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是猜不到的。
南烟上牙咬下唇,白齿切在深红的唇瓣上,两相比对,格外惹眼。
灯光幽微,楚闻舟倦怠极了,并没有努力克制压抑自己。
他的目光直接又炽热,就这样借着夜色的遮掩,肆无忌惮。
看出来,看不出来,楚闻舟这一刻倏尔不想再关心。
他觉得很累,这种累来自身体,来自心上。
他只想放纵一会儿。
不管哪方面,都稍稍将那些压着他难受窒息的,自己给自己划出来的尺度,放开些。
男人视线再度落在南烟的唇上,她下唇已经被上牙反复的磋磨过几遍,颜色比上唇又红了不少,女人还年轻,上唇呈有肉感的嘟嘟状,唇中有一颗饱满的唇珠,很可爱。
不知是楚闻舟看太久了,还是他的眼神带着的火光太奇怪,低头的南烟感应到什么,骤然抬眼。
又是四目相对的胶着。
楚闻舟淡然,不悲不喜,眼神里的东西南烟还是看不懂,但是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已经从生气平复了下来……是,拿她没办法,所以放任自流了吗?
想是这样想,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气氛怪异,南烟的声音跟着低了下去,带着不确定的迟疑:“你在看什么?”
楚闻舟嘴角荡出一个淡笑来,眉目舒展。
“我在想,你这么用力,嘴唇什么时候会被自己的牙咬破。”
“!”
南烟后知后觉下唇疼痛烧灼,不知道被咬了多久。
呀。
南烟连忙松开牙,瞧着笨手笨脚的,楚闻舟笑容不自主扩大了。
这个笑让南烟着恼了。
“不说就不说,捉弄我干嘛!”
楚闻舟镇定,声色还是带着笑:“我是不想说,然后呢?”
还承认的十分爽快。
“什么然后?!”
你都说不想说了,我难道还能逼你不成!
顿了顿,楚闻舟瞧了眼被南烟藏住的记事本和笔,又实际:“我不说,那演戏的事情,你要怎么办?”
“……”
怎么办?能怎么办?
南烟想了想,放弃抵抗了,一言不发,砰——直愣愣倒楚闻舟床尾。
心累。
随着南烟这一倒,楚闻舟的气息瞬间乱了。
“起来,你干什么!”
舌尖下压着的调子带着沉沉的威胁。
难不成还要赖他床上,这女人!
南烟负气双手放小腹上,吐槽:“不说就不说,我不想挣扎了,躺平咸鱼一会儿。”
“你说你们一个二个,怎么让说个感情经历,就这么费劲儿呢?!”
“还都是男人,都没我这个女的痛快!”
楚闻舟语滞。
南烟生气:“呸!”
楚闻舟:“……”
楚闻舟耐着性子,音色沙哑:“你先起来。”
“我不。”拒绝得想也不想。。
越思考越烦躁,南烟自暴自弃嘟囔:“演不出来就演不出来,又不是每个人都有要死要活的感情经历,我就没有!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押着我上吧,我上不了啊!”
自言自语着,南烟顷刻又起身了,楚闻舟还没松口气,南烟抱着他沙发上的心形抱枕走回来,找着原本的地儿,啪一下子又倒了下去。
这一下惯性大,楚闻舟都感觉身下的床垫晃了晃。
——南烟原只是觉得手上空空,想抱着什么软的。
“…………”
楚闻舟呼吸凌乱。
他正避免让自己,让自己想到他们是在一张床上……这个事实。
而南烟则把那颗爱心挡脸上了,苦恼万分。
“演戏就对你这么重要?”
不过片刻,楚闻舟的声音响在南烟耳际,极为压抑。
带了一丝不为外人察的怒气。
“宁愿把周围人都问的不开心,也非要演好?”
南烟愣了愣。
她抱着爱心保真,缓缓,坐了起来,头发被压得有些散乱了,明明是始作俑者,眼神仍旧清澈又无辜。
而男人,下颌紧绷,嘴唇轻轻抿着,脸颊的线条僵直,不再柔软。
是生气了。
但是正如南烟不懂他方才眼神里更多的含义,此刻也闹不明白,这气恼来自哪里。
因为她躺了一会儿他的床?
不可能,楚闻舟的洁癖并不厉害,而且这床这么大,他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他不是啊!
南烟伸手理了理头发,定了定神,以不变应万变。
楚闻舟生气,她也正儿八经的,将大红爱心枕头压怀里,盘腿端坐起来。
“不管重要不重要,我总是需要营生谋生啊,老板~”
女人声音的尾调甜甜腻腻的,带着几分讨好。
然而平时无往不利的示弱,今天也没能软化楚闻舟。
男人的视线一瞬不瞬,就直直看着她,像是要穿过她的皮肤,看透她的心一样,淬着一层刀光剑影的锋利。
南烟无奈,被这眼神逼着又道:“从小到大,除了长相拿得出手,我就演戏好些,圈内人都说我是老天爷赏饭吃,既然是赏的,我总得抱着多吃几口吧。”
说完,南烟小动作又揉了一把头发。
这是实话。
娱乐圈的长袖善舞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人际关系的经营,总是得有点筹码,她不想牺牲皮相上位,就得有其他的本事傍身,而她又是演员……再也没有比演技更朴实,更靠得住的本事了。
楚闻舟也想到了南烟的背景。
她是因为她姨妈才进入娱乐圈的,如果没有姨妈的事情,或许她也能留校,或者做幕后,或者……本不必嫁给他。
“现在你是楚太太了,不需要靠演戏也能吃上饭。”
楚闻舟口吻仍旧生硬,那一丝凛冽的怒却收敛了,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南烟好笑:“也就两年的事情啦,等你身体好了,把楚氏周转过来,我就不是了。”
说到底,她还是会工作的嘛。
女人说的太过自然,楚闻舟想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点。
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真的就像是南烟口述的这般,不过一句话就能总结出来。
“或许,不会这么短呢。”
粗糙的几个字,楚闻舟仿佛是从嗓子里逼出来的,吐词干哑得厉害。
“我知道,总是会有意外情况,不过我觉得以你个人的能力,两年应该没问题了,如果真的到时候不好离,大不了再续半年吧,合同里都写了的,我懂。”
“……”楚闻舟失语。
你不懂。
南烟又去薅头发,没把头发理顺,反而弄得更乱了些。
女人也不在乎,伸手握拳,手肘支在腿上,手背撑着下颌,长叹了口气。
“总之就是习惯吧,演戏这件事情,只要我做,我就想把它做好。毕竟平时,我也没有其他的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你不是有感情经历吗?都不行?”
楚闻舟猝不及防,又问。
南烟思量一霎,有些纠结。
低头,掰着手指数,数来数去,沮丧起来。
“何导要的是那种青春期奋不顾身的感情,我想大概是不行的吧。”
“我谈恋爱,就没感觉过需要奋不顾身的。”
“没……感受过?”
南烟想了想,正经道:“我还是觉得我比较重要,至于其他的……”
思索一霎,笃定:“我不觉得别人值得我投入付出太多,不契合的感情,本来就是失败的吧,要是有哪一方很吃力或者努力的挽留……”
“感情这种事情,是能挽留住的吗?”
楚闻舟想到什么,垂目。
“确实不能。”
“对吧,把所有的期待放别人身上,本就是不可取的嘛,我……我感受不到。”
楚闻舟喉头滑动几瞬,温柔的,怕吓跑南烟般轻声哄道:
“那你以前的感情,到底是怎么谈的?”
南烟陷在自己的纠结了,一点没意识到楚闻舟在套话,她没什么需要遮掩和不好意思的,因此说的,也分外自然。
“就很正常吧,说起来也乏善可陈的。”
南烟伸出白腻的手来,又开始数手指头。
伸出一根葱指。
“第一段,高中。”
“那个男生追了我一个月,那段感情开始就比较过家家,后来还没等我感觉到学姐学长们说的春心荡`漾,就知道了那个男生是和别人打赌输了来追的我,怪不得那么有耐心呢,然后就分了,分的时候他还装深情呢,你说我能信吗?”
“……”
深谙人性的楚闻舟,还真不好给回答。
“第二段,大学,对象是个学长。”
“呐,也是他先追的我,刚开始确实是因为对方长得好开始谈的,但是后面太忙了,根本没什么时间发展感情,加上两个人的发展方向也不一样,我就主动提了分手。”
南烟冷静且自持,光看表情,楚闻舟真的看不出来,这是在说前任。
南烟的说法里,楚闻舟甚至没听出心动的意味来。
他想到这里,南烟说完,难得的停顿了。
楚闻舟后知后觉,到楚丰轩了。
“第三段……你知道的嘛。”
“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这个应该是我最喜欢的吧,也已经工作了,是奔着结婚去的,就是结果,太出人意料了。”
口吻终于有了几分黯然。
“因为魏心诺?”
南烟愣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把楚丰轩和魏心诺对上号,“也可以这样说吧。”
她第三段是,对方和男的睡了,比起原身的男友心上还装了个青梅竹马,杀伤力的级别应该是差不多的,也可以,勉强的混作一谈。
南烟低头:“如果明知对方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还想要一意孤行在一起,这不是奋不顾身,是脑子犯蠢吧?”
“我……就是蠢不下去。”
南烟嘴角拉出个苦涩的笑来:“当然,我也没有犯蠢的资本。”
别的女孩子或许在享受青春期,在享受大学的美好时光,在享受当明星万人拥戴的快感,但南烟知道,她不是的,她是想好好读书,想好好学习表演,想好好赚钱的。
她没有时间空耗镜花水月。
而这些镜花水月一旦,一旦知道结果不好,她更是不能完全的投入进去了。
她一贯是,及时止损的。
她没有资本输的。
她输不起。
眼前的光影变幻。
有一双手,五指伸进她发中,缓缓,把她抓乱的毛躁碎发,理顺。
南烟眼睫微动。
楚闻舟神情专注,只落在她的发上,好像帮她整理乱发是一件顶重要的事。
男人的手轻柔,不像她会扯痛头皮,她甚至都没有过多的知觉,只感到有些微微发痒,头发就被男人给按平了,好像她的头发,更喜欢楚闻舟那骨节分明的手一样。
好像男人能比她自己,都更体贴一样。
“你没有做错。”
男声带着能抚平心绪的力量,让南烟安定。
“他们确实都不太好,你没义无反顾,是正确的抉择。”
说完顿了顿,楚闻舟眼波微澜:“你只是,还没遇到能让你全然交付,能让你,甘愿一意孤行的人。”
“这不是你的问题。”
男人的手在南烟的耳际划过,把她的耳发往后拢,指尖不时擦碰到耳轮。
再一下,头发彻底整理好了,楚闻舟恋恋不舍放手。
“演不出来也正常,没遇到过合适的,怎么演?”
不知道是楚闻舟声色太温柔,还是落在她身上的神情太宠溺。
冲昏了南烟的理智。
南烟下意识问:“那你遇到过合适的吗?”
问完就后悔了。
如果楚闻舟谈了三个,那至少,应该有一个是合适的。
她知道的那一个。
男人缄默了,这种缄默却不暴怒,也不愤愤,和南烟进房间时的反应都不一样。
这种缄默,更像是,认真思考南烟的问题。
“有一个看起来很合适的。”
楚闻舟还是给出了回答。
南烟悄咪咪,小声,近乎带着恳求道:“那,能说吗?”
她都扒完了老底了,她也不求楚闻舟说完,就想,听一丢丢,从楚闻舟的角度,找一下共感。
楚闻舟长睫下覆,又沉默。
但这次南烟知道,他在思考。
“你想听什么?”
男人最终退步了。
“能说什么,我听听就行,或许我就能理解了呢?”
南烟的要求也是放的低得不能再低,毕竟她真的不想去找严礼。
严礼最近的示好来的太突兀,事若反常必有妖。
楚闻舟被她这种小心翼翼逗笑了。
“你怕我生气?”
“我怕你激动。”南烟不否认,十分的诚恳,“吃药毕竟不好,能少吃一颗,就少吃一颗吧……你最近,小圆说了,恢复得挺好的。”
楚闻舟扬眉,微讶:“你找小圆问了我的情况?”
“在办公室,问了几句。”
其实也不止几句,能问的都问了。
一室静默,南烟却莫名的感觉到,楚闻舟心情变好了。
这种好心情,直接影响着,对方开了口。
男人五官线条柔和,点墨的眸子不再冰冷,眼角稍稍带着弯曲的弧度,显得愉悦又放松。
“我的说起来,也挺乏善可陈的。”
“我高中没谈,都是从大学开始的。”
“刚开始和一个国外的同学,两个人观念不同,种族信仰上,偏差很大,没多久就分了。”
“第二个,是学钢琴的女生,对方很温柔。”
楚闻舟顿了顿,缓缓道:“我们对对方的吸引力,似乎都不太大,在一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说不出来,她也说不出来,我是个挺闷挺无趣的人,脾气可能也不太好吧,分手的时候,倒是双方都挺和平的。”
南烟默默吐槽。
您终于有一天也能承认自己脾气不好了。
“第三段,开始的时候很好。”
楚闻舟目光虚化一瞬,不知沉溺在了过往的哪段回忆里。
“对方很开朗,也很明快,从来不拖沓,也没有一般女生的纠结。”
“刚开始相处起来,会感觉很温暖的一个人。”
“我们一起长大的,算是青梅竹马,忘了怎么开始的,就突然有一天,觉得家事不错,两个人的性格也合拍,可以试一试这样吧,开始的很随意。”
“没想到,在一起的时间是最久的。”
这声音又淡了下去,仿佛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楚闻舟眉目皱了起来。
“久到,能考虑婚姻的事情的地步。”
这一声,更黯淡了些。
南烟能从对方的脸上读出无奈来。
“那怎么,还是分了呢?”
这话南烟问的更小心翼翼。
楚闻舟长出口气,给出答案:“不合适。”
笑容倏尔自嘲起来。
“看起来很像的两个人,内里追求的东西,其实很不一样。刚开始相处还好,随着……工作越来越多,我们就越发不合适起来。”
矛盾可以说与日俱增。
“被称为天才的人,或许会对优秀有更高的追求吧。”
“我其实是个俗人,工作过得去就好,喜欢小孩,喜欢……温暖的,夜晚留灯的家。”
“喜欢……”
楚闻舟抬目,视线落在南烟身上。
女人眼神单纯,仿佛真的是,在听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还不知道,她也成了这个故事的一部分。
他喜欢被关怀,喜欢被在意。
喜欢南烟因为婚姻一年只接两部戏,即使原因无关爱情。
甚至喜欢南烟因他而流的泪。
也病态的喜欢,南烟怕再给他造成伤害的退缩。
他爱骂她没心没肺,
但是他爱慕这个女人的最初,却是因为从她身上感受到的温暖。
被包裹的小心翼翼,没有棱角的,像是空气般容易被接受的那种好。
楚闻舟又低头,看过南烟,他释然许多。
语声从紧绷又放松。
“但是对方不一样,她是天才,也是个追梦者。”
“有的人只想过好平凡的一生,有的人,却注定要上九天揽月……”
“我曾经很自信,觉得只要用心,能变不可能为可能。”
“如果对方不入世,或许我能把她拽入这烟火人间。”
“但是我忽略了一点。”
“并不是所有人都,捂得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