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加冷冽了,姜染姝裹紧披风,抽着鼻子立在庭院中,倔强的昂头看向天空。
她最近在学丹青,为了取夜空的黛紫色,她日日盯着瞧,偏调出来的颜色略有些不尽人意,丝毫展现不出夜空的绚丽神秘。
“姝姝。”康熙长身玉立,负着手看她,无奈道:“这色向来难以调制,并不是你一人之过。”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折腾了,赶紧睡觉吧。
姜染姝闭上眼睛,细细在心里记住方才的感悟,半晌才哼笑着开口:“便是旁人办不到,我也要试试。”
“那你不冷吗?”
“冷。”
最后还是没抗住夜里冷风,哆嗦着手往内室走去,对着炭盆烤了一会儿火才算是缓过来。
康熙握住她的手,细细揉搓哈气,见冰坨子似得终于回温,这才笑道:“那么多宫廷画师钻研一辈子都调不出,你何苦难为自己。”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罢了,姜染姝摇头失笑,轻声问:“做的花油您要不要,晚间洗完头发,通头的时候抿上一点,又滑又香。”
她用手比划着,细细描绘。
康熙直直的盯着她眉飞色舞的神色,眼眸深处溢出清浅笑意,柔声道:“成,给朕备上一斤吧。”
他话音一落,室内顿时安静了。
赖嬷嬷好笑道:“大几千斤鲜花,统共就出了一斤油,您要一斤这存货还不够哩。”
康熙第一次了解这个,闻言有些诧异:“出油率这般低?”
他想着比吃的油差些罢了,谁承想代价这般昂贵。
姜染姝无言以对,一斤鲜花才几朵,这极品精油自然少,还有普通精油,花露等,下来产出并不少。
没有第一时间给他,也是想着自己先用着试试,省得吹的天花乱坠的,效果差强人意,那就丢人了。
抿了抿鼻子,康熙轻笑:“那便二两吧,女人家总得供着用。”
二两也多,姜染姝有些肉疼,将玉瓶递给梁九功之后,细细嘱咐:“一次用簪子沾一下,抿在手心里捂一会儿,均匀的抹在头发上,可舒服了。”
康熙瞧着她那不舍的小模样,不由得笑骂:“明年你要的花儿,朕给你弄来,快别小家子气了。”
冷哼一声别开脸,姜染姝不愿意理他,谁小家子气,给他那么多,拿到外头能卖不少银子里。
“乖。”康熙笑着捏她脸,柔声道:“明儿是纯亲王遗腹子的洗三礼,朕会出宫一趟,到时候带小玩意儿给你。”
听到能出宫,姜染姝艳羡的跟什么似得,可怜巴巴道:“我也想去瞧瞧。”
她在宫里头关了整整一年多!除了这四方天地,她再也没呼吸过外面空气。
再说她还没见过古代市井,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烟火气,会不会有酸甜的糖葫芦,香气扑鼻的馄饨。
是否有少女打马游街,少年结伴而行。
看着她眼中渴望,康熙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样子。
姜染姝期待开口:“带我一同去?”
康熙摊手:“出去打一眼就要回来的。”
况且他这次去,安抚意味比较浓厚,纯亲王府男主人不在世,他去走一趟以示恩宠不可欺。
姜染姝遗憾,怏怏不乐的往他怀里一扎,闷声闷气开口:“啊啊啊~”
“该叫的时候不叫。”大掌糊在她弹翘的臀部上,康熙低声揶揄。
突然开车,姜染姝有些懵,呆呆的捂着屁屁,抬眸:“啊?”
康熙垂首在她眉心印上轻吻,低笑着开口:“想要什么?”
这么问她,她还真不知道,因为她从未出去过,对于她来说外面的世界尽是想象。
“城东徐记的麦芽糖吧。”姜染姝道。
在原主记忆中,最开心的日子便是打马去城东徐记买糖,竹签子缠上厚厚一圈麦芽糖,甜到心里去。
最重要的是,额娘会牵着她的手,温柔中带着安宁。
康熙有些诧异:“就要这个?”
“嗯。”点头应是,旁的她也不知道能要什么,索性要了最简单的便是。
“你呀。”额头被点了点,康熙解下腰间荷包,从里头倒出两个精致的小耳珰来。
姜染姝一瞧就爱上了,拿起来直接戴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稀罕道:“怎的这般好看?”
“银线打骨,上头裹了一层粉色流光蜀锦,花蕊用的是珍珠,这么黄米大的着实难寻。”康熙一一介绍着。
珍珠大的难寻,这般小又品相好,比大的还难寻些,还要固定着做花蕊,更是难得。
整个耳珰也不过五毫米大,特别精致可爱。
“嗨呀,好喜欢。”姜染姝对着镜子又照了照,喜悦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她双目晶亮,含笑回眸:“香远益清,可不就是我嘛。”
自我夸了一通,略有些羞涩,转瞬又觉得夸的没错,微微抬起精致的下颌,骄矜的看向康熙,眯着眼问:“难道不是吗?”
康熙特别有求生欲的点头:“莲不及你多矣。”
这回答让姜染姝很满意,她嬉笑着点头,窝进他怀里撒娇:“皇上~”
两人腻歪一会儿,康熙便回乾清宫处理政事去,姜染姝自己练了一会儿大字,就听锦心道:“佟贵妃传话过来,说是瓜尔佳姑娘欲被送往慎刑司,您这边……”
这是问她要不要捞她,笑话,她千辛万苦给她送进去,可不是为了捞她的。
姜染姝双眸微阖,特别乖巧的回:“一切但凭贵妃娘娘做主。”
想了想在贵妃处吃的苦头,她眯了眯眼,转而说道:“跟贵妃娘娘回,到底姐妹一场,还请怜惜些。”
她偏要露出点姐妹情来,看佟贵妃当如何。
一来一回的传消息,时间耽搁不少,丹宁已经在慎刑司严刑拷打,她还有些懵,嘶叫着道:“我犯了什么事,凭什么上刑!”
并没有人理她,先是打个半死不活血忽淋拉,再拖着去按手印,丹宁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却还是强撑着问:“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那嬷嬷冷笑着看她,呵呵一笑,不屑道:“受贿还不够吗?谋财害命,啧啧,您的手伸得真长。”
一个小小的官女子也敢跟王府伸手,真当宗府是摆设不成。
丹宁眼眸中光芒明灭,嘶哑着嗓子问:“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是谁揭发的?”
她这话一出,嬷嬷跟看怪物似得,忍不住笑了:“阖宫谁不知道你收了五万银?”
就连她手下的小宫人都知道,有事没事去这位官女子跟前奉承几句,便能得一把大钱,何乐而不为呢。
丹宁面色大变:“阖宫?”
她喃喃念了几句,到底忍不住痛处晕了过去。
贵妃处便派人来景仁宫禀报:“念在禧嫔娘娘的面上,都没敢下手,谁知瓜尔佳姑娘体弱,耐受不住晕了过去。”
宫人眉眼微抬,觑着姜染姝的神色回。
她话音一落,姜染姝便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悲切道:“怎的就走了歪路呢……”
她一副悲伤不可自已,偏尊重贵妃一切决定的模样,让宫人看的心满意足,回去禀报的时候又添油加醋说了禧嫔多难受。
贵妃拧着眉尖,不虞道:“往常不是说关系不好吗?”
那宫人回:“许是乱传的,今儿奴婢看的真真的,再说了,有些人就是见面就爱拌嘴,那感情深着呢。”
佟贵妃一想也是,感情不深能替她做孩子的主?
她看向小宫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既然情深义重,那便更不能留了。
丹宁夜里醒来,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她拽过被子盖上,没过一会儿功夫,又被冻醒了。
夜里连续好几次,加上又惊又吓,身上红伤又重,早上起来就发起高热来,偏她现在惹了罪名,无人替她延医请药。
不过几日功夫,一代花娇就这样落下帷幕,落得个腿脚残疾,走起路来有些跛。
命倒是保住了,只是高热有些伤脑子,反应变得迟钝起来,整日里呆呆的,逢人便笑,没了往常的凌厉劲。
佟贵妃有些遗憾,原本是想要她命的,谁知道她命大,竟活了下来。
景仁宫,正殿。
姜染姝正在涂指甲油,她试着给自己做美甲,在指甲上画出漂亮的花纹,或者贴上贝片装饰。
承乾宫有宫人来禀报:“贵妃娘娘给了恩典,特意让人往轻了打,又好生照应着,谁知道瓜尔佳姑娘实在身娇体弱,这便一病不起,就算及时的延医请药,也留下病根来,怎的不让人遗憾。”
若是不知道事情真相,听她这一番话,倒真觉得贵妃是个好人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的唇舌。
“是,贵妃娘娘最是慈善不过。”姜染姝回了一句,便拄着头装疲惫,对方顿时知机告退。
左右该说的一口气都说完了,再留下来也无事,小宫人利落的离去。
姜染姝反而有些唏嘘,为宫中倾轧排挤而心惊,但凡抓住缝隙破绽,直接就往死里收拾,丁点反弹机会都没有。
“往后胤祧和明瑞处多派几个人,轮流当值,身边不可缺人。”她吩咐,想了想又道:“做一个排班表出来,三人一组,各是什么时间段当值,都写的清楚明白贴在墙上。”
锦心应了一句,利落的下去了。
赖嬷嬷轻笑道:“这样也好,写的明明白白,省得那些奴才装糊涂糊弄人。”
主子不在的时候,奴才想要躲懒玩闹是常有的,这样倒能避免这样的事,直接抓着名单上的人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