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摄政王点过的手臂有些异样,那温热带着薄茧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肌肤上。
苏念杳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回神,按照摄政王指点的方式,射出一箭。
果然比平时省力些。
苏念杳高兴了,“把我的箭靶再挪远些!”
他们几个用的箭靶跟军中将士用的不同,并没有用长钉牢牢地固定在地下,只是把靶座放在地上而已。旁边两个服侍的小内侍刚要过来抬起,摄政王已经单手握住了箭靶,“挪多远?”
苏念杳有点飘,小手一挥,颇为豪气:“挪远一步!”
“噗——”一直竖着耳朵偷听他们说话的彭鲲没忍住。
萧屹:“……”
行,虽然只是从十步挪成了十一步,但怎么不算是进步呢?
他单手握住靶架,向后退了一大步,刚要把靶架放下的时候又顿住了。她只说了挪一步远,并没有说是谁的一步。
要按照他的步伐算,她会射不中吧?
想了想,萧屹手臂向前,把靶架往近处放了半步。
彭鲲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无语。
摄政王麾下的将士,就算是最差的小兵,甭管能不能命中,单论力气,至少都能射百步远。
摄政王射箭的时候,靶座都是特殊加固在地上的,不然他一箭射出,百步远的靶子被巨力贯中,都能带着靶架靶座一起飞出去。
结果到了苏姑娘这里,靶子只有十步远,挪远一步的时候,自家殿下还要偷偷放水,脚下是挪了一步,但那靶子却只挪了半步。
深知治军严明的摄政王平时对待将士是什么态度,再对比此时对苏姑娘的态度,彭鲲立刻就怀疑上了。
这位苏姑娘……不会就是那只胆大包天的小兔子吧?
不然,殿下的态度为何如此奇怪?
诶,不对,殿下不是不知道那小兔子是谁吗?
彭鲲险些被自己绕糊涂了。
苏念杳信心满满,起势搭弓,瞄准靶心,还要叮嘱摄政王,“殿下,您让开些,免得臣女不小心误伤了您。”
萧屹默了默,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往旁边退了几步。
回忆了一下他说过的发力位置,苏念杳缓缓吸了一口气,精致可爱的小短弓拉开,一箭射出。
白色翎羽划过,箭头直直冲向靶心!
然后,在碰到靶子之前,慢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苏念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噗——”这次是袁思灵。
她眨了眨眼,笑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笑的。”
苏念杳盯着那靶子,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她不理解,她平时能射中十步靶的,现在不过是远了一步,怎么就没射中呢,她还用了摄政王教的方法呢!
心中不服,苏念杳再度挽弓搭箭,白皙仿若削葱的手指紧紧握着,描金镶宝的小短弓被她拉到了极致。
太过用力,她浑身都绷紧了。
“呕——”突然一阵恶心,腹部抽痛,苏念杳不自觉地松开了力道,搭在短弓上的羽箭离弦而去,却因为她弯腰的动作而带偏了方向,没有朝向靶子,而是射向了站在一旁的摄政王。
萧屹抬手,没见他动作如何激切,甚至还有几分慢条斯理,那羽箭就被他轻轻松松地夹在了两指之间。
看看手指间的羽箭,萧屹挑了挑眉,“苏姑娘这是要谋杀亲——”
彭鲲的眼睛遽然瞪圆,络腮胡都要飞起来。谋杀亲什么?是谋杀亲夫吧?!肯定是!
却听摄政王薄唇轻启,吐出最后一个字:“——王。”
彭鲲的络腮胡失望地蔫了下去。
苏念杳也是吓了一跳,险些以为那羽箭真的要射中摄政王,她要成为当庭刺杀亲王的凶犯。
见他没事,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拍了拍心口,把那股恶心感压下去,深深地福了一礼,乖乖道歉:“是臣女错了,要打要罚,任凭殿下处置。”
不管是打手心还是面壁思过,甚至真的打上几板子,都是她该得的。要不是摄政王身手了得,换小皇帝站在那个位置,她可就真的弑君了,别说打板子,九族都得株连。
苏念杳又是愧疚又是后怕,脸色更白了几分。
萧屹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皱了皱眉:“怕什么,孤会让你的箭伤到?”
嘉顺帝也回过神来,扔下手中的弓箭跑过来,替她想摄政王求情,“皇叔,苏苏她不是故意的。”他回头又瞪了一眼苏念杳,“你怎么回事?”
宫里宫外本来就有传言,说他这个皇帝早晚要容不下摄政王,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他身边的伴读差点一箭射到摄政王身上,若是被军中武将知道,还不知道生出多少是非。
“无妨。”萧屹随手将那支羽箭插在了靶子的红心处,“苏姑娘,有孤帮忙,你这一箭就算是十环了。”
他开了玩笑,演武场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快。
董章早已过来,见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这才道:“苏姑娘是不是病了?刚才学生就见苏姑娘脸色不好。”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苏念杳身上。
彭鲲也早就发现了,这位苏姑娘脸色白得透明,腰身细细一束,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看起来娇娇软软的,实在不像是胆大包天敢咬了摄政王就跑的小兔子。
袁思灵笑了一声,脆生生地开口,“苏姑娘刚才干呕的样子,倒像是有孕的妇人。”
“嗡——”苏念杳脑子一懵,手中握着的短弓落在了地上。
听了袁思灵的话,苏念杳这才猛然想起,自己一直忽略了这件事。
她前世身体极差,遇到刺杀重伤之后更是奄奄一息了很长时间,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这么差的身体,就算有了身孕也不会保住。
但她忘了,前世没有身孕,不代表她这一世不会有。
要是……要是有了他的孩子……
心慌意乱,苏念杳只觉得心跳一拍快过一拍,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眼前发黑,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一只宽厚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掌心的温热熨帖着她寒颤的肌肤,太过熟悉的感觉几乎瞬间抚平了她的惊恐,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当心。”
借着他的力道,苏念杳站稳了身体。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等那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这才抬眸,圆润清澈的瞳眸直直地看向袁思灵,“我只是大病初愈脾胃失调而已,太医也是这么说的。跟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说什么有孕不有孕的,袁姑娘开玩笑也要注意分寸。”
嘉顺帝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怒道:“袁思灵!你在说什么胡话!苏苏她今天午膳的时候就说了肠胃不适,你说谁有孕?!”
天子发怒,袁思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以头触地,“陛下息怒!臣女知错!”
嘉顺帝怒火难平,“都怪那碟桂花糕!民间的东西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害得苏苏如此难受!”
苏念杳身子一僵,她飞快地瞄了一眼摄政王的脸色,扯了扯嘉顺帝的衣角,小声道:“陛下,臣女也没有那么难受啦,就是刚才拉弓的时候太用力了而已。”
小皇帝冷哼一声,刚想再骂几句,突然想起那桂花糕是谁买的。
他身子一僵,也飞快地瞄了一眼摄政王的脸色。
彭鲲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又有点犯迷糊。他也听说过那个传闻,说小皇帝有个伴读,青梅竹马两情甚笃,那小姑娘还生得雪肤花貌,将来必是要做皇后的。
若是苏姑娘将来做皇后,那必然不可能跟自家殿下牵扯什么私情。所以,苏姑娘到底是不是那个小兔子?!
彭鲲抓心挠肝。
再看看自家殿下,虽然表情未变,但彭鲲就是觉得他似乎心情不虞。
彭鲲悄悄地往远处挪了挪。
他可不想被摄政王的怒火波及,在校场上跑一百圈。
跑圈倒也罢了,最丢人的是会被兄弟们看笑话。
伴读差点射中摄政王,皇帝还暗讽摄政王带的吃食不干不净,不知道会被外面传成什么样。小皇帝心惊胆战,急忙想找补,期期艾艾地开口:“皇、皇叔……”
摄政王摆摆手,“你们继续上课,苏姑娘既然身体不适,就到旁边歇息。”
皇帝练习骑射自然跟军中将士不同,旁边搭着凉棚,摆着大圈椅,茶水点心果子一样不少,内侍宫女在侧服侍。
苏念杳心事重重,她还在担心有孕的事,也无心再射箭,木然地走到一旁的大圈椅坐下,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坐的是刚才摄政王坐过的椅子。
小皇帝倒是看见了,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出声。
今天他和自己的伴读已经把摄政王得罪得够够的,现在伴读还去把摄政王的椅子给抢了,这跟用弓箭威慑完摄政王又抢他位子再度挑衅有什么区别?好在摄政王似乎并没有发现,他还是不喊破的好。
他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苏念杳,不太明白,平时那么灵巧聪慧的苏苏,在他的面前处处周到几乎从不犯错,怎么到了摄政王面前,就变得这么随意任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