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祁霜白在知道柳赋云怀疑傅三娘失踪的事情之后,他本来就没打算放过柳赋云。傅五娘说让柳赋云不能参考,这不过都是没脑子的话。柳赋云和他住在一起,考前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矛头不还是针对他。真正的斩草除根,是让柳赋云永远都参不了科举,入不了官场。

而他若是科举舞弊若是被人抓住,不仅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他背后的柳家也会跟着受到牵连。

为了谋划这事,他在年前就一直在留心着。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

范文名为考官之一,为人又极为贪财。他妻妹的玉器坊做的怕不就是泄题的生意,毕竟黄金有价玉无价。这种时候,银子随便你砸。

想到这里,祁霜白勾了勾嘴,道:“想办法把这消息让柳家的人知道。”

柳赋云就算知道,凭着他的性格,只怕也不会上钩。

但是柳家不同,柳家世代经商,财富已经引人侧目。他们眼下最需要的就是一位能步入朝廷的子弟,为他们固守财富。而若是让他们知道题能买一事,必然会想办法帮柳赋云一把。

只要柳家买了题,柳赋云一旦考中,他就能一劳永逸,让柳家就跟着柳赋云一块完蛋。

管事听到后,立即应声去办了。

……

金陵。

三娘有些心神不宁。

给傅杳读了半个多月的书,银杏树也渐渐和她们熟起来了,见三娘魂不守舍的样子,它不由压低了声音问傅杳:“她这是怎么了?”

这事反正快到尾声了,也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她的心上人和仇人都要参加科举,她这是在担心她的仇人会陷害她的心上人。”

“哦,这听上去好像有些复杂。”银杏树道,“不过傅姑娘你这么厉害,应该能阻止的吧。”

三娘闻言,不由看向了傅杳。

傅杳面无表情道:“为什么要阻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更有趣?”

“这样说,傅姑娘你心里已经有了成算是吗。”银杏树拍着树杈,漫天夸赞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傅姑娘你真是人美心善。”

“人美心善?”傅杳笑了,“你确定这个词用在我身上合适?”

“额……”银杏树不说话了。过了会,它又道:“你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仅仅是眼珠子没了,脸上半张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白骨都露了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眼珠子被挖了,舌头被割了,尸体又被几只狼分食了,就成了现在这样。”傅杳道。

银杏树静默了会儿,安慰道:“别难过,都过去了。”

“我为什么难过,这又不是我的身体。”傅杳无所谓道。

银杏树:“……你这是夺舍重生?不对,那原来是谁的?”接着,他像想到什么一样,对向了旁边的三娘。

“是,是我的。”三娘幽幽道,“我的未婚夫,与妹妹,暗通款曲,被我撞见,他们杀我灭口,抛尸狼口,企图毁尸灭迹。我现在,都还记得,刀子割在我身上,的声音,真的很疼……”

想起往事,三娘周身隐隐又有发狂的迹象。

这时银杏树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银杏果来递给她,“别想了!来吃点这个,味道很好的。”

旁边,傅杳看着那把放在三娘手里的果仁,手指动了动。

“有什么不开心的,吃点好吃的就好了。那两个狗男女一定会得报应的,因果加身,他们绝对不会有好下场。”银杏树一边安慰着三娘,一边跟着义愤填膺骂道,“那些人自以为做了坏事没人发现,就不会有后果。其实不然,老天都看着呢。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等着看吧,他们迟早要倒霉。下辈子估计也就只能当当鸭子。”

被他这一搅和,三娘原本涌起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是鸭子。”她问。

“因为会被我们吃掉啊。”

“……”虽然有些难以理解这份幽默,但看在他努力开导自己的份上,三娘还是郑重其事地道谢道:“谢谢。”

“哎呀,客气什么。”

“那你呢,又是为什么,留在这里?”三娘问他。

“我啊……”银杏树嘻嘻一笑,“我在等一个人。我等到他了,我就会走。”

“哦。”知道这背后只怕是另外一个不太令人开心的故事,三娘没有多问。

待丑时一到,傅杳和三娘离开了大慈恩寺。

回到道观后,傅杳躺在屋顶上,忍不住想到了以前的一些往事。

那时候她刚死没多久,一身的怨气,没有化成厉鬼,却成了一只怨鬼。

怨鬼残暴,却没厉鬼强大。那些佛道中人追着要灭了她,而一路孤魂野鬼也要把她当盘中餐。她一路逃窜到金陵,差点神形具散时,也是有那么一个人向她伸出了手,问她要不要来点银杏果。

不知何时,三娘也上了屋顶,她对傅杳道:“银杏树,是个好人。”

“你想说什么?”傅杳躺着没动。

“可不可以帮他。”

“如果他真的想我帮忙,自己会开口。”

三娘垂下了脑袋,“人一生很短,又何必让等待,蹉跎了时间。”

天上的星星眨了眨眼睛,傅杳声音硬邦邦的,“你又在自以为是。”

和傅杳相处了这么久,三娘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听她这样说,她顿时就知道 ,这背后只怕还有其他原由。

次日晚上,到大慈恩寺,趁着银杏树读书歇会儿的功夫,三娘问他:“你要找谁,可以让,观主帮你。”

银杏树显然愣了一下,道:“不必了。”见三娘还看着自己,他道:“行吧,你都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我了,那我也说说我的。”

那些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不是一碰就痛的伤口。

“我和你一样,也有个心上人。我们以前是同窗,还是同一间校舍。后来我们的事被人发觉,我们相约殉情,约定来生。不过我们喝下毒药后,他被人救活了。后来他回了乡。听说他娶妻,生子,高中,升官,一生顺遂。

“我也不是不甘,毕竟他都和我一起吞了毒药,他能活下来,是他尘缘未尽。我一个死了的人,不可能要求活人必须死守着我。我只是想着,既然我们约了来生,那我就好好等他,等他一起过奈何桥,下辈子我们好好过就成。”说到这,银杏树笑了下来,“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我到现在都没有等到他。我不知道他是把我忘了,还是以为我先他一步下去了。千年的时间,我已经不奢望再有来生。我就是想再见他一次,告诉他,我没有失约。”

银杏树说完之后,三娘木讷地拍了拍他的树身,“若是一直,等不到呢。”

“佛说因果轮回,我和他的因果还未结束。我既然还在等,那他就一定会来。”银杏笃定道。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一直在闭目沉思的傅杳开口了,“这书还读不读?”

“读读读。”银杏树忙神色一正,“我现在继续了,今天我们读葛洪的。”

这一日的听书时间依旧结束在丑时。

在离开大慈恩寺之后,三娘就一直在沉默。出城,和赵兴泰汇合,赵兴泰一路说着秦淮河的见闻,三娘还是沉默。

一直到回了道观,三娘这才道:“我十岁时,府里有下人,不干净,老夫人让喂了毒,也是砒霜。一指甲的量,人很快没了。砒霜很毒,吃了就算能活,也不会康健。那个人,他真的吞了砒霜?”

“谁知道呢。”傅杳道。

这些久远的事,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真相。

三娘一想也是,她虽然有些心气不平,但那些确实都过去了。

“那银杏,会再见到,那个人吗?”

“大概会吧。”傅杳语气平静道,“那个人的转世胎身,现在就在金陵。”

……

京城,会试如期举行。

祁霜白早上醒来时,一边任由下人伺候着洗漱,脑海里想的却是昨夜的梦境。

昨夜,他做梦梦到考题了。

虽然现在醒来还觉得有些玄乎,但是这不妨碍他赴考场之前去翻阅了下相关的书籍。

等进场考场开考之后,祁霜白惊愕地发现,这次的考题竟然与他所梦到的一模一样。

看来连老天都在帮他。

连考三场,祁霜白志得意满出了贡院。柳赋云虽没他那么自得,出考场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眼神却比之以往要沉稳不少。

两人在贡院门口看到对方,礼节性地笑着点了点头,便又各自冷了脸分开。

会试放榜在三月初一。

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月,初一一早,柳赋云就让下人去打探消息。一直到上午,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他这才知道,他高中五十八名,而祁霜白得了本次会试榜首。

“恭喜柳兄。”祁霜白贺喜道。

“同喜同喜。”柳赋云同样笑道。

两人相互寒暄着,那边定国公府这会已经派了人来请他们两都过去,说是要为他们摆庆功宴。

虽然还未殿试,但他们这进士是没得跑的,这确实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我们收拾一下就去。”祁霜白笑道。

柳赋云却道:“祁兄你先去吧,我这边可能还要打点一下来贺喜的人。”

祁霜白眼神闪了闪,应了,“那我在国公府等你。”

待柳赋云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他将那不起眼的桐油匣子拿了出来。

他现在已经高中了,这个匣子应该能打开看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那上面的木栓拧断,但在即将打开匣子的前一刻,柳赋云却猛然停了手。

他仰面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道:“来人,去备车。”

今天休沐,傅侍郎带着女儿去了护国寺。他现在过去,应该能在寺里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