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是下月初八便要大婚了吗?”
“怎么还有空来与老衲下棋。”
慧觉执白子,不动声色地围了林闻清的黑子。
以往他们对弈,慧觉都鲜有胜利。如今几次,林闻清次次分心,倒像是让着他一般。
慧觉将棋盘一推,双腿一盘,捻起了佛珠。
“王爷心中有事,此局不下也罢。”
林闻清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在走神,茫然间抬起头,看了慧觉一眼,又低下了头,仍旧暗自沉思。
前尘往事,或许算不得数,自己不该困顿于此。
可他始终觉得,梦境中的那人,仿佛不是自己一般。
慧觉收了棋盘,在桌案上摆上了两盏清茶,往林闻清的面前递了递:“王爷。有些时候,不作为,或许更好。”
“若是命定之事,人力又如何能改?若轻易可改,那或许此事本就不会发生。”
林闻清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接过了他递来的清茶,品了品,沉了沉眼眸。
“大师相信前世今生吗?”
雅间内燃着寺中独有的梵香,据说是前朝高僧自天竺国取经归来,带回来的。
燃了上百年,配方早已失传。可慧觉却凭着残存的文献,复做了出来。
若是有前世今生,那么他想,他前世或许便是这相国寺的一砖一瓦、亦或是桌椅博古架、也可能是燃着梵香的熏炉。
不然,他怎么会,对这香,如此的熟悉。
慧觉摇了摇头:“贫僧信与不信,又有何意义?”
“王爷信,便好。或许未必是前世今生,而是一命双轨,错乱时空,也未可知?”
“贫僧只想劝王爷,凡事莫要强求,更不要将自己逼入绝境。或许强求,反而伤人伤己,越是不想发生的事,往往越会发生。”
梵香袅袅,青白色的烟雾顺着熏炉顶盖上的雕花纹路散出。
林闻清低着头,没再说话。
“王爷还是回去吧。好好筹备婚事,别怠慢了小郡主。”
“那位,或许是王爷的福星,也未可知。”
边说,觉慧边站起了身,自博古架上的胡桃木匣中,取出了一个锦缎包着的小盒子,递给了林闻清。
“这是寺中特有的梵香,有安神之效。王爷若是不想被梦境所困,可以焚此香。”
林闻清接过盒子,转手递给了常玉。
主仆二人一同离开了相国寺。
一连几日,林闻清都没再做着那个前世的梦境。
自相国寺回秦王府后的第五日,他又再次做起了从前那个梦。
梦中满目疮痍,一片血红色染得天幕都泛着红光。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血腥。
他披头散发,身着玄色战甲,犹如地狱修罗,站在宣武门前,大肆屠戮着负责守卫宫中安危的御林军。
有利箭穿云破雾而来,他精疲力尽,终是未能躲过。
利箭扎入他的心脏,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看见自己拿着长枪的手颤抖着,将长枪支在腰后,迫使自己站在尸山人海之上,而不倒。
鲜血染红了他的眼。
“大将军为何就是不肯死在边疆。为何非要从废墟中爬回来。”
“徒增了许多不必要麻烦。”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他的耳边响起,他沉沉的眼皮耷拉着,想抬起眼眸看一看对方是谁,却终究是不行。
“或许,你肯乖乖赴死,朕还会称你一声兄长?只可惜,既生瑜何生亮。你注定要死。”
那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只剩下一丝气息的林闻清。
林闻清声嘶力竭,再无力反抗,只喃喃自语到:“我为你守国门,可你却杀我妻儿。天理昭昭,总有一天,会还我定北军公道。”
又是一直穿云箭,划破长空,带着死亡的气息,朝林闻清袭来。
利箭没入他的身体的那一刻,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谣。
林闻清再次惊醒,后背生出了一身冷汗。
常玉听到了动静,急忙推门而入,慌乱之间将搁置在卧房中间的熏炉架打翻。
里面的梵香灰散落一地,不知何时,已经燃灭了。
“王爷!您没事吧?”常玉小跑到林闻清的床边,将他扶了坐起来。
林闻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记得,梦境中人,说了句,会称他一声兄长。
陛下有很多皇子,可能称他一声兄长的,恐怕只有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了。
大皇子为先皇后所出,可先皇后走的早,大皇子虽被立为太子,却无母家依靠又不得圣宠。前些年犯了事,便被夺了太子之位,带着几个孩子,一同去了乾安。
后来,听闻废太子在乾安抑郁不得志,没撑过半年,便撒手人寰了。
二皇子与四皇子虽为继后所出,可到底也算是中宫嫡出。
下一任梁帝,或许便会从他二人中选择。
至于剩下的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便是登基为帝,应当也不会说出这句话。
林闻清拧了拧眉心,心里头千头万绪,十分苦恼。
大婚在即,陈霜意被盯得越来越紧。自那日她出门被驸马都尉发现后,她院中的守卫,又足足多了一圈。
害得她一连十几日都未曾出过院门了,更别说府门了。
她原先商谈好的铺面装修进程,也一下子就搁置了下来。这几日刚好也不能出门,陈霜意闲来无事,便将铺面装修所需物资和人工细细算了一下。
这不算不知道,原来之前找的那位工匠,竟诓骗她。
要价足足比旁人多了一成。
她陈霜意是有钱,但是不傻。
这些钱,她大可以开设粥铺,建护幼堂,办书院。
甚至如果她乐意,可以随意打赏下人,送给乞丐。
却不能被人骗!
想到这,陈霜意便有些窝火。
刚巧,这日她的手帕交勇毅侯府的三小姐来府中寻她,长公主见二人在府中憋着无聊,便批准了她出府。
“霜儿,你尝尝这个。”杨柳吟将自己面前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往她面前推了推。
杨柳吟出身勇毅侯府,自幼便与陈霜意相交甚好,两个人都是喜爱甜食的。
这间甜点铺子,是她前些日子无意间发现的,今日特地带陈霜意也来尝尝。
“寻常店铺里卖的蒸栗粉糕,都只是甜味混着栗子的香气。这家店里呀,还浇上了一层淡淡的桂花糖,不甜不腻,却十分清香。”
小姑娘家都爱甜食,陈霜意尝了一口,一下子甜到了心坎上。
但是她有点心事,倒没有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吃食上。
她得派人去找那个骗子。
想到这,陈霜意忽然握紧了拳头。
杨柳吟不明就里,误以为她是因为快要成婚了,心情难免紧张,抬手推了推她的胳膊。
“你别这样呀。成亲也不是什么坏事呀!左右,你的夫婿是秦王,我虽未见过秦王。可我兄长们都说,秦王生的很好看,比女子还好看呢!而且性情很好。”杨柳吟说的诚恳,唯恐她不信,还边说边点头。
陈霜意抿了抿唇,不是很信的看向她:“你兄长见过秦王?据我所知,你兄长快被你阿耶关在府中一年多了吧。”
被问住了,杨柳吟有些急:“不是啦!反正,我好几个兄长呢!你怎么偏偏要提那个最不争气的!”
“哦。那是我说错了。”陈霜意有些烦心,支着下巴,望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心不在焉。
“但是吧,我还是不信的。行伍之人,怎么会生的好看还性情温和?”
“那每日风吹日晒的,皮肤还能不起褶子?还能不皴?那我们这种日日养护着肌肤的,可要羞愧死了。”
“铺子里的脂粉香膏,护体油,净肤露,凝脂膏,都该卖不出去啦!”
边说,陈霜意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肌肤。
滑嫩细腻,吹弹可破,白皙透亮。怎么看,怎么好看。
这才可是她花了好大劲,才养护出来的。
那个林闻清,怎么会好看!
不许比她好看!
杨柳吟顺利被她这副歪理说服了。
她也点了点头。
“嗯。林闻清应当不怎么好看。”
本来没事,她这么一说,陈霜意忽然睁大了眼睛。
有些难过。
“天啊,你不提,我还没有想到这。他若是长得像个修罗鬼煞一般,那可如何是好!”
“未来的孩子如果像他,那可怎么办?”
林闻清也没想到,自己约人谈事,对方为何要将地址选在了女娘们喜欢来的甜品铺子里。
还正巧,选在了他未婚妻雅间隔壁。
这铺子装修一般,雅间之间的隔断明显偷工减料,一点也不隔音。
林闻清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禁在自己的心里提出了一个大大的疑问,外界传言中,他真的有那么吓人吗?
端坐在他对面的友人,自然也将陈霜意这话听进了耳中。
林闻清就在当场,他也不好意思直接笑出声,整个人,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哎,他这个人,怎么一点优点也找不到啊?”
陈霜意皱起了眉头,骗子的事情还没解决,出了趟门,又添了新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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