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番外2

元旦过后没几天, 陈遇在学校的冷饮店碰见了于祁。

陈遇在外面的台阶上看着他,又想起今年上半年考试的事了。

美院单招跟其他学校不同, 考点不统一,几乎都要美术生去学校考,时间各有不同, 这个学校的考试时间安排是2号跟3号。

陈遇是2号考,她提前一天去的,没见到江随, 也没见到于祁。

开学不久江随才透露, 当初他是3号考,跟她同一天坐的火车,不同车厢,住在她旅馆房间的隔壁。

2号她考试, 他就在学校对面的咖啡馆蹲点。

3号她回C城,他进考场。

那么于祁呢?他是哪天考的?

考生不多吧她记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自带隐形能力一样, 她毫不知情。

于祁也看见了陈遇, 讲电话的声音顿时就停了,他跟那头的黄玫说了句话就把电话挂掉,心情有些复杂。

他的理想志愿就是T城美院,跟她成为校友纯属意外。

考试其实是同一天,一个考场, 可她没有发现。

到底是不重要的人。

分明是自己没注意到,恐怕还要怨他隐瞒。

于祁在心里叹口气。

一年而已, 就有了一种人事已非的感觉。

这学校黄玫也考了,第二天考的,专业课过了线,但她觉得自己的文化课不行,没敢报。

哪晓得最后文化课竟然过线了。

人生多的是想不到的事。

于祁望着台阶上的女孩,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迈腿从冷饮店的门头地下走出来,走下台阶,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头顶的小发旋。

“还以为你大学四年都不会看到我。”

这话里的意思深了,更是给人一种埋怨的意味,还有几分怅然。

于祁反应过来,有些懊恼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他不想大学的初次重逢以尴尬开始,就抢在女孩前面开口,把话题引开:“下课了?”

陈遇其实就没听清他说的,本想追问,听他又问了别的就算了:“准备去上课。”

于祁笑了声:“那还买喝的?”

陈遇说道:“公共大课,人多,坐后面,不是我喝。”

于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笑容不变:“他没陪着你?”

风很大,陈遇把围巾拢拢:“在食堂买煎饼。”

于祁惊讶道:“这个点有?”

陈遇嗯了声:“有。”

于祁的目光落在她冻得有点发红的鼻尖上面:“你元旦那晚的节目,我看了。”

陈遇抬起眉眼。

于祁看出她的突然疏离跟审视,无奈地安抚着笑道:“逛校内的时候看到的,很火。”

这笑容里没什么杂质,只有温润和煦。

陈遇收起一身冷意,恢复如常:“是吗?”

“你跟你男朋友都挺有名气,名人一样。”于祁看着她,“想不知道都难。”

陈遇有点不好意思:“什么名气不名气的,还不就是普通的学生。”

末了问一句:“你在哪个专业?”

于祁道:“艺术设计。”

陈遇诧异地看他一眼:“怎么没选造型?”

于祁把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按了:“纯美术不适合我。”

陈遇没再说什么,人各有志。

以她的身份,不适合深聊这个话题,也不适合去评判他的选择。

于祁料到她不会多问,性子使然,刚才那句也是随口一提,他动动俊雅的眉峰:“我原来的电话号码还在用,有事可以找我。”

他忽然看向一处:“想你也不需要。”

陈遇下意识往后看。

男朋友带着一身阴霾快步过来,眼底黑沉沉的,面色极其难看。

陈遇正要往他那边走,头顶毫无预兆地被按了一下,又被揉了揉,耳边传来于祁的声音:“我先走了。”

等她回过神来,于祁已经不见了。

看来是知道自己干了坏事,溜的还挺快。

陈遇顾不上找于祁算帐,赶紧小跑着迎上盛怒的男朋友,心想完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哄好。

江随饮料没喝,煎饼没吃,气了两节课,浑身散发着“老子想打人”的阴沉气息。

那股子火气到图书馆还没消。

陈遇找书的时候,他跟着,顶了一张死人脸,看谁都他妈不爽。

江随靠着书架弯腰,口中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就操了,于祁那家伙摸了你的头。”

“他妈就是故意的,摸你的时候还朝我看了眼,妈的。”

陈遇无奈地顺着毛:“多少遍了,能不提了吗?”

“咽不下这口气。”江随咒骂了几句,委屈了,“你怎么就不知道躲?”

陈遇脑阔疼:“都说了没反应过来。”

一句没反应过来就能把事儿抹掉?江随的太阳穴突突跳:“那他要是摸你别的地儿呢,把手换成嘴呢?你反应不过来,白白给他占便宜?”

陈遇被问住了,这种假设除了让自己郁闷,还有什么意义。

江随愤怒地粗喘了一声:“操,老子的人。”

陈遇怕他把自己气伤,柔声哄道:“你冷静点好不好。”

江随似笑非笑:“要是我被一个女人摸头发,或者亲发丝,摸脸,抱一下,我跟你说是我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对方会那么做,你能冷静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陈遇的嘴角瞬息之间就压了下去。

江随很满意她的表情变化,心里的怒火灭了大半:“冷静不了吧?能体会我的感受了?”

陈遇冷着脸:“你闭嘴。”

有几个女生经过,脚步匆匆地换了个道,书都没敢找,直接放弃。

书不找,但戏要看。

几人没走远,躲在一片书架后面偷看。

那对儿情侣的气氛不对,吵架了。

就说没有不吵架的吧。

再般配,还不是跟其他情侣一样,该吵就吵,吵完离分也不远了。

都是定律。

陈遇发现了那几道视线,蹙了蹙眉,压低声音警告旁边的江随:“别闹啊,别让人看笑话。”

江随没什么表情。

陈遇把他揣在口袋里的手拽出来,拉住,晃了下。

撒娇了。

虽然技术还不太熟练。

江随的呼吸一顿,心跳猝然加快,他把头偏到一边,鼻子出声:“哼。”

陈遇瞥到他发红的耳根,抿嘴憋笑:“那你先去给我找位子,我再拿几本书,就过去找你。”

江随没动。

陈遇把他的手拉到自己嘴边,亲了亲。

江随面部肌肉猛烈一抖,眼眸里残留的那一点冰渣瞬间融化,他又哼了声,走了。

陈遇刚松口气,就见江随突然转身,阔步折回来,一把将她抱住抵在书架上面,薄唇擦着她的脸颊,在她的酒窝上咬了一口。

而后才上扬着唇角离开。

像吃到肉的大狗,脚步懒懒洋洋的,尾巴摇啊摇,惬意舒爽。

就差汪汪叫两声了。

本想看学校最佳情侣的吵架现场,等着拍全程,结果被秀了一脸的几个女生:“……”

我们做错了什么?

图书馆里很大很很幽静,空气里弥漫着书卷被时光啃噬的味道。

夏天来挺凉快的,冬天就不行了,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气。

陈遇找书找的投入,冷不丁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最里面,静出了一种阴森感,她直觉阴风扑面,看过的有关图书馆里的恐怖电影全飘到了眼前,浑身顿时起了毛。

算了,先把找到的几本看了吧,剩下的下次再说。

陈遇掉头就走,匆匆出去,撞上了一人。

手里的书掉到了地上。

跟她撞上的是个高高瘦瘦男生,结巴着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没事。”陈遇说。

男生蹲下来,捡起散落在地的几本书,理了理递过去:“给。”

陈遇接过书,看着他。

男生眼神躲闪了一下,拇指后弯,往一个方向指指:“我去那边。”

说着就走。

陈遇出声把人喊住:“等等。”

男生条件反射地回头。

陈遇翻翻手里的几本书,从其中一本里翻出一张纸条,手指捻着拿出来:“你的东西忘了。”

打发掉红着脸垂头丧气的男生,陈遇冲一处喊:“别躲了。”

江随从书架后出来,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他对着她笑,深刻立体的眉眼飞扬而迷人。

贵气又好看。

陈遇看得愣了一瞬:“让你找位子,你找哪呢?”

“位子找到了,我让人帮忙看着呢。”

江随走过去,屈指刮一下她白嫩的脸:“宝宝,刚才帅哦。”

陈遇拍开他的爪子。

江随拿走小姑娘的书,脚步黏着她:“他妈的真是吊啊,你是我的人,怎么还有傻逼敢打你的主意。”

“看来还是不够,我得再宣示宣示主权,晚上我俩去食堂吃饭吧,来个互相喂饭,腻不死他们。”

“……”

陈遇白眼一翻:“安稳点,别丢人。”

“这怎么丢人了。”江随把手臂搭在她肩上,捞着她走路:“不想你被人惦记。”

陈遇穿过一排排书架:“想想我好吗,惦记你的人更多,我怎么过的?”

江随睨她一眼:“你怎么过的?”

陈遇的语气平淡:“看该看的,想该想的,不该看的不该想的都当是屁,励志不做傻逼。”

江随啧了声:“小姑娘,你讲话好粗鲁。”

陈遇十分漠然的样子:“跟我男朋友学的。”

江随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那样的男朋友你也喜欢?”

陈遇叹口气:“年纪轻轻就瞎了。”

江随:“……”

不是周末,排队扫码的人依旧不少。

没制造出什么声响。

都是要面子的人,再疯再皮也会有所收敛。

陈遇跟江随从里面出来,那些人都齐刷刷地往他们这边看,又稀稀拉拉移开视线。

一副“我不是成心想看的,我只是不经意”的样子。

陈遇走到队伍后面:“借书证给我。”

江随玩她散在背后的长发,嗓音懒散:“嗯?”

陈遇说道:“借书证。”

江随指尖缠她发丝的动作一顿:“在我这?”

陈遇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回头看他:“早上不是你揣包里了?”

江随无辜跟她对视:“有吗?”

两人大眼看小眼,木头人一样持续了几秒。

江随把绕在指尖上的发丝散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没事儿,我找人借。”

陈遇冷声道:“不准找女的。”

江随:“……”

他低低笑起来:“好,我听话,找男的。”

片刻后,陈遇跟江随坐到了三楼四边的位子上面。

角落里静悄悄的,冷得出奇。

陈遇从大帆布黑包里捞出保温杯,热水袋,本子,笔,零食等,桌上很快就满了。

江随在一堆东西里头翻翻,翻到一袋夹心饼干,撕拉一下拆开,拔一片出来,送到她嘴边。

等她咬了一口,他才沿着她咬过的地方吃。

这种甜不拉几的,江随不喜欢吃,觉得黏糊,难受,J,但他的小姑娘喜欢,他又忍不住去尝试。

最后干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吃她吃过的。

江随扫一眼小姑娘借的所有书籍,想到她最近上课时的种种举动,挑了下眉:“小陈同学,下周就要考试了,你是不是慌了?”

陈遇被戳中心思,沉默了。

江随桌子底下的脚夹着她的腿:“不慌啊,我家小陈同学就泥塑稍微弱一点点,石膏跟人体都没问题,线描更是没得说,棒棒的。”

陈遇轻描淡写:“我想拿第一。”

江随一愣。

认识她这么久了,头一回听她说出这类话。

胜负心不强的啊他记得。

江随耐心等着下文。

陈遇转开笔帽:“我跟我爸妈打了赌,只要我考到第一,寒假就可以去埕山,我想……”

话没说完就被江随厉声打断:“你要去埕山?我怎么不知道?”

陈遇看一眼他充满怒气的样子:“现在不是知道了?”

江随皱着眉头,紧盯着她,满脸风雨欲来:“那你跟谁去?”

陈遇翻着书:“跟一个智障。”

江随有点懵,手指指自己:“我?”

陈遇木着脸:“智障。”

江随摸她小手,懒洋洋笑:“那不就是你男朋友我。”

陈遇:“……”

江随是文科生,学渣文科生,他为了考上这学院,死命把自己烂成泥的文化课成绩往上扯拽,备考那会又是背书,又是背笔记,直接背出了心理阴影。

高考完了,大学上学期也要结束了,他看到书还是有一点反胃。

好在造型学院大一在基础部,没什么教材,一切都围绕着通过实践来提高造型能力。

这会他能坐在图书馆,闻着书上飘出的油墨气味,没有厌恶的离开,纯属是因为爱情。

不过,让他看书记笔记是绝不可能的,他只能看自己的小姑娘。

江随用火热的眼神看了会,拿出手机戳戳,录起视频:“今天是2006年1月7号,现在我在美院图书馆,趴在我旁边的是我的……”

陈遇正在弯腰挠腿,闻言头一扭。

江随被她的马尾甩到脸,宠溺地笑着叹息:“女朋友。”

陈遇往摄像头外躲:“别拍我。”

“不拍你拍谁。”江随把她拽近点,“乖一点,不动啊,让我好好拍拍。”

陈遇脸上的热度持高不下:“我有什么好拍的。”

江随深深看了她一会:“哪都好。”

陈遇愣住。

江随的鞋子亲着小姑娘的鞋:“说两句。”

陈遇不自在:“关掉。”

“不关。”江随把手机对着她,“我要录下来,以后慢慢看。”

陈遇无语。

人在身边,视频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陈遇没说出口,她怕江随听了发神经,在图书馆乱来。

江随不知道媳妇心里所想,他勾着她的椅子,让她离自己更近:“小陈同学,你对你男朋友下半年的表现满不满意?”

陈遇翻一页书:“哪方面?”

江随手肘压着桌面,上半身前倾着看她,无辜状:“是要分床上床下?”

回答他的是胳膊上的一掌。

小姑娘只是看着又淡又冷,其实人很软很糯,手劲不大,下手轻飘飘的,江随佯装吃痛,嗓音低低哑哑的:“这么凶,自己男人都打。”

陈遇心里静不下来了,气息也有点紊乱,气的瞪罪魁祸首一眼:“你不看书就回去。”

“还赶我走。”江随对她微笑,“我是不会就这样被转移话题的,接着刚才的问,所有方面,怎么样?”

陈遇用眼角观察四周,发现没人来这边角落才舒口气,她揉揉脑门,男朋友一天不作就不行,自己还得陪着。

江随屈指敲上她拿着笔的手:“问你话呢。”

陈遇睫毛微颤,冷冷淡淡道:“表现的马马虎虎吧,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江随拖长了声调:“哇,要求挺高啊。”

陈遇不理他。

江随勾她小手指,语气像是在问幼儿园小朋友:“那你喜欢你男朋友哪里?”

陈遇来一句:“哪都不喜欢。”

江随揶揄:“哪都不喜欢的,你也要,这么不挑?”

陈遇看着他。

江随对她这样的眼神毫无抵抗力,滚了滚喉结,诱导着哄道:“你说你哪都喜欢,你男朋友是全世界最帅的,我就给你当人体模特儿,好不好?”

陈遇脸一抽,不自觉脑补了些东西,眼神都飘了:“不好,不用了,谢谢。”

江随叹气:“跟我还客气什么。”

陈遇:“……”

江随录完一个视频,自己戴上耳机听,满脸的傻逼笑容,还笑出声。

陈遇看不下去的把一本书推过去。

江随扫了眼,是他高中看过的卫斯理系列,其中一本,两年前出的,他房里就有。

虽然这系列连同其他武侠科幻小说一起,陪伴他度过了青春期的每个夜晚,可他如今不爱看了。

有了媳妇,还看什么小说。

陈遇的神情十分微妙,这家伙游戏不玩,荤菜不吃,现在连小说都没了兴趣,不会是被什么怪物附身了吧?

江随微微侧脸,投过来目光,滚烫炙热,黏黏糊糊的。

陈遇心头一烫,没被附身。

江随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撑着头看她,直勾勾的:“想说什么?”

陈遇掰核桃,薄皮的,一掰就开了。

核桃仁被她剥出来放在手上,最大的那块塞到了江随嘴里。

“你每天无聊吗?”

“无聊什么?”江随咬着核桃仁,声音模糊,“课那么多,人体和石膏都是一开的,一张画就画一周,还要给你改,跟你讨论画法技巧,剩下时间谈恋爱都不够。”

陈遇慢悠悠:“我俩上课下课都在一起,还不够?”

“不够,”江随的视线一寸寸吻着她漂亮的眉眼,“上课是上课,你都不让我亲,也不准我抱,那叫什么谈恋爱。”

“我懒得跟你说。”

陈遇把核桃里面的碎皮吹掉,吹不下去的就用手捻。

江随瞥了瞥,勾起一边的唇角调笑:“小陈同学,我的强迫症跟洁癖都传染给你了啊。”

陈遇面无表情:“多虑了谢谢。”

江随忍俊不禁,捏住她的脸揉揉:“看书吧。”

他靠向她,肩膀蹭上去:“来来来,需要我干什么就直说,我要助我家小仙女考第一。”

陈遇诚恳道:“你保持安静就好。”

“……”

江随在图书馆骚了半个下午,晚上蔫了。

因为他吃小鸡炖蘑菇,不小心被鸡骨头卡到了喉咙,咳出了血。

陈遇吓到了,慌慌张张带他去医院,医生说没看到鸡骨头,应该是咽下去了,就是喉咙破了,才会疼痛,并且有异物感。

没让住院,只是开了些药。

江随碰碰脸色还白着的小姑娘,牵她的手,骨节分明的五指扣进去:“回家了。”

陈遇闷闷道:“以后不吃小鸡炖蘑菇了。”

“小鸡炖蘑菇有什么错?”江随说,“你不是最爱吃那个?”

陈遇有些后怕地攥着他的手:“那也不吃了。”

江随的余光掠向小姑娘,这是吓到了。

以后吃饭得注意些,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还不得倒了,这么在乎他。

江随是既高兴又心疼。

陈遇见江随不说话,眉心狠狠一跳:“不舒服?”

江随摇头。

假的,老子现在咽口水都疼,妈的。

陈遇不走了,仰头盯着他:“医生还有说别的吗?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江随在长廊俯视她眼里的自己:“瞒你什么,就被鸡骨头划伤了喉咙,你当我是电视里得了癌症,怕被知道的主角?”

陈遇被他的形容弄得脸色更差:“真没?”

江随哭笑不得:“没有。”

陈遇审视了他一会,抿抿嘴:“那要不我们再去别的医院看看?”

江随叹息着把她抱到怀里,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勺,一路往下抚:“没事的,不慌,不怕,你男朋友是要陪你到老的,好着呢。”

陈遇深深吸口气,缓慢地,彻底吐出来,脑子里绷紧直颤的那根弦才一点点放松。

裤子口袋里贴着大腿的手机响了,陈遇摸出来接听。

江随听她打电话,面色一会黑一会红,等她打完,沉沉出声:“你跟咱妈说了我卡鸡骨头的事?”

陈遇收起手机:“说了。”

“操。”

江随低骂了声,说话声一时没控制好,重了点,在空荡荡的长廊被放大好几倍,听起来颇为凌厉骇人:“这么丢人的事,你干嘛说?”

长廊一片令人心惊胆战的寂静。

陈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江随一个快一米九的爷们,愣是没骨气地倒抽一口凉气,脊梁骨都窜寒意,他抓着她的手扇了自己一下:“我错了。”

陈遇无动于衷。

江随的脑袋耷拉下去:“哥哥真的错了,不生气了好不。”

陈遇咬了下嘴唇,情侣之间吵个架没什么,正常的,很普遍的现象,没什么。

但是……

陈遇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起伏:“别什么都不问清楚就对我吼。”

江随这时不敢有想法,哪怕他觉得自己挺冤,他揉着小姑娘细细白白的手指:“是是是,领导,您说。”

陈遇适可而止,平静地跟他解释:“我妈也被鸡骨头卡过,所以我才想问问她。”

江随嗯嗯:“为我好。”

陈遇拿走江随手里的病历本跟处方单,一把塞进斜挎在身前的小包里,径自往电梯口走,突然又停下来,转身看着跟在身后,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大狗一样的男孩。

“我觉得我有点恃宠而骄了。”

江随堪称惊悚,祖宗发现了?他低咳:“没有吧,哪有。”

“有,”陈遇垂眼看地面,蹙眉思考着说,“我想了想,其实你刚才不算吼,我见过你发火吼人,不是那回事,是我……嗯,矫情了点。”

满脸的自我反省,懊悔,烦闷。

江随半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么懂事的小姑娘,他哪来的福气能拥有。

“宝宝。“江随搂住她细软的腰,晃了晃。

陈遇一听他这么喊,立马拔开他的手,走的利落飞快。

没走多远,就被捞到了一个宽厚的背上。

陈遇嫌难为情,快速挣扎着,声音清寒地命令:“放我下来。”

江随牢牢箍着她的腿,背着她进电梯,可怜兮兮的说道:“我喉咙疼。”

陈遇下意识不动了,安静地在他背上趴了片刻,凑到他耳边,柔情似水地说了两字:“活该。”

江随的面部抽动:“我现在是说话疼,咽口水疼,接吻肯定也疼,怎么办?”

陈遇摸摸他脑后的一截整齐发梢,短短的,有点硬:“别接了呗。”

“那不行,”江随把她往上托托,“你想亲我的时候,我豁出这条老命也得上。”

陈遇:“……”

江随要忌口,只能吃流食。

有媳妇的人了,脆弱得不行,喝点水他都疼得直抽气,皱着个眉头说自己难受,东西压根不想吃,没胃口。

陈遇没办法,就喂他吃,你一口我一口,陪着吃了一个礼拜的粥。

各种粥,五花八门,全是陈遇在网上找的菜谱,用尽了心思。

一个礼拜后,江随又生龙活虎了,就是瘦了些。

有时候小病小痛的,很折磨人。

陈遇看得心情不好,喜欢一个人,情绪太容易被牵动了,她开始给江随烧好吃的,素食上大做文章,花样繁多。

公寓的小工作室里,江随捧着小碗吃玉米烙,吃得津津有味:“明天开始不要烧饭了啊,说好了我烧的,最近都是你烧。”

陈遇在一旁临摹石膏,声音从铅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里穿出来:“行。”

她对一天三顿饭已经没什么要求了,只要能咽下去就好,不挑。

江随抓着铁勺,扒拉扒拉碗里的玉米烙,喉间吐出一声喟叹:“媳妇儿,你真好。”

这称呼跟宝宝有得一拼,陈遇笔下的线条歪了,也重了,她无奈擦掉:“好吗?”

“好啊。”江随喂她吃玉米烙,“你一个肉食动物,竟然陪我喝粥。”

陈遇嚼了嚼吃下去,无言以对。

想到什么,她突兀问道:“你要吃一辈子的素吗?”

江随挠挠眉毛:“我只吃三年。”

陈遇的眼神变得古怪,三年?怎么还有个这么具体的时限?

“这里头有什么名堂?”

江随起先不说,架不住小姑娘的眼神追击,他就把情人节那天的事说了。

他妈的有些臊得慌。

陈遇呆愣好半天:“……你是不是傻?”

话音未落就被江随捏住脸,捞过去,跟她接了个玉米烙味儿的吻。

工作室也当书房用,除了两个画架,一堆画具,几个人体骨骼模型,还有一面书架。

都是些造型艺术方面的书。

陈遇画着画,江随就规整她翻乱的书,一本挨着一本,一排贴着一排,流苏的小书签拖了一溜。

工作室笼罩在温馨的氛围里。

江随人在理书,注意力一直放在画画的小姑娘身上,哪有问题就会当场给她指出来。

在这方面他既严苛又犀利。

“你不画吗?”陈遇改着他指出的地方。

“明天就放假回去了。”江随踢着个凳子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来,“没心情画。”

陈遇想不通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江随把脑袋搭在她肩头:“成绩还没全出来,你要是拿不了第一,埕山就去不成了。”

陈遇顿时明白了,敢情是在烦这个。

“去不成就在市里玩。”她说,“来我家也可以,我爸妈白天都在厂里,要到二十六才放假。”

“再者说,我觉得不比某个单科,比总成绩的话,我应该没问题。”

江随心里头的郁结被疏通了,眉间的阴云也一扫而空:“那我准备准备。”

陈遇不解:“准备什么?”

“埕山你能自己爬得上去?不可能。”江随啄她耳廓,“我即将要准备背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上山,这是项大工程,是要载入里程碑的伟大事迹,我不得做个思想工作?”

陈遇:“……”

还是不要反驳了,万一真的被他说中,那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脸。

陈遇快画完的时候,江随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根棒棒糖。

糖纸剥开的细微声响惊动了陈遇,她的视线从画上移过去,一愣:“哪来的这个?”

“大风刮进来的。”江随把糖纸G垃圾篓里,将棒棒糖送到她唇边,“考你一下,阿尔卑斯糖有个说法。”

陈遇吃口糖,叼住,草莓味的:“什么?”

江随撩了下她弯弯的睫毛:“阿尔卑斯,爱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