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临徽,今年六岁,于蝉鸣院中读书。
临徽的母族卑微,又患有口吃,素来不受圣上看重,在宫中遭受过诸多冷落。直到他三岁那年,被彼时还在世的皇后阮连曦收养,日子才好过一些。
皇后乃若若的亲姑姑,故而临徽也可算是若若的表哥。皇后待临徽甚好,关怀备至,然好景不长,临徽四岁时,皇后因病逝去。
圣上痛悼先皇后,竟责怪临徽,暗中怨他累及先皇后,致使皇后心神劳累,故而病去。
至此,临徽愈发沉默寡言。
鹿鸣书院中
素雪簌簌落了三日,书阁外积了厚厚一层雪,踩上去便嘎吱嘎吱地响。夫子们于廊下对饮赏雪,又放了学生半日假,容他们玩闹去。
蝉鸣院与绵雨院相隔甚近,蝉鸣院中略大的少年们便结了伴,约着绵雨院中的后辈玩捉迷藏。
少年推了推谢淮:“谢淮,一起来罢。”
谢淮淡淡地凝望庭中素雪:“不去。”
少年吃了瘪,郁闷地嘀咕:“若不是想让你小表妹来,才不唤你。”
谢淮闻言,敛眸瞥了他一眼。
少年顿时仓皇逃走:“我可什么也没说。”
若若最后还是去了。
蝉鸣院的人,将她围了一圈,信誓旦旦道:“来一起玩罢,你表哥也来。”
结果去了之后,却发觉谢淮根本没来。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少年们已经飞快地散开,朝她道:“你来寻我们,日落前寻不完便算你输,到时得唤我们每人一声哥哥!”
又互相道:“谁要是第一个被寻到了,就得帮大家写课业!”
若若:“……”
我把你们当小孩,你们却想当我哥哥。
望着空荡荡的庭院,若若心中无奈,只能认命捂起眼睛,数道:“十、九、八……四、三二一!”
好了,该从那边寻起呢?
若若垂眸,捏起根小树枝,在空中一抛。
“东边啊……”若若笑哼一声:“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被我先寻着!”
沿着东边长廊行去,越过几株风中盛放的梅花树,便来到东边庭院的假山群中。此处怪石嶙峋,素雪厚重,最适合藏身了。
若若敛起玉眸,四下搜寻。
忽然,见一座山石上的素雪落了落。一只发冠从石侧隐隐显露出来。
有人!
若若得意地一笑,奔到那人身侧,扬声道:“找到你了~”
那是位衣着锦衣的少年,捧着本书卷倚坐在山石后。被她一声惊到,他神色怔怔,往后一仰,素雪顿时塌陷,簌簌洒到怀中。
若若歪了歪头,总觉得少年容色清秀,似曾相见般。
只是她有些忘了。
临徽本来借一僻静之处,静心读一读书的。
夫子放了半日假,同窗们结伴玩闹去了。他孤身一人,只觉得在喧闹的书阁里更觉得寂寞。于是才来了后院的山石群里。
只是不曾想,玉眸莹莹的小姑娘蹭地从他身侧出现,语笑嫣然地唤“找到你了。”小姑娘他还记得,是先皇后的小侄女,阮青若。
只是她不记得他了。
临徽眸色暗了暗,不着痕迹往后退。
若若察觉他的动作,瞬间拽住他的衣袖:“不许耍赖!我可是瞧见你了,你还想藏到哪里去!记住,你是第一个被我寻到的,得帮大家写课业。”
临徽慌张解释,却又语结:“我,我,我……”
他半晌没说出个字,容色倒是绯红如霞。
“我不是。”
他语气低沉,欲将衣袖从若若手中抽出,又怕伤了她,良久才道:“你寻错了,我不曾,参与你们。”
若若狐疑道:“是吗?你是哪个院的学生,唤作什么?”
临徽望着袖上攥得紧紧的小手,沉默一瞬,放弃了挣扎,垂眸老老实实道:“蝉鸣,临徽。”
“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若若松了手,皱眉思量,一瞬后,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五皇子对不对!”
临徽:“嗯。”
若若面色忽凝,哽咽许久。
五皇子,书中的男主,日后的天子。
见到五皇子这一日,若若方才想起。书中的她嫁给他一年后,便在权谋争斗中香消玉损,魂归西天了……
虽不久之前,若若曾想只活到十六便够了。
可如今她不这么想了。
在这短短时光中,安国侯府,谢淮,都成了她深深眷恋所在。她变得愈发贪心,愈发不舍。
若只能活到十六年,该如何放下这尘世?
思及此处,心中便涌起一阵惊惶,若若鼻翼一酸,簌簌地就扑下两行泪来。
见她忽地就哭了,临徽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所措间,仓促地抬袖去拭她的双颊,语结道:“别,别哭。”
若若却往后退一步,自己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别理我。”
临徽神色一黯,抿唇道:“为何?”
若若低声道:“因为你越理我,我就死得越快。”
临徽闻言愣了愣,陷入思量良久,他才垂了垂眸,紧紧攥着书卷,缓缓道:“不会的。我不是坏人,不会害你,你别怕。”
少年语气笃定,字字真诚。
若若一时恍了恍。
“你在做什么?”
谢淮冷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回眸望去,见他眉间微凝,抱袖冷冷立在假山侧,神色喜怒难辨,只是若有若无地凝望着临徽。
临徽面色微变,忽然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塞到若若手中,道:“送你,便是许诺你,不会伤你。”
说罢,抱着书卷匆匆起身走了。
气氛一时很微妙。
若若捏着那枚玉佩,收也不是,扔也不是。尤其是,谢淮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更令她坐立难安。
“回府了。”
谢淮冷哼一声,并未多言,只是转身往回走。
若若顿了顿,还是将五皇子的玉佩暂且收在袖中,想着日后再还给他。
“表哥。”若若跟上谢淮的脚步,欲与他搭话。无意间瞧见他腰间也有一枚玉佩,便扬笑道:“你的玉佩真好看。”
谢淮步履微顿,缓缓垂眸,冷声道:“不会送你的。”
若若:“……”
我又没有这个意思。
默了默,想起日后的悲惨命运,若若斟酌良久,与谢淮道:“表哥,日后若是有人欺负我,你会帮我吗?”
谢淮眉间微皱,敛眸瞧她。
若若认真道:“如果有一个人,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好很好,但我觉得他不好,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谢淮闻言,沉默不语。
他只是望着若若,心想世上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既要人帮,至少也该掩饰一二,岂能如此直言。
然而最后,空中素雪悠扬,他还是语气轻轻道:“好啊,若你待我很好很好的话,我便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