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月余功夫,康熙都没有进后宫召幸他人,一时间倒是平静了些。
姜染姝估摸着还是为三藩的事忙活,毕竟如今捷报频传,更是要保证万无一失。
她抱着龙凤胎坐在廊下晒太阳,稍稍用锦屏遮一下光,免得晒伤两个小家伙。
一出来胤祒就高兴到不成,那小手小脚挥舞个不停,一刻也无法安生。
哪怕是一片寻常的树叶,他也能高兴的指着啊啊叫,还用小手拍她,示意她去看。
“嗨呀,这么好看呀?”姜染姝往他跟前凑了凑,特意将树叶摘来给他看,柔声道:“这是树叶呀,绿色的。”
胤祒好奇的接过,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一旁的明瑞看到哥哥有东西吃而自己没有,艳羡的直吞口水。
“乖,不能吃。”姜染姝伸手将树叶抢过来,胤祒顿时生气了,皱着眉头凶她:“啊!”
小手把床沿拍的啪啪响,特别凶悍。
明瑞淡定的看她哥哥一眼,转脸就吃自己的手手,那小萝卜似得手指头好像特别好吃,她怎么都吃不够。
姜染姝好笑:“你们两个呀~”
逗弄孩子好似成了最美好的时光,她一边坐在两人身边读书,时不时的逗弄一下,倒真有岁月静好的意思了。
“此情此景谁与共……”姜染姝脑海中冒出这一句,不禁摇头失笑。
都是闲的,竟有这般想法了。
正在出神,就见锦心神色凝重的走过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瓜尔佳姑娘被罚跪在青石夹道上,来来往往的奴才们瞧着,实在有些不像话。”
姜染姝拧起眉尖,淡然的合上书,轻声道:“可问清楚是为什么?”
“说是冲撞主位妃嫔,本应受褫衣廷仗之苦,特别给了恩典,让跪一会儿反思。”锦心眉眼中有忧愁,这事不好办,瓜尔佳氏跪在那,打的就是嫔主儿的脸。
“冲撞?”
“是,撞倒了。”
姜染姝的眼神顿时一言难尽起来,像她出行,前头打扇提灯的都要四个,后头跟着伺候的最少也四个,想要冲撞她必须得突破层层屏障。
那么同样穿着花盆底的丹宁,是怎么能这么厉害正中红心的呢。
想到前些日子的风波,她觉得自己心里有谱了。
“给本宫更衣。”姜染姝冷着脸起身,示意奶母将龙凤胎抱下去,这才往内室去。
她向来穿的素净淡雅,就是为着压自己的妖娆之气,但也会显得自己没气势。
今儿特意换上绚丽的紫红色团花旗装,头上金银簪子能别的地方都别了,眼尾的妆容微微上挑,显得凌厉而妩媚。
端着这种老娘天下第一的气势,姜染姝往翊坤宫走去,远远的便能看到跪在夹道上的丹宁,她神色狼狈,面色苍白,头上的绢花凌乱,脸上还有深深的五根手指头印。
姜染姝走到她跟前停下,用尖尖的护甲挑起丹宁下颌,垂眸望着她花猫一样的脸,满腔怒火突然就散了。
她的眼神中带着倔强和不甘,深处还带着些许的疑惑。
抿着薄唇,姜染姝示意锦心上前去敲翊坤宫的门,那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一个面容刻薄的嬷嬷出来,对着丹宁便教训起来:“也不知道姑娘家里头是怎么教的,还是瓜尔佳氏都不会教导孩子不成?”
她这话一出,姜染姝的面色登时沉了下来,瓜尔佳作为她的母族,这是故意说来羞辱她的。
“来人啊,掌嘴。”姜染姝闲闲一笑,朝着身后的嬷嬷示意。
嬷嬷面无表情的上前,对着刻薄嬷嬷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扇下去,没一会儿便肿的跟什么似得。
姜染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听着刻薄嬷嬷从发怒到求饶,翊坤宫中传来凌厉的脚步声,就见宜嫔施施然出来,面上带着笑:“哟,禧嫔妹妹来了,稀客稀客。”
“叨扰。”姜染姝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眼神从宜嫔身上滚了一圈,又回到刻薄嬷嬷身上,看着她脸庞被打的紫红,仍然没有开口叫停。
宜嫔的面色就变了,她出面也是想保下自己的奶嬷嬷,谁知道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宜嫔笑着开口:“不知道刘嬷嬷犯了何事?”
姜染姝玩着自己的手指,那上头涂着肉粉色的指甲油,瞧着光泽特别好。
在宜嫔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的时候,才施施然嗤笑着开口:“一个老奴才罢了,出门对着本宫的脸便教训,本宫倒是不知,这后宫何时是你郭络罗氏的天下了?”
她冷冷一笑:“倒不知皇后娘娘才能行使的训诫训导,何时能让郭络罗氏来执行了?”
这话一出,宜嫔的眼神顿时狠厉的扫向刘嬷嬷,她让她来训诫瓜尔佳氏,这是没问题的,作为主位嫔妃,有权利管理自己宫里的低位妃嫔。
刘嬷嬷跪地,肿胀的脸皮让她无法自如说话,只含糊道:“奴才冤枉啊。”
宜嫔狠狠的剜她一眼,赶紧赔笑道:“奴才不懂事,一时头昏说了胡话……”
姜染姝挑眉,嫣红的薄唇绷成一条线,视线在丹宁身上转了一圈,便不再说话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要么担下她扣下的帽子,要么给丹宁赔罪道歉,将这一茬自己咽下。
宜嫔面色变幻不定,脸色忽青忽白,在自己奶嬷嬷和自己面子之间徘徊不定。
正在此时,康熙带着梁九功打御花园过来,恰巧经过翊坤宫,离得老远就看到姜染姝眉眼微抬,一副武装到牙齿的冷厉模样。
康熙危险的眯了眯眼,抿着薄唇继续往前走,就听宜嫔低声道:“你如今盛宠,可也不能欺人太甚!”
她最终还是选择自己的面子。
两人都背对着他,一时没有瞧见他的到来,就听姜染姝冷的掉冰渣的声音响起:“本宫无宠已久,也当不得欺人太甚,倒是想问宜嫔姐姐一句,您有什么资格训诫六宫?”
“打。”姜染姝将护甲往指头上一戴,冷声开口。
“皇上驾到~”梁九功略显尖利的声音响起,登时将众人震在原地。
姜染姝咬唇,有些心虚,这是她第一次在后宫里头闹,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这刚升上嫔位,需要一个事件来树立权威,而宜嫔是一个很好的平台。
宜嫔委屈的眼泪哗啦就下来,她抽泣着开口:“皇上~”
话音还未落,就听姜染姝娇媚的声音跟着响起:“您要给臣妾做主啊~”
这分明是抢了她的话,并且将她的声音衬得一无是处。
宜嫔咬唇,面色变了变,脚步往前挪了挪,特别拼的跪倒在地,啜泣道:“皇上……”她很委屈,这话语一言三转,婉转极了。
康熙负手立在原地,先是看向形容狼狈的嬷嬷,很快不感兴趣的转过头,看向丹宁的时候,眼睛忍不住眯了眯。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锦心上前一步,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得到的信息说出来,不偏不倚。
“冲撞?”
康熙上前,用手中的玉笛挑起丹宁下巴,看着她钗鬟散乱,唇角青紫,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如果朕没有记错,这是后宫嫔妃?”
宜嫔面色白了白,对他话中质问的语气心酸。
“是……只是……”她话音还未落,康熙便又将视线转向嬷嬷,漫不经心的问:“这又是为何?”
锦心上前一步,将当时的情景描述出来,宜嫔心里一松,觉得自己洗白的机会很大了。
毕竟说的是瓜尔佳家不会养孩子,这个一语双关,就看皇上的心偏向谁了。
她眼神中充满期待,却又在康熙话语落下的时候,整个人都暗淡下来。
“朕也不知,宜嫔何时能行皇后职责了?”
姜染姝砰砰跳着的心终于放下,伺候康熙这么久,终于没有白伺候,还是有好处的。
这话一出,代表着事情发展向着有利于她的方向。
宜嫔面色苍白的跪地请罪:“臣妾鲁莽了,求皇上开恩。”
梁九功看着这场景,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原本宜嫔也是极得宠的,可比起禧嫔来,那是萤火之光跟明月争辉啊。
他跟在皇帝后头,最是明白皇上对禧嫔到底有多纵容宠爱,那是满后宫都找不出来的第二个。
皇上自己都没发觉,可是他观察到,自打有了禧嫔之后,再也没有去宠幸过其他人,偶然有去旁人宫里,也是以用膳、探望孩子居多。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心惊的事,只当事人都没有发现,他也不好说什么罢了,就怕后宫众人发现,那估计会有一场恶战。
在他出神期间,就听皇上慢悠悠开口:“宜字你也不必用了,褫夺封号,多加思量。”
宜嫔泪眼朦胧的抬眸,就见皇上面色冰冷,瞧着她的眼神毫无温度,她就知道,往后余生,她都输了。
“臣妾谢主隆恩。”她深深的叩首,埋头不起。
姜染姝神色有些复杂,一代宠妃就这般落下帷幕,也着实让人感叹不已。
丹宁的眼登时亮了,她膝行几步上前,惊喜道:“皇上……”
她脸上现出羞涩的笑意,羞答答的等待皇帝搀起他。
“走吧。”丹宁僵了僵,抬眸一看,就见康熙扶着禧嫔胳膊,施施然离去。
她视线转向宜嫔,对方仍恭敬跪着,低垂的头颅看不清面上神色。
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丹宁的视线渐渐模糊。
姜染姝有些忐忑,偷偷那眼角余光觑他,咬着唇不敢说什么。
一路无话的回到景仁宫,两人依次坐下,端上茶盏喝了几口,康熙才缓了一口气,轻声道:“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想到康熙方才对宜嫔的冷漠,姜染姝垂眸小小声请罪:“臣妾下次再也不敢跟人起争执了。”
话音刚落,额头上便被点了一下。
“你呀。”康熙无奈轻叹。
他想了想,还是细细跟她解释,怕她听不懂,特意掰碎了说:“这不是起争执的问题,算了,还是起争执的问题。”
见他这么说,姜染姝眼神又委屈起来。
“但凡起争执,必有人头脑发热,万一伤着你,可如何是好?”
康熙将她搂到怀里,轻声嘱咐:“往后受了委屈,尽管跟朕说,让朕给你出头,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不好,为什么要自己去呢?”
若今儿宜嫔不管不顾的让人打回来,她人单力薄的,岂不是要吃亏。
姜染姝有些惊讶,呆呆的张开樱桃小嘴,瞧着有些傻。
“还能跟您告状?”这操作她想都不敢想。
康熙肯定点头,无奈道:“你这般软濡,怎么刚的过别人?”
想着自己今天二话不说先抽了那嬷嬷一顿,怎么也算不上软濡吧。
“我、我都打人了……”
姜染姝弱弱为自己辩解。
“说起这个……”康熙视线在她身上轻扫,半晌才哼笑出声:“拾掇这么美丽,竟不是为了给朕看?”
姜染姝无言以对,这话题是怎么拐到这上头去的。
心中却瞬间安定下来,有一种踩着对方底线跳舞,本来会挨一顿抽,结果竟然被对方包容欣赏,那种感觉还挺好的。
“您若是想看,什么姿势都有的。”她暧昧道。
康熙眯了眯眼,瞧着她故意将细白的葱指搭在嫣红的唇瓣上,那强烈的对比让她愈加妩媚起来。
“皮。”他笑骂。
这会儿子大白天的,也不好做什么,何苦来勾着他。
姜染姝傻笑一声,窝在他怀里撒娇,掰着自己手指头道:“冬天马上要来了,这有孩子不好燃太多炭盆,总要见见冷气,肺才好发育哩,所以做了许多厚实的棉袄、包被。”
什么样的花样她也絮絮叨叨的说了,直到昏昏然睡了过去。
康熙看着她浑身精致的着装,心里有些心疼,到底是美看顾好,还让她自己穿上战袍去拼杀。
这凌厉的妆容下,是一颗格外柔软洁净的灵魂。
在她光洁的额间印上一个轻吻,康熙唇角含笑,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睡上半个时辰便将你们嫔主儿叫起来,省得晚间没瞌睡了。”现在天儿已经长起来,晚间黑的又早,白日就不好多睡。
锦心垂眸应下,带着一屋子奴才无声送走皇帝。
康熙一路走,还在琢磨,禧嫔的位份到底不高,谁都来踩上一脚,可要是突兀的升一升,又太过扎眼。
该怎么求个双全的法子,这是个问题。
梁九功躬身跟在他后头,听着他喃喃的说着,只觉得无言以对,从包衣宫女到嫔位,对方只用了一载,宫中除了贵妃位尊,下头就是嫔了,怎么就谁都能踩一脚?
可见偏心是没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