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陈霜意的生辰礼,故此,她的着装格外隆重些。
陈霜意穿了身宝石青色织银丝牡丹团花的褙子,内里是件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行走坐卧间银线织就的牡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似活物一般。
虽时至深秋,这样的穿着略显单薄了些,但眼下正是晌午时分,阳光正强烈着,倒也不显得清冷。
陈霜意勾了勾双足,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那双宝蓝色缂金瓜蝶纹的绣鞋。
沉默了好一会儿。
“算了,不去了。”
她穿的这么好看,可不是为了去看别人投壶的。
她最讨厌男人们吃多了酒就开始忘乎所以,吹牛打赌。这秦王虽素未谋面,却处处踩着她讨厌的点行事。
陈霜意支着下巴,自桌上的盘子中捏了几粒石榴籽,慢悠悠塞进了口中。
“郡主,可若是不去提醒一下秦王,万一秦王真的输了。那,咱们是不是也挺没脸?”绿梅揣着手,试探性地说了句。
陈霜意又饮了一口今秋新酿的桂花茶,香气四溢沁人心脾,她看了一眼此刻坐在女席上的女娘们,似乎都听闻了此事,正探着眼,朝着她这边看来。
“不去!他要丢脸那是他的事,与我们何干。”
小郡主就是这样,性子说来就来。前些日子还嚷嚷着要与秦王和睦相处,争取早日处出些感情来。
今日,便觉得秦王的事,同她没有干系了。
绿梅揣着手,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了。
陈霜意不去,倒是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去看看了。
在座的女娘们瞧着陈霜意好像没事人一样端坐在位子上,不免开始窃窃私语。
“郡主不去看看嘛?要是王爷当真输了,那可如何是好?”宁安侯府的班县主掩着帕子,却仍藏不住眼角的笑意。
她一贯不喜欢陈霜意,明明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可她却被家人教导要循规蹈矩要朴素简单,从不许她穿着华丽衣裙或是头顶珠钗。
便是来参加陈霜意的生辰礼,明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女娘们相见定然是要在衣衫罗裙上比一比的。
况且今日还有不少京中未婚的郎君公子前来。
可她阿娘,只许她穿最素的衣裙,款式早已是京中不再时兴的。
甚至连一支像样的珠钗都不许她戴出来,她如今盘在头顶的,还只是一支极普通的白玉素花簪子。
而陈霜意呢,往日里便压她们一头,今日更甚。
那一身衣衫罗裙,一看便是价值不菲,更别提她手上那两只通体冰透水润的帝王绿翡翠叮当镯了。
凭什么都是京中贵女,她却可以活得任性妄为,而自己却要处处小心。
班县主有些愤懑,一整场宴席都兴致缺缺,如今可算是找到挖苦陈霜意的由头了,就差没站起来大声吆喝了。
“输了便输了,又能怎样?”陈霜意毫不在意,眨巴着眼睛,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秦王可是你的未婚夫,他丢人,不就等于你丢人吗?”瑞王府与班县主交好的朝羡郡主也插了进来。
瑞王乃是先帝嫡次子,当年先太子被废,最应当承继大统的,应当是瑞王。
可最后阴差阳错,由皇长子齐王登基了。
也因此,瑞王府这些年,在京中过的并不舒心,处处都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满门受累。
朝羡郡主幼年进宫,并不受太后的喜欢,连宫中其他皇子公主们也都不待见他。
可他们却都很喜欢陈霜意,几乎是把她捧在手心里。
就连未来夫君,也为她选了大梁最好的郎君。
朝羡时常觉得命运不公,若是她父王争气一点,那她便会是大梁最尊贵的嫡公主。
亦或者,她的母妃争气一点,讨太后喜欢一点,那她或许便能嫁给秦王,做大梁最尊贵的王妃。
可她运气不好,她投错了胎,他们家没一个争气的。
陈霜意没有她们那么多心眼子,也懒得与她们多费口舌,只抬了抬眼,看了看两人。
“你们关心谁输谁赢,自己去看就好了呀。犯不着激我。”
她说不去就不去,这种无聊的事情,谁爱去谁去。
她还嫌跑去男席那边累坏了腿呢,再说了她今日穿的这双绣鞋,可是要好几名绣娘绣了整整十日呢!
万一跑过去,踩坏了怎么办?
而且,说好了男女分席而坐,她跑去男席那边,这些人指不定又要拿什么污言秽语来埋汰她呢!
她只是年纪小,不是傻。
陈霜意捂着心口,朝着红杏使了个眼色。
“看不出来,郡主居然如此淡定。想必,也是与秦王感情不深吧。”朝羡一张小嘴,巴巴起来没完没了。
“我听闻,前些日子,秦王似乎还想退婚呢?”
果然,这事迟早要被他们提起来。
陈霜意捂着心口,拿帕子遮了遮眼角,又朝红杏使了个眼色。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关你什么事呢?还是朝羡郡主也想在本郡主的婚事上指手画脚?”
她快烦死这些一凑到一起便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女娘们了。
若不是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宴,她真想一走了之。
“朝羡可不敢对你的婚事说什么,这天大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我看妹妹脸色不太好,夜间还是别胡思乱想,早些睡吧,身体要紧。”朝羡看着陈霜意那副天真烂漫好似没有忧愁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
真能装,明显就是被秦王退婚之事气的够呛,还非要装的云淡风轻。
陈霜意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日日都用上好的百花油养着肌肤,脸色怎么会不好呢?
定然是朝羡嫉妒她,瞎说的。
呸,心真脏。
“您还是先看看自己眼下的乌青吧,再厚的脂粉都要盖不住了。还有哦,朝羡郡主近来是不是心思太宽泛了些,连身子都胖了好些。与其在这管别人的闲事,不如回府好好称称。”
攻击对方长相呗,谁不会啊。
“你瞎说!”
朝羡一边指着陈霜意,一边忍不住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
发觉自己腰间确实丰腴了好多,朝羡再也沉不住气了,原本她还只是阴测测地嘲讽着,现下也顾不上礼仪体统了,指着陈霜意,破口大骂。
“你怎么如此说我!我可是堂堂朝羡郡主,不过是稍微关心你几句,怎么就叫多管闲事了!”
她的话音落下,红杏的帕子也适时递了过来。
陈霜意将熏了一夜大蒜汁水的帕子往鼻尖点了点,又按了按眼角。
一下子,便哭了出来。
“是,您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您的阿耶贵为瑞王,自然比我们这些人更矜贵。而我,不过是长公主府里的小郡主而已,您要在我的生辰礼上提点我,也是应该的。”
边说,陈霜意边止不住地泪流满面,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一般,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你在装什么啊!”朝羡急了,朝着陈霜意冲了过来,在她的肩头推了一把。
“往日里,你陈霜意可是一张利嘴,说的人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今日怎么了,当着人面,你就做这番样子,好似我欺负你一般。”
陈霜意抬头,看了一眼朝羡,面色凝重,表情又惊又惧,顿时昏死了过去。
男宾那边,比赛也接近尾声。
三皇子极善投壶,还爱耍赖出老千,秦王原本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可比赛越到尾声,三皇子额前的汗,便越多。明明是深秋,三皇子的后背,却生出了细密密的薄汗。
“算了,本王不比了。”只剩下最后一局了,三皇子突然耍赖,扔了手中的器具,阴着脸坐到了位置上。
“今日风向不好,不宜投壶,本王便放你一马。”
林闻清站在原地,并未动,只抬了抬眸,朝着三皇子看了过去。
“唉,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还有你们!”三皇子一副无赖的模样,攥起了拳头,朝众人威胁到。
“你过来。”说完,他又朝着林闻清招了招手。
身旁的小太监紧张的脚趾都蜷在了一起,悄声提醒他:“王爷,那位是秦王,护国大将军,您这样同他说话,于礼不合。”
三皇子明显有些喝多了,转脸看了一眼小太监,好像清醒了很多:“你怎么不早说?”
小太监吓得直哆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林闻清已经走了过来,倒也没有生气,面上还带着些笑意。
“哎,不管你是谁。本王跟你说,本王就只有霜意这么一个表妹,你既然想娶她,便得过本王这关。”三皇子有些醉意,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
“那不知,小王可否过关了呢?”林闻清坐了下来,抬手倒了杯解酒茶递于三皇子。
三皇子很明显被他这副低姿态取悦到了,接过茶水,笑嘻嘻地点头。
“可以可以,你小子上道!”
“不过你也别太得意,后头还有本王几个皇兄皇弟呢!”
“他们啊,心都可黑了,可没本王这么好说话。”
林闻清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这话,他信。
看着眼前的三皇子,林闻清又想起了自己曾做过的那个梦。
若是将来由三皇子登上帝位,秦王府应当能免除一难。
可其他几位皇子,便难说了。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女席那边传来了一阵骚乱。
“不好了王爷!”秦王府随从急急地从外间跑来。
“听说瑞王府的朝羡郡主动手打了小郡主,小郡主现下已经受不住惊吓,晕过去了。”
没一会儿,三皇子那边又来了一位传话的。
“王爷出大事了!”
“小郡主被朝羡郡主打吐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谣言就是这么传开的
朝羡:我求求你们,一人少说几句,放过我吧。
陈霜意:现在知道怕了吧,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就装晕。气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