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帆家的西餐厅分店开业, 江随拉着陈遇过去。
说是有很多好吃的,随便吃, 不要钱,而且今天这顿饭王一帆带了个人。
陈遇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你挂着个脸给谁看呢。”江随皱眉, “我怎么你了?”
陈遇眼睛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身边的座椅陷下去一块,少年坐过来,伴随着她闻惯了的熏香味, 她把窗户降下来一点。
秋天晌午的风灌进来, 处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掉了沾染到她身上的熏香味。
江随见女孩靠着开了小半的车窗,留给自己的半张瓜子脸上洒满阳光,他愣了愣, 低咳一声:“晕车?”
陈遇秀眉轻拧:“不要说话了。”
江随的面色一沉,语气是跟她截然相反的火爆:“我操,你差不多行了吧。”
想到什么, 他的眼底闪了闪:“你怪我带你去一帆那?”
不等她说话, 他就爆发起来,委屈又愤怒:“我问你了,你当时说的好,是不是?”
“要是你不想去,你直接跟我说就是, 在我面前你什么时候怂过,不都是横着走, 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你摆脸色,说话带冰渣子。”
末了还赌气地骂了句:“妈的,我饭都不想吃了。”
陈遇:“……”
前面开车的张伯:“……”
听戏的谢三思:“……”
上午是看不下去,现在是听不下去。
随哥还没谈恋爱呢,就这样了,要是谈了,那得多黏糊啊卧槽。
车里十分压抑。
江随一副死人脸,周身的气压极低,无声散发出一个信息:我生气了,快点哄哄我。
不断循环,带滚轮的那种。
“没有人心情一直好,都是起起伏伏的。”
陈遇忍了忍,脾气也上来了:“我不能有不高兴的时候?”
“……”
江随吃瘪,半晌才“操”了一声:“干嘛不高兴?”
陈遇沉默了下来。
江随气道:“又这德行。”
“动不动就不吱声,”他咬后槽牙,“你要是男的,我早揍你了信不信?”
陈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随跟她目光相接,两三秒后错开,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所以到底什么事?”
陈遇叹气:“于祁说冬天要联考。”
江随恶狠狠瞪过去:“我操了,你这个鬼样子,是因为那家伙?”
陈遇眼角一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病吧。
她深吸一口气,冲前面问:“张伯,您有风油精吗?”
“有有有。”
张伯应声,谢三思替他找了递到后面,顺便看一下目前的局势。
结果就见随哥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醋味真大,啧啧啧。
谢三思趁着把风油精给陈遇的功夫,试图跟她眼神交流。
陈遇眼皮都没抬一下。
谢三思砸吧砸吧嘴,得嘞,两人都不怎么鸟异性,除了彼此。
缘分天定。
陈遇拧开风油精,倒一点在食指的指尖上面,往太阳穴两边揉揉。
顿时整个面部都凉飕飕的,头疼脑胀的感觉也慢慢减轻。
陈遇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耳边响起少年低沉的声音:“我没来画室那几天,你跟于祁搞了什么名堂”
“联考的事,你想知道,不会问我?”
江随没有得到回应,整个就是火上浇油,他的面部表情变得有些可怖。
就在这时,车忽然拐弯。
陈遇被那股子惯性带着,不受控制地往江随的方向歪倒。
身体失去平衡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的手胡乱划动,下意识按住了他的腿。
江随反应巨大,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先是惊天动地”咚“地一声响,接着是吃痛的闷哼。
江随坐回去,两手抱住快要炸裂的脑袋,一连串脏话碎在了喉咙里,疼懵逼了。
张伯吓得赶紧把车停路边,回头问要不要紧。谢三思也是吓一大跳,刚才怎么了?随哥怎么就抽风了?
陈遇不小心摸到他了吗?
啊呸。
谢三思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
“那什么,”谢三思瞟了瞟满脸尴尬的陈遇,话问的随哥,“鼓包了没?”
“废你妈话。”
江随弓着腰,一声一声粗重喘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想到女孩撑住他腿的那只手,细细软软的,他舔了舔唇,放下抱着脑袋的手,直起腰后仰一些,喉头上下滚动。
被接触的那一块皮肤像被电过,又麻又痒的感觉现在仍然很清晰,十分折磨人。
江随涨红脸,绷着下颌线低骂了声,使劲抓抓腿,想用痛感把那种感觉覆盖掉。
陈遇将这一幕捕捉了个彻底,误以为是嫌弃排斥了,她转开头对着车窗,把那句“没事吧”咽进了肚子里。
异常的沉默。
江随用余光瞪她后脑勺,现在什么情况?
老子头被撞了,小黄毛问也不问,还把背对着他,要不要这么狠心?
江随胡乱抄几下额发,眼帘半搭着,唇蹦成一条冷冽的直线,全身阴霾缭绕。
“叮铃铃”
张伯的手机突然响了,张金元打来的,问他们到哪了。
谢三思接着电话:“在长庆路。”
他把头伸出窗外看看:“还要十来分钟。”
“那我跟风顺说声,厨房那边准备准备。”张金元问,“陈遇跟你们一道来了吧?”
谢三思隔着手机都能闻到他嘴里的八卦气。
张金元像是察觉谢三思跟当事人坐在一辆车里,电话里说不方便,就没展开这个话题,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始吐槽。
“一帆那家伙恶心死了,我靠,我还在呢,他就跟带过来的那女生接吻,舌头我都看见了,我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谢三思想听完整版,但现在车里静得要命,张金元的声音就跟带了扩音似的,他有一点窘,不亚于看小视频被爸妈敲门。
“打住打住,过去说。”
谢三思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张伯,扭头试图解救后座的沉闷:“随哥,要不我去后座,给你看看头上的包?”
江随面上阴云密布:“看个屁。”
“真不是开玩笑啊随哥。”谢三思认真的说,“头不像其他地方,撞到了不得了,尤其是头顶心那一块,很脆弱。”
“我爷爷以前跟我说过,有个人走路没注意,头撞电线杠上了,当时没什么事,回去还吃吃喝喝,一切正常,夜里就不行了。”
江随眼皮一撩,我怎么记得,你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你爷爷就走了?
谢三思胆大包天的不接这茬,继续道:“那个人还没到医院就没了气。”
张伯实时开口,声音苍老,饱含经历人生百态,岁月洗礼的厚重感:“是那样没错,头撞到了,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是好的,一有事,说不行就不行了,哎。”
江随想翻白眼了,这他妈都是什么跟什么?
谢三思跟张伯都作势要来后座。
江随脚踹了下前面的座椅,青着脸吼:“看个毛线,都给我坐好了!”
左边冷不丁传来一个清凉如秋水的声音:“我帮你看看吧。”
江随一愣,他扫扫不知何时把视线从窗外收回,面对着他这边的女孩,嗤笑出声:“要你管啊。”
谢三思嘴角一个劲的抽搐,看不下去随哥嘴硬傲娇,他抓住车门,好人做到底:“我去买瓶水。”
“张伯,我路痴,回来找不到车,您跟我一起吧。”
“行。”张伯也下了车。
一左一右“彭”“彭”两声后,车里陷入一片寂静。
陈遇转过身:“头低下来点。”
江随懒洋洋:“低了。”
“再低点,”陈遇伸着脖子,“这样我看不到。”
江随的视野下,女孩浅紫色薄毛衣领子不大不小,贴着雪白的脖颈,他的眼尾上挑,眼睛眯了眯,目光掠过她若隐若现的一小片锁骨,鼻端似乎有她的体香飘过。
操。
江随猛地把头偏开,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漫不经心道:“你不能起来点?”
陈遇没拨过男生的头发,这会正在犹豫挣扎,心理建设做了一半,听他这么冲,就把脸一冷:“不看了。”
“你说什么?”
江随猝然盯着她,腮帮子鼓动,牙关咬了咬:“要不是你,我会撞到头?”
陈遇被他用负心汉的眼神看着,一阵无语。
江随心下自嘲,算了,别强人所难了,他阖了下眼,瞥见女孩单腿跪到座椅上,身体前倾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服,把他拉下去些。
头顶的发丝被轻轻拨开,撞出来的包顿时暴露在空气里。
江随懵着,一动不动。
陈遇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包比她想象的要大,她不敢碰,只是凑近看看:“疼吗?”
江随感觉头顶的包上有温热气息拂过,带给他一种刺刺的疼,还有一种能让体内血液点燃的躁意,他的嗓音有点哑:“你觉得呢?”
陈遇觉得自己问的很多余,她也撞过头,那一下眼冒金星,疼得要昏厥。
“没破皮。”
陈遇把跪着的那条腿放下来,重新坐好:“待会到餐厅了,你让王一帆给你拿个冰袋敷一敷。”
江随往椅背上一仰:“头晕。”
陈遇的眉心立即蹙了起来:“脑震荡了?”
江随看着她:“不知道,难受。”
陈遇眉心蹙得更紧:“那还去餐厅干嘛,你在车里等着,我现在去喊张伯,让他送你去医院。”
“应该不是脑震荡。”江随拽住她胳膊,“你就待着,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陈遇看一眼胳膊上的手。
江随把五指一松,啧道:“细成竹竿了。”
陈遇扯扯被他拽皱的地方。
江随的手肘抵着椅背,撑着头看女孩:“没说完的,现在说?”
“说什么,”
陈遇不懂江随在这件事上为什么这么较劲,她淡淡道:“我也不是不高兴,就是心里有事。”
江随皮笑肉不笑:“哦,联考,于祁。”
陈遇没了表情:“不说了。”
江随叠起来的腿踢踢她,力道轻的像逗小猫:“说说说。”
陈遇闭口不言。
江随靠近女孩,眼底深邃得如同一片夜空,只亮着一颗星星,是她的模样:“说吧,我听着。”
陈遇被盯得不自在,她理理头发:“于祁前两天跟我提的联考,我中午放学前去办公室问了赵老师,”
“确实是于祁说的那样,联考是我们这所有画室一起的,素描跟水粉都会考,一个半天。”
江随听着下文,差不多猜到了大概。
“水粉下周开始学,调色盘颜料,水桶水粉笔什么的大家都买了,可是我现在什么也没买,提不起劲,我还是比较喜欢素描。”
陈遇一脸的忧虑:“所以我是怕自己没素描那么上心,水粉会画不好。”
江随堵在心里的那些有的没的全部消失,通畅了,他神态闲散起来,有心思调侃了:“我还以为你担心自己买不起颜料。”陈遇没气恼,挺正经也挺实诚:“白颜料我打算买好的,就那个马利,三块一盒,用的勤快又贵,我还真的可能会有一点紧张。”
江随很自然地说了几个字:“那就用我的。”
陈遇没听清:“什么?”
“我是说,”江随看着她,勾勾唇,“我家里一堆的白颜料,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