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回到晋安去

宣铧帝的旨意传到雍州城时, 正是蝉鸣鼎沸, 暑气炎炎的时分。

侍从们收拾了行仪,一一搬到长檐马车上。谢淮来雍州城时带的东西不多,此时收拾的大多是谢老夫人赠与谢淮之物。

府门前, 谢淮为若若撑了一把伞, 与谢老爷及谢老夫人道别。

谢老爷面色依旧严肃, 只是眼中几分不悦, 嫌弃谢淮与若若走得太快, 匆匆便回晋安去。

谢老夫人慈爱地嘱咐他们二人:“路上照顾好自己, 来年得空时,记得再来雍州城看看。”

谢淮敛眸不语,似在思量什么。若若便抿唇一笑道:“谢老爷, 老夫人, 今日就此别过,望二位身体安康。”

谢老爷却哼了一声:“怎么,都要走了,还不愿叫老头子我一声外祖父吗?”

“……”闻言,谢淮神色依旧,动也不动。若若见此,连忙拽了拽谢淮的衣袖, 低低道:“快叫啊,别让老爷子伤心了。”

谢淮神色终于有所变换,却只是眼睑微垂,淡淡瞥了她一眼, 眼中几分嘲笑与无奈。

若若狐疑地瞧他:“……”

谢老爷却望着若若,没好气道:“小丫头,我在跟你说话,你看谢淮那臭小子做什么?”

“……诶?!”

若若惊了一惊,语结道:“我、我、我……叫外祖父……”

“好了。”

谢老夫人无奈一笑,拍了谢老爷一把:“多大的人了,还逗人家小姑娘做什么?我瞧啊……你当人家外祖父那日也不远了。”

若若容色一红,抬袖扇风道:“天气真热啊……是不是,表哥?”

谢淮垂眸,轻轻一笑:“是啊,回晋安去吧,雍州城太热了。”

他将伞递给若若,朝谢老爷与谢老夫人行了一礼,敛声道:“暂且别过。”

谢老爷与谢老夫人轻叹一声,终究还是送了他们离开。待长檐马车驶离府门前之后,谢老爷才依依不舍地抬脚回府,行了几步,他却又一顿,问谢老夫人:“那小子说的暂且是什么意思?”

谢老夫人笑了笑,还未说话,谢老爷又喃喃道:“他是想接我们去晋安城?哼,想我在雍州城几十年,怎么可能跟他去晋安?!”

有侍从前来禀告道:“老爷,城郊庄子的管事差人来问,马场可要再修建一座?”

谢老爷面色一变,缓缓道:“……不建了,我或许要出趟远门。”

谢老夫人登时笑了开来:“……”

山水迢迢,青山远去,如同帷幕在身后缓缓落下。船舫在官河中拨水而行,驶过繁华地带,终于回到了屋舍起伏的晋安城里。

回宫复命之前,谢淮先去送了若若回安国侯府。府门的青竹碧翠,朱门微开,若若下了马车,才匆匆走了两步,一个小胖墩便冲了出来。

“姐姐!”

阮青君一把扑倒若若裙边,仰首笑道:“我好想你哦!”

若若笑意吟吟,将他抱了一把,故作哀叹道:“……吃得这么重,你当真有在想我?嗯?”

阮青君甜糯一笑:“吃饭是吃饭,想姐姐是想姐姐,我两不耽误。”

“你啊……”

若若无奈一笑,眼眸弯弯时,却瞧见府中的来人,笑意顿了顿,缓了下来,变作心虚。

那是阮连臣,正神色淡淡地走来,行到门前时,阮连臣却忽地一顿,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枚砚台,咣地砸向若若……身后立着的谢淮。

谢淮挑了挑眉,望着脚边的砚台,叹道:“……砚台重,安国侯仔细伤了提笔的手,下回这些事,唤个力气大的人来做便是。”

阮连臣气极反笑,清雅地眉间一黑,淡淡道:“怎么,我们瑾王世子是在嘲讽我文弱?”

“不敢……”

谢淮笑了笑,拾起砚台:“只是怕侯爷砸不中谢淮,气坏了身子。”

“你!”

“爹!”

趁着阮连臣还未发作,若若一把抱住了他,撒娇道:“好久没见到爹爹,若若好想您哦!”

阮连臣面色一缓,由阴转晴,抱了抱若若,又由晴转阴:“怎么瘦了这么多,当初便不该放你去雍州,谢淮那小子……”

他一望,府门前却已没了谢淮的影子。

“哼,算他跑得快。”

若若无奈一笑:“是啊,不然他可要被爹暴揍一顿啦。”

阮连臣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唇畔却弯了起来,牵起她与阮青君,往府中去:“走吧,你祖母、母亲及兄姐们还在等你……”

……

送了若若回家,谢淮便回宫中复命去了,行过南坊的长街时,却正好与一辆安国侯府的马车相遇而过。那长檐马车悠悠停下,一双修长的手将车帘掀开,身着官服的清雅男子从车中走出,正是下朝回府的阮青令。

谢淮回首,长街微静,二人狭路相逢。

“……”

最终,却还是谢淮先笑了笑,淡淡道:“……兄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又与你相见了。”

阮青令容色微沉,清远眸中蒙上一层霭色,才轻笑答道:“……没让你死在雍州,当真是可惜了。”

“自然是可惜。”

谢淮从容一笑,道:“因为我不死,兄长便得死啊。”

他语气轻轻,却尽是杀意。

阮青令眼眸微阖,却仿佛全然不惧般地笑了一声,并未再多言,只是掀开车帘,又回到了马车之中。

望着那辆往安国侯府去的马车,谢淮神色渐冷。

长檐马车悠悠行驶,载着满腔的心事回到安国侯府。阮青令坐于车中,心中微微失神。谢淮回来了,那她也应该在府中了。多日不见,也不知她如今怎样,心中还恨不恨他呢?

入了府中,隐约听得晟安堂里笑语连连。

阮青令步履一顿,凝眸几许,却轻轻转身,神色暗然地离开了堂前。

耳畔旁,却忽地传来泠泠的银铃声。

“……哥哥?”

一声落下,阮青令怔然,缓缓回过身去,便见若若立在他身后,玉眸澈然,一身碧罗裙依旧清丽,只容色似雪,比从前更加清减。

他眉间微凝,心中沉冷。看来在雍州城中,四妹妹当真受了不少的苦。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放她走。

阮青令敛眸不语,喜怒难辨。若若顿了顿,终究还是朝前一步,轻轻道:“给哥哥带了礼,已托人送到哥哥的院子中……若哥哥无事,便暂且别过。”

说罢,便不再多言,越过他去。

阮青令微顿,轻轻拽住了她的手:“……”

他回眸,语气低沉如哑玉:“你可还恨我?”

若若一恍,垂眸道:“我从未恨过你。”

阮青令凝顿几许,却轻轻一笑,松开了她的手。因为从未爱过,故而才没有恨啊。这一句话,却当真伤他过重。

哪怕是恨呢,都比从未二字要好。

见阮青令笑意淡淡,若若敛了敛眸,俯下身行了一礼,低声道:“人非圣贤,一生中会做很多决定,总有错的那一个,哥哥只是错了一步,我不希望对哥哥心怀恨意,否认了哥哥从前种种的好。”

“因为哥哥,其实是很好很好的人。”

若若说罢,垂了垂眸,轻身离去:“青若就此别过。”

阮青令大恍,久久回不过神。

人的一声会做很多决定,总有错的那一个。那再错一个……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