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谢安淮没有回答桑渡的问题,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人。

原先灰白的脸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有了血色。

沈慈昭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桑桑,宋珍姑娘醒了。”

桑渡收回了落在谢安淮身上的目光,从他身边经过前,略轻的声音被风送进了谢安淮的耳朵里,“谢师兄,之后的路途盛逾会与我阿昭姐姐同行,你该回呈莱宗去,帮着沈伯伯处理宗门的事务。”

声音消散,谢安淮回头去看,桑渡已经消失在了拐角里。

长廊下,空荡荡地便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没有办法反驳,桑渡说的那些话,句句属实。

就算他言语上找到了能够辩驳的话,心里也不能。

他自然是喜欢桑渡的,只是这份喜欢,并不足以让他在两年前,开开心心应下沈元白的提议。

同样的,因为这份喜欢,也因为先前沈元白提过后又被轻轻放下的事情,谢安淮自然而然地将桑渡看作了自己的所有物。

然而,桑渡同盛逾的婚期被提上了日程。

谢安淮这才恍然发现,他的所有物,他身边的小雀鸟,要飞到旁人身边去了。

这才有了先前那近乎失去理智的行为。

借着宋珍的事情,支开沈慈昭,想要带着桑渡远走高飞——也不是从此就不回头了,等过上几年,不,远不需要那么久,一个失踪半年数月的女子,是不可能成为须弥宗宗主的妻子的。

到那时,谢安淮自然会领着桑渡回呈莱宗。

他还是沈元白的大徒弟,而桑渡也同样依旧是他身边的雀鸟。

直到这时,谢安淮才发现,雀鸟一样的桑渡,有着尖利的爪子和锃光瓦亮的鸟喙。

桑渡从始至终,都不是自己的雀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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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谢安淮说了些什么?神神秘秘的。”沈慈昭站在桑渡身侧,她压低了声音,略有些疑惑。

桑渡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说之后无须他同我们一路了,我们在城外庄子上休养两日后,与盛逾他们同行去灵都。”

沈慈昭听了这消息,自然高兴。

她本就不想谢安淮与她们同行,毕竟谢安淮对桑渡存有的那些心思,沈慈昭心中分明。先前为了一路上的安危,她不得不将所有的情绪压在心底,现在,若是与盛逾同行,桑渡自是比原先安全上千百倍,自是无须谢安淮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转到了内间。

原先一直躺在床上的人已经被侍女扶着坐了起来,正小口喝着药。

听到脚步声,宋珍抬眸看了过去,见到桑渡后,忙抬手推了推药碗,她看着桑渡,“父亲先前说,有位桑姑娘替我上了花轿,这才救了我的性命……”宋珍看着像是想要爬起来,只是她太瘦了,瘦得胳膊撑在床上时都有几分颤抖。

桑渡忙上前半步,扶住了宋珍,“这没什么,你现在能够好起来,就已经足够了。”

宋珍抬起头,小小的一张脸,感觉没有二两肉的样子。“桑姑娘,我有些话,想同你单独说。”

说着,宋珍看向桑渡一旁的沈慈昭,面上多了些祈求的神色。

在沈慈昭眼里,宋珍也是个可怜姑娘,她轻叹一口气,抬手拍了拍桑渡的肩,而后转身,同方才喂药的侍女一同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桑渡同宋珍两个人。

宋珍靠在床边,她仰头看着桑渡,眸光里,似有万千想说的话。

“桑姑娘,你见到方朔了吗?”宋珍开口问道。

桑渡微愣,她没有想到,宋珍想要单独同她说的事情同方朔有关。

片刻后,桑渡轻轻点了点头。

宋珍的手紧握在一起,她深吸了一口气,长睫轻颤,“桑姑娘,你觉得方朔当真是爹爹口中的邪魔吗?”

桑渡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看着宋珍。

宋珍也没有非要桑渡回答自己什么,她垂着眼,双手环抱着膝盖,轻声道,“爹爹说,我身上这奇怪的病症,是因为方朔,他还说,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方朔来过家里,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光承认了我这副样子是因为他……还……还威胁爹爹,要婚期不能延迟也不能更改……”

宋珍落下泪来。

桑渡有些不忍地垂下眼去,她倒是听了些许有关宋珍同方朔的往事。

在有端倪显露前,方朔同宋珍的感情很好。

宋珍从未见过那个恶鬼一样的方朔,在她心里,方朔仍旧是从前那个隽永温和的男子。

就算从沈先生口中得知了这一切,又如何呢?

宋珍只听过,只想象过,却不曾亲眼见过,就算她能看到自己身上那诡谲骇人的伤痕,就算她看到自己的爹娘憔悴下日渐瘦削的脸同佝偻的背,她仍旧怀抱着一丝侥幸地期盼。

这不能怪宋珍。

她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遇上的第一个男子,于她而言,分明是那样的好,怎么忽然就成了这副模样呢。

宋珍知道,这样的心思倘若表露出来,宋先生宋夫人难免又要伤心,哭上一场。

所以,先前她醒过来,就算心中难耐极了,在宋先生宋夫人面前,也未曾表露半分,直到见到了桑渡。

桑渡是代替她上了花轿的那位姑娘。

她一定见过方朔,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宋珍殷切地看着桑渡,她的眸子里有一线亮。

桑渡轻轻摇了摇头,“宋珍姑娘,方朔的确是妖邪,即便一开始,他表现得与常人无异,那也是伪装,昨天夜里,方朔的的确确是想要杀了我。”

宋珍眼眸中的那一线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看着桑渡,像是想要说话,可是瘪了瘪嘴,却又什么都没有能说出来,只余泪珠断线一般滚落。

“为什么呢?”宋珍问,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桑渡,“方朔与我相遇,相识,难道都只是为了杀死我吗?”

桑渡回答不了宋珍的问题,她听到宋珍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越来越低,“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桑渡离开前,宋珍仿若失了魂一样,她靠在床边,视线虚虚落在半空中,没个焦距。

沈慈昭同侍女等在外面,见桑渡出来,侍女忙端着方才还没有喂完的药进了屋子。

沈慈昭看了两眼门内,才转哞看向桑渡,“宋珍姑娘同你说什么了?”

桑渡摇了摇头,她也有些恍然,视线落在刚刚进屋的侍女背上,过了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方朔是妖邪这事儿,宋珍姑娘一时接受不了。”

沈慈昭脸上出现了了然的神色,她啧啧两声,摇了摇头道,“换作是我,也难以接受。桑桑,我们同方朔见到的第一面,他多么正常,谁能想到竟当真是个邪魔呢?”

桑渡没有接话,她略有些失神,方才侍女送进去的药,应该略有些凉了。

这反倒使得其中有一味药材的味道变得格外浓郁,那味道让桑渡有些许在意,只是一时间,却又没有能想起那味药材究竟是什么。

“桑桑?”沈慈昭看着桑渡略有些失神的眸子,有些奇怪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种事情,过些日子就好了,走吧,宋先生准备了宴席,方才已经叫人来请过了。”

桑渡点了点头,她抬脚跟上了沈慈昭。

一路上,桑渡遇见了好几个须弥宗的修士,她有些奇怪,“怎么宋府有这样多的修士?”

沈慈昭摇了摇头,“许是担忧宋珍同方朔先前亲近,怕方朔在宋府还留了些什么……”

“……总要探查清楚,才放心。”沈慈昭压低了声音,“毕竟方朔不是叫普通的妖邪倾斜入体,我仔细看过宋珍身上的那些黑线,先前也听须弥宗的人说过几句,似乎是同沂梦涧的那些东西有关。”

桑渡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只是脚步略变得有些沉重。

沂梦涧,那是她父母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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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子踩在积了水的青石板上,发出一阵声响。

宗尧走到前面,对着紧缩牢门外的两个修士抬了抬下巴,那两人登时回忆,打开牢门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你在外面等着。”盛逾的声音响起,深幽火光落在他的衣衫上,让黑衣上方的金线绣纹越发显眼。

宗尧低声应是,他守在了监牢外。

身后,气息流淌,再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

方朔看起来有些狼狈,黑铁锻造而成的钩子穿过他的手腕脚踝以及锁骨。

血迹混着脏污,在他身上留下成片的黑色痕迹。

方朔看起来,不再是昨天那副模样了,现在看起来,同普通人一模一样。

盛逾停在了方朔面前,他的视线缓缓向下,落在了方朔的心口。

面前的人胸膛正微弱起伏着,盛逾眼眸微垂,看起来,似乎耐心有些告罄。

下一刻,陷入昏迷的人惨叫出声,面容也有几分扭曲。

方朔醒了过来,他双目赤红,睁眼的瞬间下意识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然后,铁钩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经过一晚上,方朔的皮肉早就同那铁钩粘在了一起,剧烈的疼痛几乎让方朔再一次昏过去。

只是,一股凭空出现的力气迫使方朔抬眸看向前方。

盛逾的声音平淡,“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机会了,倘若老实交代自己的来历,或许能够死得痛快些。”

盛逾看着面前的人,一秒,两秒。

他再等面前的人在刺激之下再次变成邪魔的模样。

只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面前的人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终于,盛逾听到了方朔断断续续的声音,“为什么要将我抓到这儿来……”

“还有珍珍……你们对珍珍做了什么?!”

盛逾略微挑眉,他将方朔审视一番。

发觉面前的人并没有在做戏,他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