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连臣曾许过若若一个愿望, 如今若若提出要去镇北, 他心中纵有千万种不愿,也不好直接推拒。
而安罗涟听闻若若要去镇北,便说要与她同行。
这么多年来, 她远嫁晋安, 一直不曾回镇北看望过。从前是因小女儿体弱多病, 后来是因小公子年幼懵懂, 而如今却正是去镇北的大好时机。
阮连臣后悔不已, 深刻体会了一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最终却还是敌不过软磨硬泡, 神色淡淡地允了安罗涟与若若去镇北。
若若得到应允后,唤住夜初,叮嘱他别将此事告诉谢淮, 要给谢淮一个惊喜。
夜初思量一瞬, 心想要是能从谢淮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到惊愕之色,着实愉快,痛快地答应了。
收拾好了行仪,便到了离开安国侯府之日。
阮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安罗涟与若若要多加小心,阮小公子却独自立在廊下,将唇畔高高翘起。
若若瞧见他神色郁郁, 俯身蹲在他身前,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我们青君怎么啦?”
小公子侧开脑袋,哼道:“坏若若, 不带我去镇北。”
若若揉他的发,浅浅笑道:“傻弟弟,镇北千里迢迢,你才三岁,路上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姐姐无法保全你,怎么办呢?”
“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小公子别扭地回过首,抬眸盯着若若。然瞧见若若眼中的担忧之情,他倏地顿了顿,垂眸道:“……算了,我不去镇北。”
“但是……”
小公子气呼呼地仰首,指着若若身侧的临薇:“为什么她可以去镇北!”
临薇闻言,朝他笑道:“因为本公主求了父皇,让他允我去镇北瞧瞧!怎么,你不服就去求安国侯。”
“……”
这怎么可能嘛!
小公子郁郁地翘了翘唇,去求父亲才不管用呢。别看父亲对姐姐有求必应的,对他可严苛了。
纵然依依不舍,却终有离别的一刻。
眼见娘亲与姐姐要离他而去,小公子顿首,神色恹恹,低低朝若若哼道:“……我不喜欢你了。”
若若闻言,苦恼地抱住了他:“那可怎么办啊?因为若若喜欢青君喜欢得不得了呢!”
小公子神色一顿,清眸忽熠:“……真的?”
“真的!”
“比喜欢谢淮表哥还要喜欢青君吗?”
小公子虽年幼懵懂,但常常听姐姐提起远在镇北的谢淮表哥,亦知这位素未谋面的谢淮表哥对姐姐而言,是万般重要。
若若闻言蹙了蹙眉,作思索状:“……谢淮表哥是谁啊?我不记得了。”
小公子顿时嘻嘻一笑,在若若侧脸亲了一口,道:“你要早点回来哦。”
若若揉了揉他的发:“好啦。”
安罗涟瞧见这一幕,回首与神色淡淡的阮连臣道:“我要走了,夫君不作些表示吗?”
阮连臣不禁缓了缓,清容轻绯:“……你啊。”
……
乘了船坊,沿着官渡悠悠而去。过了些光景,便到了镇北边境。
一路上山水迢迢,风光无限,临薇对镇北早就心驰神往,缠着安罗涟给她讲镇北军中的那些事。安罗涟亦怀念不已,拉着她说起那些铁马冰河的年少时光,一说便是大半日。
而若若则拢着织锦斗篷,立在船头,远远盼望着大漠边上的山峦起伏。
很快,就能见到谢淮了啊。
一别七年多,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呢?瞧见她的时候,会不会笑呢?
若若垂眸一笑:相见时,不如抱一抱他好了。
很快到了镇北城外,一行人换了马车,沿着山道朝城中去。山道两侧素雪飞扬,怪石嶙峋,地势颇为崎岖。
行过一座半月山时,安罗涟忽然掀开车帘道:“从前这里盘踞着周边小国的军队,如今不知道还在不在呢。”
一句话轻描淡写,若若却不禁凝重了神色。
若是敌军都盘踞在镇北城外……如此说来,镇北也太凶险了吧。
临薇却拍了拍腰间佩剑,笑道:“在便正好,待我提剑擒拿他们,立下一桩功劳。”
安罗涟不禁笑应:“不错!若若觉得呢?”
若若:“……”
不,她一点也不想遇到什么敌军,特别是在见到谢淮之前。
若若双手合十,暗暗祈祷:不要来不要来不要来。
马车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阵的轰鸣声,如地动山鸣,瑟瑟震响。
安罗涟凝了凝眸,立即将车门推开,远眺一瞬,惊叹道:“有一众人朝我们来了,瞧那衣着,像是敌国的乱军。”
若若:“……”
怕什么来什么。
临薇顿时磨刀霍霍:“待我大显身手!”
那一众敌军说来也是狼狈,今日去镇北城探看地形时,无意撞到了镇北王府的谢淮。人说地狱藏罗刹,镇北有谢淮,这些年,谁没在谢淮手中吃过苦头。
敌军们见谢淮如见修罗,顿时慌乱逃窜,谢淮生性淡漠,哪里会轻轻放过他们,挥了刀剑,便领着镇北军攻打他们。
到了半月山前,敌军们被打得七零八散,溃不成军,正正好遇到了安罗涟与临薇等人。
长檐马车漆了云纹,一见便知是大临的马车。彼时谢淮并未追来,敌军们正乃穷寇,见着马车,便挥刀怒道:“今日在谢淮手中吃了苦头,还不得讨回来些?”
话落,一队人便挥舞着刀剑攻来。
安国侯府随行的护卫顿时拔刀相见,安罗涟与临薇也不甘示弱,提着剑便冲了出去。
若若雪容微凝,独自坐在马车中,不安地听着车壁外的兵刃交接之声,声声颤动人心。
渐渐的,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得敌军的声音弱了下去,看来是安罗涟与临薇等人压制住了他们。
谁知此时嘭的一声,车门忽然被踹开了来。一个雄壮的敌军持刀立在门边,见着若若,露出恶笑:“那两个女人太能打了,我得寻个人质啊。”
……不是吧?!
若若心中惊然,往后退去,弱小无辜又可怜:“……”
……
半月山外,一里地。
谢淮长身而立,清眸淡漠,拎着一方帕子拭去长剑上的淡淡血痕。
身侧的将士道:“上将,那些叛军们逃到半月山了,我们不追了吗?”
“不必。”
谢淮神色清冷,眉峰如剑,淡淡道:“一群穷寇,不需浪费我的心神。”
“是。”
将士应下,然过了片刻,与回来的探子交接一番后,又回身禀告道:“上将,听闻那些敌军遇到了一队大临的马车,正在攻打他们,我们可要前去相助?”
闻言,谢淮轻轻皱了皱眉,却冷声道:“你们去吧,我要回府了。”
今日是初十,若是无事,小表妹该寄信给他了,他要回府看信去。至于那马车中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
将士又应下,然回首与探子又交接一番后,却忽然急急唤住谢淮:“上将!且慢……”
谢淮侧首,眉间不悦,容色如霜似雪。
将士连忙道:“前线回报,听闻那马车中的人自晋安来,似乎是安国侯府……”
“……”
“……的人,咦?!”
将士怔然回首,却见谢淮神色冷峻无比,早已一言不发地跃上马车,纵马朝半月山飞驰而去,只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
“上将,等等我!”
雪色飞扬,马蹄声响。
谢淮执着马鞭一路疾驰,薄唇深抿。山雪与枯枝溅到他耳侧,他却置若罔闻,没缓下半分步履。
他心中恍神:来镇北多年,面临过诸多艰难险阻,无数次身陷囫囵,自己从未像过今日这般,心中波澜起伏,经久不息。
听得安国侯府几字时,冷寂了多年的血蓦然沸腾,一双皎皎玉眸,顷刻落入眼前。
谢淮执紧马鞭,加快步伐。
远远行到半月山旁,便见人群纷乱,一辆长檐马车立在中首。谢淮目色冷凝,越过重重人影,一眼便瞧见了,在马车内侧,被逼迫得退避的小姑娘。
谢淮孤眸猝冷,飞身到长檐马车上,一脚踹来持刀的敌军,然后垂眸望下,瞧着怔然的若若,心中深恍。
一别七年啊。
小表妹已经长大成人,如珠似玉般的动人。她着了雪澜裙,披了穗金蓬,樱唇轻抿,玉眸紧张地凝顿着。她捏了一枚玉瓶靠在车壁旁,长袖微垂,露出一截纤细而白皙的皓腕。
许是不知晓他会来,她还怔然不已,久久没回过神。
若若自然是恍惚。
本来那敌军来劫持她时,她已经摸出袖中备好的药粉,准备与他来个誓死一搏了。然少年却从天而降,身姿凛冽地一脚将坏人踹走,随后长身如玉地立在车门前,俯身深深望来。
一别七年……
谢淮容色依旧无暇,而身姿愈长,气度渐凛,一双孤眸幽幽起澜,俯身望来时,令人心动万分。
若若终于回过神,抿唇:“表,表哥……”
谢淮神色难辨,语气低沉:“……嗯。”
听得这一声嗯,无数日夜的思念汇聚成河,在心间流淌,载来满腔的欢喜。
若若神色动容,起身欲一把抱住谢淮。
谢淮却忽然回身,朝马车外飞踏两步,执剑将前来的敌军斩落。若若顿时扑空,跌倒在谢淮脚边。
“……”
解决掉了敌军,谢淮回过首,垂眸瞧见伏着的若若,顿了顿,淡淡笑道:“一别七年,便行如此大礼?”
若若伏在地上,容色绯红,低语道:“……我只是想抱一抱你嘛。”
谢淮扶她起来的手一顿。
他眉间微凝,忽然一把将她拖起,狠狠地塞到怀里,语气难辨道:“想抱那便抱吧。”
若若靠在他衣襟前,闻得他身上凛冽的雪味,心如鹿撞,面若飞霞,悄悄环住了他的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