让厨下去准备。
等到端上来的时候,她有些怔住。
有牛肉的、鸡丝的,做了四种口味,和印象中简陋的小吃不同,这摆盘也漂亮,看着色香味俱全,想必好吃。
吃到记忆中的味道,姜染姝很开心,连吃了两大碗,自豪道:“我推荐的没错吧,超级好吃的。”
康熙看着她下颌微抬的骄矜模样,噗嗤一声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做的呢。
用过膳后,两人手牵手,在院子里散步,看着明亮月色,絮絮的说着小话。
“喵呜~”
余年出现在墙头,冲着自己主子委屈的叫。
它一觉醒来,发现大小主子都不见了,香香软软的小姐姐也没了,顿时急了,好不容易才找过来。
康熙看到它就觉得心梗,无语道:“这小东西怎么还找来了?”
姜染姝满心欢喜,冲着余年伸出手,亲切道:“余年,快跳下来,我接住你哟。”
“喵呜~”好哒。
余年很相信她,看也不看就往下跳,谁知道康熙担心它太重,砸到禧嫔怎么办,直接上前一步要来接它。
“喵呜~”余年惨叫,很是不能接受这只讨厌的两脚兽抱它。
肥壮的小身子在空中一扭,硬生生的转换方向,跳上一旁的树干上。
姜染姝还伸着手,无语的看着这一对冤家,“走了走了。”
抱起脏兮兮乱糟糟的余年,它奶白奶白的皮毛已经满是昏沉,两侧的胡须上还有蜘蛛网,看着可怜巴巴的。
黑黢黢的小脸上也是灰,跟往常的高贵冷艳模样格外不同。
“哈哈哈。”姜染姝自己忍不住笑了,它这幅尊容可真是少见的紧。
余年委屈巴巴的喵呜一声,把头搭在她胳膊上,呼噜呼噜的撒娇。
“喵呜~”醒了看不到你,真的很像你呀。
“喵呜~”下次要带我一起哟。
姜染姝想替它顺毛,将脏污摘掉,最后觉得无从下手,只得跟它商量:“我给你洗洗如何?”
听到她这样说,康熙不满:“你还未给朕洗过呢,不许给它洗。”
这只小崽子,惯会跟他争宠,一定要把它扔掉,远远的再也看不到那种。
余年感受到威胁,也跟着炸毛:“喵呜!”可恶的两脚兽,是不是又在想着怎么欺负它!肯定是这样的没错。
看着他俩凑一起就没个消停,姜染姝不由得黑线,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分开都挺好的,怎的凑一起就这样。
“这小东西,可不能常驻乾清宫。”康熙表示一万个不愿意,对上姜染姝水润润的小眼神,瞬间妥协。
“好吧好吧。”
姜染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