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没几天, 陈遇在学校的冷饮店碰见了于祁。
陈遇在外面的台阶上看着他,又想起今年上半年考试的事了。
美院单招跟其他学校不同, 考点不统一,几乎都要美术生去学校考,时间各有不同, 这个学校的考试时间安排是2号跟3号。
陈遇是2号考,她提前一天去的,没见到江随, 也没见到于祁。
开学不久江随才透露, 当初他是3号考,跟她同一天坐的火车,不同车厢,住在她旅馆房间的隔壁。
2号她考试, 他就在学校对面的咖啡馆蹲点。
3号她回C城,他进考场。
那么于祁呢?他是哪天考的?
考生不多吧她记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自带隐形能力一样, 她毫不知情。
于祁也看见了陈遇, 讲电话的声音顿时就停了,他跟那头的黄玫说了句话就把电话挂掉,心情有些复杂。
他的理想志愿就是T城美院,跟她成为校友纯属意外。
考试其实是同一天,一个考场, 可她没有发现。
到底是不重要的人。
分明是自己没注意到,恐怕还要怨他隐瞒。
于祁在心里叹口气。
一年而已, 就有了一种人事已非的感觉。
这学校黄玫也考了,第二天考的,专业课过了线,但她觉得自己的文化课不行,没敢报。
哪晓得最后文化课竟然过线了。
人生多的是想不到的事。
于祁望着台阶上的女孩,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迈腿从冷饮店的门头地下走出来,走下台阶,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头顶的小发旋。
“还以为你大学四年都不会看到我。”
这话里的意思深了,更是给人一种埋怨的意味,还有几分怅然。
于祁反应过来,有些懊恼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他不想大学的初次重逢以尴尬开始,就抢在女孩前面开口,把话题引开:“下课了?”
陈遇其实就没听清他说的,本想追问,听他又问了别的就算了:“准备去上课。”
于祁笑了声:“那还买喝的?”
陈遇说道:“公共大课,人多,坐后面,不是我喝。”
于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笑容不变:“他没陪着你?”
风很大,陈遇把围巾拢拢:“在食堂买煎饼。”
于祁惊讶道:“这个点有?”
陈遇嗯了声:“有。”
于祁的目光落在她冻得有点发红的鼻尖上面:“你元旦那晚的节目,我看了。”
陈遇抬起眉眼。
于祁看出她的突然疏离跟审视,无奈地安抚着笑道:“逛校内的时候看到的,很火。”
这笑容里没什么杂质,只有温润和煦。
陈遇收起一身冷意,恢复如常:“是吗?”
“你跟你男朋友都挺有名气,名人一样。”于祁看着她,“想不知道都难。”
陈遇有点不好意思:“什么名气不名气的,还不就是普通的学生。”
末了问一句:“你在哪个专业?”
于祁道:“艺术设计。”
陈遇诧异地看他一眼:“怎么没选造型?”
于祁把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按了:“纯美术不适合我。”
陈遇没再说什么,人各有志。
以她的身份,不适合深聊这个话题,也不适合去评判他的选择。
于祁料到她不会多问,性子使然,刚才那句也是随口一提,他动动俊雅的眉峰:“我原来的电话号码还在用,有事可以找我。”
他忽然看向一处:“想你也不需要。”
陈遇下意识往后看。
男朋友带着一身阴霾快步过来,眼底黑沉沉的,面色极其难看。
陈遇正要往他那边走,头顶毫无预兆地被按了一下,又被揉了揉,耳边传来于祁的声音:“我先走了。”
等她回过神来,于祁已经不见了。
看来是知道自己干了坏事,溜的还挺快。
陈遇顾不上找于祁算帐,赶紧小跑着迎上盛怒的男朋友,心想完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哄好。
江随饮料没喝,煎饼没吃,气了两节课,浑身散发着“老子想打人”的阴沉气息。
那股子火气到图书馆还没消。
陈遇找书的时候,他跟着,顶了一张死人脸,看谁都他妈不爽。
江随靠着书架弯腰,口中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就操了,于祁那家伙摸了你的头。”
“他妈就是故意的,摸你的时候还朝我看了眼,妈的。”
陈遇无奈地顺着毛:“多少遍了,能不提了吗?”
“咽不下这口气。”江随咒骂了几句,委屈了,“你怎么就不知道躲?”
陈遇脑阔疼:“都说了没反应过来。”
一句没反应过来就能把事儿抹掉?江随的太阳穴突突跳:“那他要是摸你别的地儿呢,把手换成嘴呢?你反应不过来,白白给他占便宜?”
陈遇被问住了,这种假设除了让自己郁闷,还有什么意义。
江随愤怒地粗喘了一声:“操,老子的人。”
陈遇怕他把自己气伤,柔声哄道:“你冷静点好不好。”
江随似笑非笑:“要是我被一个女人摸头发,或者亲发丝,摸脸,抱一下,我跟你说是我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对方会那么做,你能冷静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陈遇的嘴角瞬息之间就压了下去。
江随很满意她的表情变化,心里的怒火灭了大半:“冷静不了吧?能体会我的感受了?”
陈遇冷着脸:“你闭嘴。”
有几个女生经过,脚步匆匆地换了个道,书都没敢找,直接放弃。
书不找,但戏要看。
几人没走远,躲在一片书架后面偷看。
那对儿情侣的气氛不对,吵架了。
就说没有不吵架的吧。
再般配,还不是跟其他情侣一样,该吵就吵,吵完离分也不远了。
都是定律。
陈遇发现了那几道视线,蹙了蹙眉,压低声音警告旁边的江随:“别闹啊,别让人看笑话。”
江随没什么表情。
陈遇把他揣在口袋里的手拽出来,拉住,晃了下。
撒娇了。
虽然技术还不太熟练。
江随的呼吸一顿,心跳猝然加快,他把头偏到一边,鼻子出声:“哼。”
陈遇瞥到他发红的耳根,抿嘴憋笑:“那你先去给我找位子,我再拿几本书,就过去找你。”
江随没动。
陈遇把他的手拉到自己嘴边,亲了亲。
江随面部肌肉猛烈一抖,眼眸里残留的那一点冰渣瞬间融化,他又哼了声,走了。
陈遇刚松口气,就见江随突然转身,阔步折回来,一把将她抱住抵在书架上面,薄唇擦着她的脸颊,在她的酒窝上咬了一口。
而后才上扬着唇角离开。
像吃到肉的大狗,脚步懒懒洋洋的,尾巴摇啊摇,惬意舒爽。
就差汪汪叫两声了。
本想看学校最佳情侣的吵架现场,等着拍全程,结果被秀了一脸的几个女生:“……”
我们做错了什么?
图书馆里很大很很幽静,空气里弥漫着书卷被时光啃噬的味道。
夏天来挺凉快的,冬天就不行了,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气。
陈遇找书找的投入,冷不丁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最里面,静出了一种阴森感,她直觉阴风扑面,看过的有关图书馆里的恐怖电影全飘到了眼前,浑身顿时起了毛。
算了,先把找到的几本看了吧,剩下的下次再说。
陈遇掉头就走,匆匆出去,撞上了一人。
手里的书掉到了地上。
跟她撞上的是个高高瘦瘦男生,结巴着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没事。”陈遇说。
男生蹲下来,捡起散落在地的几本书,理了理递过去:“给。”
陈遇接过书,看着他。
男生眼神躲闪了一下,拇指后弯,往一个方向指指:“我去那边。”
说着就走。
陈遇出声把人喊住:“等等。”
男生条件反射地回头。
陈遇翻翻手里的几本书,从其中一本里翻出一张纸条,手指捻着拿出来:“你的东西忘了。”
打发掉红着脸垂头丧气的男生,陈遇冲一处喊:“别躲了。”
江随从书架后出来,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他对着她笑,深刻立体的眉眼飞扬而迷人。
贵气又好看。
陈遇看得愣了一瞬:“让你找位子,你找哪呢?”
“位子找到了,我让人帮忙看着呢。”
江随走过去,屈指刮一下她白嫩的脸:“宝宝,刚才帅哦。”
陈遇拍开他的爪子。
江随拿走小姑娘的书,脚步黏着她:“他妈的真是吊啊,你是我的人,怎么还有傻逼敢打你的主意。”
“看来还是不够,我得再宣示宣示主权,晚上我俩去食堂吃饭吧,来个互相喂饭,腻不死他们。”
“……”
陈遇白眼一翻:“安稳点,别丢人。”
“这怎么丢人了。”江随把手臂搭在她肩上,捞着她走路:“不想你被人惦记。”
陈遇穿过一排排书架:“想想我好吗,惦记你的人更多,我怎么过的?”
江随睨她一眼:“你怎么过的?”
陈遇的语气平淡:“看该看的,想该想的,不该看的不该想的都当是屁,励志不做傻逼。”
江随啧了声:“小姑娘,你讲话好粗鲁。”
陈遇十分漠然的样子:“跟我男朋友学的。”
江随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那样的男朋友你也喜欢?”
陈遇叹口气:“年纪轻轻就瞎了。”
江随:“……”
不是周末,排队扫码的人依旧不少。
没制造出什么声响。
都是要面子的人,再疯再皮也会有所收敛。
陈遇跟江随从里面出来,那些人都齐刷刷地往他们这边看,又稀稀拉拉移开视线。
一副“我不是成心想看的,我只是不经意”的样子。
陈遇走到队伍后面:“借书证给我。”
江随玩她散在背后的长发,嗓音懒散:“嗯?”
陈遇说道:“借书证。”
江随指尖缠她发丝的动作一顿:“在我这?”
陈遇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回头看他:“早上不是你揣包里了?”
江随无辜跟她对视:“有吗?”
两人大眼看小眼,木头人一样持续了几秒。
江随把绕在指尖上的发丝散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没事儿,我找人借。”
陈遇冷声道:“不准找女的。”
江随:“……”
他低低笑起来:“好,我听话,找男的。”
片刻后,陈遇跟江随坐到了三楼四边的位子上面。
角落里静悄悄的,冷得出奇。
陈遇从大帆布黑包里捞出保温杯,热水袋,本子,笔,零食等,桌上很快就满了。
江随在一堆东西里头翻翻,翻到一袋夹心饼干,撕拉一下拆开,拔一片出来,送到她嘴边。
等她咬了一口,他才沿着她咬过的地方吃。
这种甜不拉几的,江随不喜欢吃,觉得黏糊,难受,J,但他的小姑娘喜欢,他又忍不住去尝试。
最后干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吃她吃过的。
江随扫一眼小姑娘借的所有书籍,想到她最近上课时的种种举动,挑了下眉:“小陈同学,下周就要考试了,你是不是慌了?”
陈遇被戳中心思,沉默了。
江随桌子底下的脚夹着她的腿:“不慌啊,我家小陈同学就泥塑稍微弱一点点,石膏跟人体都没问题,线描更是没得说,棒棒的。”
陈遇轻描淡写:“我想拿第一。”
江随一愣。
认识她这么久了,头一回听她说出这类话。
胜负心不强的啊他记得。
江随耐心等着下文。
陈遇转开笔帽:“我跟我爸妈打了赌,只要我考到第一,寒假就可以去埕山,我想……”
话没说完就被江随厉声打断:“你要去埕山?我怎么不知道?”
陈遇看一眼他充满怒气的样子:“现在不是知道了?”
江随皱着眉头,紧盯着她,满脸风雨欲来:“那你跟谁去?”
陈遇翻着书:“跟一个智障。”
江随有点懵,手指指自己:“我?”
陈遇木着脸:“智障。”
江随摸她小手,懒洋洋笑:“那不就是你男朋友我。”
陈遇:“……”
江随是文科生,学渣文科生,他为了考上这学院,死命把自己烂成泥的文化课成绩往上扯拽,备考那会又是背书,又是背笔记,直接背出了心理阴影。
高考完了,大学上学期也要结束了,他看到书还是有一点反胃。
好在造型学院大一在基础部,没什么教材,一切都围绕着通过实践来提高造型能力。
这会他能坐在图书馆,闻着书上飘出的油墨气味,没有厌恶的离开,纯属是因为爱情。
不过,让他看书记笔记是绝不可能的,他只能看自己的小姑娘。
江随用火热的眼神看了会,拿出手机戳戳,录起视频:“今天是2006年1月7号,现在我在美院图书馆,趴在我旁边的是我的……”
陈遇正在弯腰挠腿,闻言头一扭。
江随被她的马尾甩到脸,宠溺地笑着叹息:“女朋友。”
陈遇往摄像头外躲:“别拍我。”
“不拍你拍谁。”江随把她拽近点,“乖一点,不动啊,让我好好拍拍。”
陈遇脸上的热度持高不下:“我有什么好拍的。”
江随深深看了她一会:“哪都好。”
陈遇愣住。
江随的鞋子亲着小姑娘的鞋:“说两句。”
陈遇不自在:“关掉。”
“不关。”江随把手机对着她,“我要录下来,以后慢慢看。”
陈遇无语。
人在身边,视频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陈遇没说出口,她怕江随听了发神经,在图书馆乱来。
江随不知道媳妇心里所想,他勾着她的椅子,让她离自己更近:“小陈同学,你对你男朋友下半年的表现满不满意?”
陈遇翻一页书:“哪方面?”
江随手肘压着桌面,上半身前倾着看她,无辜状:“是要分床上床下?”
回答他的是胳膊上的一掌。
小姑娘只是看着又淡又冷,其实人很软很糯,手劲不大,下手轻飘飘的,江随佯装吃痛,嗓音低低哑哑的:“这么凶,自己男人都打。”
陈遇心里静不下来了,气息也有点紊乱,气的瞪罪魁祸首一眼:“你不看书就回去。”
“还赶我走。”江随对她微笑,“我是不会就这样被转移话题的,接着刚才的问,所有方面,怎么样?”
陈遇用眼角观察四周,发现没人来这边角落才舒口气,她揉揉脑门,男朋友一天不作就不行,自己还得陪着。
江随屈指敲上她拿着笔的手:“问你话呢。”
陈遇睫毛微颤,冷冷淡淡道:“表现的马马虎虎吧,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江随拖长了声调:“哇,要求挺高啊。”
陈遇不理他。
江随勾她小手指,语气像是在问幼儿园小朋友:“那你喜欢你男朋友哪里?”
陈遇来一句:“哪都不喜欢。”
江随揶揄:“哪都不喜欢的,你也要,这么不挑?”
陈遇看着他。
江随对她这样的眼神毫无抵抗力,滚了滚喉结,诱导着哄道:“你说你哪都喜欢,你男朋友是全世界最帅的,我就给你当人体模特儿,好不好?”
陈遇脸一抽,不自觉脑补了些东西,眼神都飘了:“不好,不用了,谢谢。”
江随叹气:“跟我还客气什么。”
陈遇:“……”
江随录完一个视频,自己戴上耳机听,满脸的傻逼笑容,还笑出声。
陈遇看不下去的把一本书推过去。
江随扫了眼,是他高中看过的卫斯理系列,其中一本,两年前出的,他房里就有。
虽然这系列连同其他武侠科幻小说一起,陪伴他度过了青春期的每个夜晚,可他如今不爱看了。
有了媳妇,还看什么小说。
陈遇的神情十分微妙,这家伙游戏不玩,荤菜不吃,现在连小说都没了兴趣,不会是被什么怪物附身了吧?
江随微微侧脸,投过来目光,滚烫炙热,黏黏糊糊的。
陈遇心头一烫,没被附身。
江随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撑着头看她,直勾勾的:“想说什么?”
陈遇掰核桃,薄皮的,一掰就开了。
核桃仁被她剥出来放在手上,最大的那块塞到了江随嘴里。
“你每天无聊吗?”
“无聊什么?”江随咬着核桃仁,声音模糊,“课那么多,人体和石膏都是一开的,一张画就画一周,还要给你改,跟你讨论画法技巧,剩下时间谈恋爱都不够。”
陈遇慢悠悠:“我俩上课下课都在一起,还不够?”
“不够,”江随的视线一寸寸吻着她漂亮的眉眼,“上课是上课,你都不让我亲,也不准我抱,那叫什么谈恋爱。”
“我懒得跟你说。”
陈遇把核桃里面的碎皮吹掉,吹不下去的就用手捻。
江随瞥了瞥,勾起一边的唇角调笑:“小陈同学,我的强迫症跟洁癖都传染给你了啊。”
陈遇面无表情:“多虑了谢谢。”
江随忍俊不禁,捏住她的脸揉揉:“看书吧。”
他靠向她,肩膀蹭上去:“来来来,需要我干什么就直说,我要助我家小仙女考第一。”
陈遇诚恳道:“你保持安静就好。”
“……”
江随在图书馆骚了半个下午,晚上蔫了。
因为他吃小鸡炖蘑菇,不小心被鸡骨头卡到了喉咙,咳出了血。
陈遇吓到了,慌慌张张带他去医院,医生说没看到鸡骨头,应该是咽下去了,就是喉咙破了,才会疼痛,并且有异物感。
没让住院,只是开了些药。
江随碰碰脸色还白着的小姑娘,牵她的手,骨节分明的五指扣进去:“回家了。”
陈遇闷闷道:“以后不吃小鸡炖蘑菇了。”
“小鸡炖蘑菇有什么错?”江随说,“你不是最爱吃那个?”
陈遇有些后怕地攥着他的手:“那也不吃了。”
江随的余光掠向小姑娘,这是吓到了。
以后吃饭得注意些,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还不得倒了,这么在乎他。
江随是既高兴又心疼。
陈遇见江随不说话,眉心狠狠一跳:“不舒服?”
江随摇头。
假的,老子现在咽口水都疼,妈的。
陈遇不走了,仰头盯着他:“医生还有说别的吗?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江随在长廊俯视她眼里的自己:“瞒你什么,就被鸡骨头划伤了喉咙,你当我是电视里得了癌症,怕被知道的主角?”
陈遇被他的形容弄得脸色更差:“真没?”
江随哭笑不得:“没有。”
陈遇审视了他一会,抿抿嘴:“那要不我们再去别的医院看看?”
江随叹息着把她抱到怀里,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勺,一路往下抚:“没事的,不慌,不怕,你男朋友是要陪你到老的,好着呢。”
陈遇深深吸口气,缓慢地,彻底吐出来,脑子里绷紧直颤的那根弦才一点点放松。
裤子口袋里贴着大腿的手机响了,陈遇摸出来接听。
江随听她打电话,面色一会黑一会红,等她打完,沉沉出声:“你跟咱妈说了我卡鸡骨头的事?”
陈遇收起手机:“说了。”
“操。”
江随低骂了声,说话声一时没控制好,重了点,在空荡荡的长廊被放大好几倍,听起来颇为凌厉骇人:“这么丢人的事,你干嘛说?”
长廊一片令人心惊胆战的寂静。
陈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江随一个快一米九的爷们,愣是没骨气地倒抽一口凉气,脊梁骨都窜寒意,他抓着她的手扇了自己一下:“我错了。”
陈遇无动于衷。
江随的脑袋耷拉下去:“哥哥真的错了,不生气了好不。”
陈遇咬了下嘴唇,情侣之间吵个架没什么,正常的,很普遍的现象,没什么。
但是……
陈遇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起伏:“别什么都不问清楚就对我吼。”
江随这时不敢有想法,哪怕他觉得自己挺冤,他揉着小姑娘细细白白的手指:“是是是,领导,您说。”
陈遇适可而止,平静地跟他解释:“我妈也被鸡骨头卡过,所以我才想问问她。”
江随嗯嗯:“为我好。”
陈遇拿走江随手里的病历本跟处方单,一把塞进斜挎在身前的小包里,径自往电梯口走,突然又停下来,转身看着跟在身后,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大狗一样的男孩。
“我觉得我有点恃宠而骄了。”
江随堪称惊悚,祖宗发现了?他低咳:“没有吧,哪有。”
“有,”陈遇垂眼看地面,蹙眉思考着说,“我想了想,其实你刚才不算吼,我见过你发火吼人,不是那回事,是我……嗯,矫情了点。”
满脸的自我反省,懊悔,烦闷。
江随半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么懂事的小姑娘,他哪来的福气能拥有。
“宝宝。“江随搂住她细软的腰,晃了晃。
陈遇一听他这么喊,立马拔开他的手,走的利落飞快。
没走多远,就被捞到了一个宽厚的背上。
陈遇嫌难为情,快速挣扎着,声音清寒地命令:“放我下来。”
江随牢牢箍着她的腿,背着她进电梯,可怜兮兮的说道:“我喉咙疼。”
陈遇下意识不动了,安静地在他背上趴了片刻,凑到他耳边,柔情似水地说了两字:“活该。”
江随的面部抽动:“我现在是说话疼,咽口水疼,接吻肯定也疼,怎么办?”
陈遇摸摸他脑后的一截整齐发梢,短短的,有点硬:“别接了呗。”
“那不行,”江随把她往上托托,“你想亲我的时候,我豁出这条老命也得上。”
陈遇:“……”
江随要忌口,只能吃流食。
有媳妇的人了,脆弱得不行,喝点水他都疼得直抽气,皱着个眉头说自己难受,东西压根不想吃,没胃口。
陈遇没办法,就喂他吃,你一口我一口,陪着吃了一个礼拜的粥。
各种粥,五花八门,全是陈遇在网上找的菜谱,用尽了心思。
一个礼拜后,江随又生龙活虎了,就是瘦了些。
有时候小病小痛的,很折磨人。
陈遇看得心情不好,喜欢一个人,情绪太容易被牵动了,她开始给江随烧好吃的,素食上大做文章,花样繁多。
公寓的小工作室里,江随捧着小碗吃玉米烙,吃得津津有味:“明天开始不要烧饭了啊,说好了我烧的,最近都是你烧。”
陈遇在一旁临摹石膏,声音从铅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里穿出来:“行。”
她对一天三顿饭已经没什么要求了,只要能咽下去就好,不挑。
江随抓着铁勺,扒拉扒拉碗里的玉米烙,喉间吐出一声喟叹:“媳妇儿,你真好。”
这称呼跟宝宝有得一拼,陈遇笔下的线条歪了,也重了,她无奈擦掉:“好吗?”
“好啊。”江随喂她吃玉米烙,“你一个肉食动物,竟然陪我喝粥。”
陈遇嚼了嚼吃下去,无言以对。
想到什么,她突兀问道:“你要吃一辈子的素吗?”
江随挠挠眉毛:“我只吃三年。”
陈遇的眼神变得古怪,三年?怎么还有个这么具体的时限?
“这里头有什么名堂?”
江随起先不说,架不住小姑娘的眼神追击,他就把情人节那天的事说了。
他妈的有些臊得慌。
陈遇呆愣好半天:“……你是不是傻?”
话音未落就被江随捏住脸,捞过去,跟她接了个玉米烙味儿的吻。
工作室也当书房用,除了两个画架,一堆画具,几个人体骨骼模型,还有一面书架。
都是些造型艺术方面的书。
陈遇画着画,江随就规整她翻乱的书,一本挨着一本,一排贴着一排,流苏的小书签拖了一溜。
工作室笼罩在温馨的氛围里。
江随人在理书,注意力一直放在画画的小姑娘身上,哪有问题就会当场给她指出来。
在这方面他既严苛又犀利。
“你不画吗?”陈遇改着他指出的地方。
“明天就放假回去了。”江随踢着个凳子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来,“没心情画。”
陈遇想不通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江随把脑袋搭在她肩头:“成绩还没全出来,你要是拿不了第一,埕山就去不成了。”
陈遇顿时明白了,敢情是在烦这个。
“去不成就在市里玩。”她说,“来我家也可以,我爸妈白天都在厂里,要到二十六才放假。”
“再者说,我觉得不比某个单科,比总成绩的话,我应该没问题。”
江随心里头的郁结被疏通了,眉间的阴云也一扫而空:“那我准备准备。”
陈遇不解:“准备什么?”
“埕山你能自己爬得上去?不可能。”江随啄她耳廓,“我即将要准备背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上山,这是项大工程,是要载入里程碑的伟大事迹,我不得做个思想工作?”
陈遇:“……”
还是不要反驳了,万一真的被他说中,那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脸。
陈遇快画完的时候,江随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根棒棒糖。
糖纸剥开的细微声响惊动了陈遇,她的视线从画上移过去,一愣:“哪来的这个?”
“大风刮进来的。”江随把糖纸G垃圾篓里,将棒棒糖送到她唇边,“考你一下,阿尔卑斯糖有个说法。”
陈遇吃口糖,叼住,草莓味的:“什么?”
江随撩了下她弯弯的睫毛:“阿尔卑斯,爱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