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休沐, 怎么还想着往外跑?”男人搂着她, 感到她扭了两下想起身, 立刻就按住她。
“我昨晚上跟你说过了,岑王嫂又发了帖子,这回是品茶宴,我已经回复说去了。”她捏了他一把, 慢悠悠地坐起来,立刻感到腰上不太舒服,龇牙咧嘴的喘了口气。
“你上回把她坑得那么惨,这么快又举办宴席,我觉得她是想报复回来吧。”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他还闭着眼睛,明显是昨晚太过辛劳了。
薛妙妙冷笑一声:“那正好啊, 上回拐了她的花回来,这次再去把她的好茶也要些回来。”
她说这话就好似土匪过境一样, 已经完全把岑王府的好东西都当做囊中之物了。
男人轻笑一声,显然是被她逗乐了:“不愧是财神婆啊, 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往家里扒拉。”
薛妙妙穿衣裳的时候,立刻就发现自己身上的痕迹,再看男人一副餍足的模样,顿时心中有气。
老男人倒是会享受, 吃饱喝足还可以躺在床上睡个懒觉,她昨晚那么辛苦劳作,一大早却要爬起来, 难免不平衡。
“起来,待会儿送我过去。”
萧烨听出了她不容商量的语气,总算是睁开眼了,直接披衣起床。
“你今日穿个宝蓝色的吧,正好配我这件嫩黄色的齐腰。”薛妙妙见他如此配合,心情倒是不错,还先给他挑了衣裳,力求打造出情侣装的状态。
“成,都听王妃的。”
他也不需要丫鬟伺候,直接自己动手,外衣穿好之后,下人双手举着托盘,里面放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他却没有伸手拿。
“我帮王妃画眉,王妃替我系腰带如何?”他轻声问了一句。
正在给她化妆的流雨,一听这话,立刻乖觉地将眉笔放下,等着自家主子的意见。
薛妙妙挑了挑眉头,“可以。”
她拿着腰带,双手搂过他从后往前,旁人看来,好似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一样。
萧烨站着没动,就这么低头看她,女子抿着红唇,轻薄的刘海下一双认真的眼眸,她这额前的刘海还是刚剪没多久,似乎是嫌弃原来的光额头有些老气,再扮一回嫩。
等她系好腰带准备后退的时候,却被男人一把捧住了脸,他弯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
之后他替她描眉,手法老道,一丝颤抖不曾,几乎是一笔画成,而且浓淡适宜。
薛妙妙撇嘴,老男人一看就是个老手,这些年肯定没少替女人画眉,不过她又一想,这王府里能得他画眉的女人,似乎只有自己一人,脸上又带了笑意,还顺嘴夸了他两句。
萧烨信心大增,兴冲冲的还要替她涂唇脂,这个妆画的比平时都要久,两人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一样,当然在涂唇脂的时候,萧烨还趁机占了不少便宜,活像个登徒子似的。
“多了多了,看我像个刚吃完小孩儿的老姑婆似的。”她顶着红通通还冒油光的嘴唇,想要阻挡他的进攻。
偏偏他的指尖上还抠了一块红,想要继续为她的红唇增色。
男人本来就力气大,一只手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还按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则飞快的在她唇上抹了两下,顿时更加红的娇艳。
不过她的两只手也来回挥舞阻止着,虽说跟他的力气一比,像个小鸡仔似的,但还是有些作用的,比如口脂被涂到了唇角,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了两道浅红色的印记。
“啊啊啊,都怪你,我的妆都花了。”薛妙妙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顿时就恼了。
流雨站在旁边,心底嘀咕:妆花了再画就是,赶紧的,都快迟了啊。
当然景王妃完全听不到她内心的想法,妆花了也丝毫不急着重画,反而搂住景王的脖颈,直接凑上去就往他的脸上抹口脂,最后两人都闹了个大花脸。
这夫妻俩旁若无人的抱住猛亲,比谁脸上的口脂更多,偶尔还糊了对方一脸口水,然后得意的大笑,跟三岁孩子玩泥巴似的幼稚。
一屋子伺候的下人,都站在屋子里一脸发懵,两位主子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们刚成亲那会儿都没玩儿的这么疯,如今倒是更加腻歪了,哪里还有几个月前要和离的冰冷状态。
最后终于消停了,不止薛妙妙要重新上妆,就连景王都要重新洗漱。
等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往岑王府的时候,开宴的时辰早过了,估计那边都喝完第一杯茶了。
不过景王妃却毫无迟到的愧疚之意,反而坐在马车里侧歪着,极近享受之意。
景王府的马车到了,岑王妃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迎了出来,毕竟她已经在心底做好了打算,这次肯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把之前吃瘪的事情给讨回来。
结果她刚站定,就瞧见从马车里跳下一个俊朗挺拔的男人,那头上戴着的玉冠,以及圆领袍上用金线绣着的麒麟,除了景王没有别人了。
男人站定之后,便伸出手在等着,立刻有一只白皙的柔荑搭了上来,他几乎是半抱着将佳人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夫妻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十指紧扣走到了岑王妃面前。
“岑王嫂,妙妙就交给你了,你比她年长,她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也请你多担待,不要当场发作。等稍后我来接她的时候,你告诉我,我来教训她。”景王声音放缓了许多,语气非常客气,还面带笑容,看起来就像个托付媳妇的好弟弟。
可惜他这话里话外,却极其护短,仿佛只要岑王妃敢欺负她,他就要亲自找她算账一样。
岑王妃的面色一僵,她本来看到景王送薛妙妙过来就不太高兴,再听到他这番话,更是怒火中烧,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只许薛妙妙搞她,不许她搞回去了?
她要是就欺负薛妙妙了,难不成景王还要来打她不成?
“景王这是什么话,都是互相担待的事情。”
岑王妃是越想越气,但是回答的时候,还得耐着性子。
“岑王兄在府上吗?若是在的话,我就去拜访一下,正好等品茶宴结束,与妙妙一起回去。”景王对她的脸色反常,全当没看见,还冲她笑得越发和气了。
不过这个笑容落在岑王妃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啊,毕竟岑王夫妻俩闹矛盾,上次去宫里请安,还因为景王夫妻的撺掇,导致矛盾升级,到现在还没和好呢。
他这一提醒,又让岑王妃想起当时不美好的回忆了。
“他不在。”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岑王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和哪个小贱-人好了。
“我没事的,你先回府吧。好不容易休沐了,正好休息休息,不用来接我了。”她故作大方深情,面上还心疼满满的。
“不行,平日我没空就算了,如今得了闲,只有亲自来接你才能心安。”他摸摸她的头。
“王爷,你对我可真好。”她娇羞的靠在他怀里。
“你是我的王妃,不对你好对谁好。”他从善如流的搂住她。
两人面对面,就差双手捧着对方的脸互诉衷肠了。
被当成空气一般忽视的岑王妃:???
有事吗?要秀恩爱不能回家吗?非要当着我这个跟夫君吵架分居两头冷锅冷灶的怨妇面儿,这么放肆的秀吗?
我想打爆这二人的狗头,认真的。
“你二位这么不放心的话,要不还是回府吧?其实品茶宴,景弟妹不来也是没事的。”岑王妃用这辈子最大的教养,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微笑。
讲真,她为了报复景王妃,在这个品茶宴设下天罗地网,只等薛妙妙来丢人了。
但是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看到这个女人了,只希望她赶紧滚,哪怕之前的布置都浪费了也无所谓,因为她不想再看这缠绵悱恻的秀恩爱了。
“岑王嫂,对不住了,情不自禁。”景王爷不好意思的冲她点点头,紧接着叮嘱薛妙妙:“那你和王嫂进去吧,记住要听话,有什么不开心的等我来。”
薛妙妙与他依依惜别,甚至眼眶都红了,咬了几次嘴唇,才下了狠心松开他的手,好似这一次分别就是死别一样。
等二人磨磨蹭蹭的终于往后院走的时候,岑王妃已经心如死灰了,心里连脏话都不稀罕骂了。
她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如果因为这样她就如此狂怒,估计以后让她暴躁的事情还有更多。
“哟,景王妃可终于来了。让我们好等啊,岑姐姐你怎么去接个人要了这么久啊?”
“是啊,景王妃姗姗来迟啊,为了等你,我们这品茶宴都没开始呢。”
二人刚进去,就听到一阵不怀好意的问候声传过来。
薛妙妙大概扫了一眼,嗯,都没她漂亮,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口吻跟她说话,肯定都是嫉妒她。
她就靠着这样诡异的精神胜利法,完全无视这些人的挖苦,找了位置坐下。
“对不住各位,来迟了啊。其实我起得很早,但是我家王爷偏要替我梳妆,之前他一直帮我画眉,这么多年练下来倒是娴熟,画的比我贴身丫鬟还要好,只不过他又想着帮我涂口脂,这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些。”
她捏着锦帕轻轻地笑,红唇艳艳,像是春日的暖阳,让人移不开眼。
薛妙妙的话音刚落,就有不少夫人的目光投向她的眉眼,景王有一张极其精致的脸,这是众所周知的,况且她未出阁时,那望京第一美人的名头,可是传得人尽皆知。
如今哪怕十年过去,岁月对美人依然是无比纵容的,她不仅没有变老,相反还更加增添了几分风韵与性感,正如她所说,景王是十分擅长画眉的,她的眉眼更显妩媚,一笑起来好似沙漠里的行者喝到了山泉水,甜到了心里。
“至于岑王嫂为何接我这么久,也不能怪嫂子,都是我家王爷的错。他怕我惹得诸位不高兴,诸位不待见我,特地拖嫂嫂照顾我,还叮嘱我许多,怕我受了欺负。要我说,我们家王爷就是多虑了,诸位夫人都是再得体不过的,怎么可能给我脸色瞧呢。他也是关心则乱!”
她拿起手帕遮住唇,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当然这说出来的话就更讨打了。
岑王妃觉得心里更堵得慌,合着之前还没秀够,到这里继续。
并且这景王妃也是个聪明人,明知道是鸿门宴,却还来赴宴,旁人刚开口,她就先给人敲打起来。
薛妙妙这几句话,就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毕竟场上的夫人们,大半都是与岑王妃交好的,接到这品茶宴的帖子时,心里已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就是为了给景王妃难看的。
所以她们这些人过来,有的是抱着给岑王妃冲锋陷阵的,也有的是想敲敲边鼓助助威,好讨好岑王妃的。
毕竟夫人们的后宅交际,也能起到很大作用,还会帮到自家夫君的。
“景王妃,老身比你年长,就说一句不大妥当的话,如有得罪还请多多见谅。王爷与王妃夫妻恩爱自然很好,不过像这种类似闺房情趣的事情,还是不要当着大家的面儿说出来吧,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气氛陷入寂静的时候,有位老夫人开口了。
她的位置就在岑王妃的下手,年纪也比较大,桌子旁还放着一根拐杖,颇有一副气度。
薛妙妙扫了一眼,这品茶宴来的夫人们大多数还都算年轻的,这位老夫人是唯一一位年长者,周围的人对她还颇为尊敬。
她自然是不认得,流雨机灵,立刻凑过来轻声介绍此人的身份:“这位是秦御史的夫人,秦御史就是上回参我们王爷不认真上朝,夜夜笙歌的那位。”
薛妙妙挑眉,得,冤家路窄。
“秦老夫人此话有理,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的确不该拿在台面上说。不过诸位夫人问了我,我总不能撒谎呀,只能据实相告,反正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她笑眯眯的道,语气那叫一个乖觉,但是偏偏不低头。
你不让说我就不说了?呸,等着,我替老男人报仇来了!
秦老夫人被她怼得一怔,万万没想到她能给自己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回答,好像她说这些都是被逼无奈一样。
“景王妃这么聪明的人,可以委婉表达一下,不必说得那么清楚明白。诸位夫人也没有蠢人,肯定都能听懂的。”秦老夫人不放弃,她也是要为自家老头出头。
秦御史自从那次和景王开战过后,回府就病倒了,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臊得,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哪怕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头儿,此刻都招架不住了。
“老夫人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之前试过这法子啊,就上次的赏花宴,我走路姿势有些不对劲,诸位夫人一个个都追问关心我啊,我就说是身体不适,这够隐晦的吧?正如老夫人之前说的,我实话实说也尴尬啊,可诸位夫人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那叫一个激烈的讨论啊,还说我们王爷打我了,这是从何说起啊。我就算是把这张脸面给全丢了,也不能让我们王爷背负那样莫须有的骂名啊!”
薛妙妙立刻开口澄清,呵,她早就等着秦老夫这话呢。
让我含糊不清的回答,我之前办过啊,可惜我够聪明,其他都是蠢蛋。嘎嘎嘎……
其他夫人:……
原本该热热闹闹的品茶宴,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诸位夫人都觉得膝盖中箭了,景王妃是间接骂她们蠢呢,还是直接无差别攻击?
况且这个女人未免也太奸诈了,赏花宴那日,分明是她先误导她们,才导致后头的误会连连,结果她如今倒打一耙了,直接把责任都推到她们头上了。
“我们王爷最会疼人了,那日赏花宴还亲自来接我了,只要不违背道义的,几乎对我有求必应。他对我一片真心,千般好万般好,不过为了不让秦老夫人说我又拿闺房情趣说事儿,我就不多言了。正因为他这么好,我才不能让他背上这样的污名,若不是王爷后来来接我,亲自破了这流言,不知道还要传成什么样儿呢?吃一堑长一智,所以如今但凡诸位夫人们问什么话,只要能回答的我都据实相告,从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更不会欺骗诸位。”
她真是一张巧嘴,不过几句话,就把黑白颠倒,完全将自己塑造成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至于参宴的夫人们,则是理解能力差听不懂人话还爱嚼舌根子的长舌妇吧。
秦老夫人张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要脸,明显是干不过薛妙妙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了。
不过老夫人心中嘀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景王两口子还真是不要脸到一起去了,这种捧自己踩别人的话,也就她好意思说了,都不怕把人得罪死死的。
“景王妃,那我也说两句不妥当的话,多有得罪还请您见谅。王妃下次出行的时候,尽量不要做出让人多误会的举动来,这对大家都好,也不会有什么不好听的流言传出来了。”这位夫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紧挨着秦老夫人坐,应该也是相识的,看着秦老夫人出师不利,连忙后续补上。
“这位是秦夫人,秦老夫人和秦御史的儿媳妇。”流雨立刻介绍。
薛妙妙一听这个介绍,脸色当场就甩了下来,不再是原本笑嘻嘻的模样,反而直接摆出一副生气的态度。
“方才秦老夫人是长辈,我尊敬她,也听得教训。这位秦夫人虽比我年长个十几岁,不过想来也是平辈相交。怎么说话口吻如此冲?其实我也很好奇,我是不是得罪秦御史家的夫人了,两位上来头一句话都是有几句不妥当的话要说,多有得罪请见谅。我自然是不敢怪两位夫人的,不过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明知话不妥当还要说出来呢?这究竟是何意啊?”
她这几句话就完全不客气了,一改之前客客气气的态度,甚至摆出比秦夫人还冲的口吻来。
谁让她不舒服,她就找谁的茬。
“景弟妹多虑了,你也知道秦御史家里是做什么的,他们就是直言上谏,有时候话是不好听了些,脾气太直了,不懂得拐弯而已,弟妹莫要放在心上。况且就是给你个建议,大家也想日后好好相处,莫要再对你产生什么误会,闹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眼看都要吵起来了,哪怕岑王妃对薛妙妙一肚子不满,这时候也得开口解围。
当然这也是眼看秦家婆媳要输了,她才做回和事佬,若是败的是薛妙妙,她才不会多嘴,还要拍手称庆呢。
薛妙妙怒极反笑,她这笑模样就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岑王妃看着她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连周围的气场都变了,顿时心底一惊,暗想着莫不是她要发疯?
“嫂嫂不提这个便罢了,既然说起为了不让大家误会,那我这里也有些话不吐不快。老夫人说我把闺房情趣摆在台面上说,着实不雅。秦夫人又让我不要做出一些让人误会的举动来,也不知这两句话,两位夫人有没有跟秦御史说过?”
她这一句话正中靶心,要说谁最登不上大雅之堂,可不是秦御史嘛,成日盯着人家的夫妻情趣。
秦家两位夫人瞬间脸色苍白,原本想要给景王妃一个教训,没想到却被反将一军。
岑王妃心有余悸,幸好她没开口戳这个话题,否则如今下不来台的就是她了。
秦御史当初被景王怼得拼命要撞墙,虽然她没亲眼瞧见,但是如今看秦家两位夫人的面色,恐怕也不逞多让,要不是不能甩下众人离去,恐怕这婆媳俩都要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景弟妹,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们不管,两位夫人若有得罪的地方,我来替她们赔罪,来喝茶喝茶!”
岑王妃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当下举起茶盏抿了一口,明明茶香四溢,茶水入口她却只觉得苦涩难捱。
她觉得今日这仇恐怕是报不了了,还要让薛妙妙打了众人的脸。
秦家两位夫人出师不利,而且就结局而言算是惨败了,一时之间竟是没人再敢找茬,甚至连说话的人都甚少。
岑王妃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薛妙妙跟之前那个八面玲珑的景王妃,差别太大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仅不再谈和离的事情,还跟景王秀起了恩爱,要是之前有人告诉岑王妃,景王夫妻俩如胶似漆,她肯定是不相信的,要笑话那人把梦话说出来作甚,如今却成了事实。
而且之前总是面面俱到的景王妃,也似乎将圆滑全都收起,把锋利的爪牙暴露了出来,谁让她不痛快,她就成倍的反击回去,秦家婆媳俩就是个惨痛的教训。
气氛如此僵硬,岑王妃作为主人家自然不能任由这么尴尬下去,她冲着对面坐着的妇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就开了口。
“诸位,最近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可看了?白面书生的都挺不错,前几日他写的《落花记》正好出了最新一册,那小公子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认错了当时救他的姑娘……”开口的人声音清脆,像是玉珠相碰一般,极其悦耳,很聪明的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最近大受欢迎的话本上,果然众人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薛妙妙微微一愣,因为这声音有些耳熟,她抬头一看,说话的这人样貌的确相熟,只不过因为岁月留下了痕迹,所以一时之间有些辨认不出。
“这位是工部斐郎中的夫人,姓齐,单名一个萱子,一向与您不太对盘。”流雨冲着她耳语道。
伴随着“齐萱”这个名字的冒出来,她瞬间就想起来了,那还不是一般不对盘,她们俩差不多大,自小就结下的仇,都是高门贵女,性格骄矜,谁都不服气谁,从初次见面就闹得不高兴,交际圈还差不多,每次参加什么宴都能碰上,那这小小的私怨,就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偏偏两人都还嫁在了望京,工部郎中从五品,虽说借了许家的东风,但也足见这位斐郎中年轻有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因此是不少人拉拢的对象,这贵妇们的集会自然也不可或缺,所以更是会撞上。
齐萱话本这个话题一开,果然引得不少人开口,显然这些贵妇们除了掌家之外,还有大部分的空闲时间,看看话本听听戏,是很好的消遣方式。
薛妙妙以前也常看话本的,只不过她这十年什么记忆都没了,那自然也不会记得最近流行什么故事了,所以人家说什么,她都是双眼一抹黑。
“哎,白面书生写的是真好,我都替话本里这一对苦命鸳鸯担忧,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成?”
“肯定能成的吧,白面书生前面几本,虽然都多有波折,可是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看得我都揪心。”
大家探讨的特别热烈,就连秦家两位夫人都缓和了面色,加入了探讨之中。
薛妙妙傻了,她不仅加入不进去,而且还抓心挠肺想知道剧情,她们说的这故事好似还挺好看的,落难公子配上高门小姐,却认错成小户千金,与人家都下了定,险些成亲……
这故事可真的足够曲折,她恨不得立刻找了话本来看,而且对其中的细节是非常想知道,却又无法加入话题,她一问肯定得露馅。
“景王妃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说起话本,你可是最精神了,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莫不是还没看白面书生的书吧?”齐萱原本开这个话题,也是有意想让薛妙妙缓和一下,别再气了,免得场子更加难看。
虽然她心底是极不情愿的,但也不愿意看岑王妃的品茶宴落得凄冷收场,所以主动递了梯子。
万万没想到,这个梯子薛妙妙没接住,相比平时的兴头十足,如今的景王妃倒像是被人冷落了一般,一句话都搭不上,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薛妙妙正竖着耳朵听得认真,结果齐萱这句话冒出来之后,瞬间大家都不说剧情了,反而把目光投向她,一直在打量她。
她憋气,你们别停啊,那小公子到底是怎么退了亲,你们倒是详细说说啊。
“嗯,没看呢。”薛妙妙见到齐萱,就想怼回去,但是为了能听故事,她忍。
可惜齐萱却不让她如愿,捂着嘴笑了:“哎哟,那肯定是你家采买的小厮不够尽心,每回白面书生的话本开卖,都要提前连夜排队的,还有人家为了第一时间买到,都提前两天去呢。既然景王妃没看过,那我们说话的时候就小些声,免得破坏了她看的兴致,故事特别精彩,景王妃还是亲自看比较好。”
她这个提议说完之后,果然大家的声音都压低了,三三两两的凑一起咬耳朵去了,当真把她排除在外。
岑王妃眼睛一亮,几乎要拍手称快,哈哈哈,万万没想到,景王妃前面大放异彩,一副谁敢招惹她,她就打脸的解释,结果竟然折在了话本上,看看她憋屈的。
虽然景王妃一直想要表现得不在意,但是她那双滴溜溜转得大眼睛啊,还是出卖了她好奇和不甘心的情绪。
可惜这里的夫人们都是向着岑王妃的,没人搭理她。
薛妙妙气闷,猛地灌了一杯茶。要是别的事情冷落她便算了,反正她也不稀罕跟她们虚与委蛇,偏偏是话本!
她当姑娘的时候,最喜欢看话本了,每次都是话题中心,结果如今竟然成了边缘人物。
啊啊啊,她真的很想看!
“景王妃,怎么样,你想知道这《落花记》最新册究竟说了什么吗?”齐萱看她气苦,笑得更加得意了,不等她回答便笑意吟吟的道:“想知道啊,不如夸夸我们,岑王妃看得最全了,你第一个先夸她,她必定能给你讲的极其生动,引人入胜。”
薛妙妙真的很想翻白眼了,呵,这个丑婆娘还想要她夸,那何止是夸啊,就是要她低头罢了,在她这个望京第一美人面前,她们也配要夸奖!呸。
“哎,其实我最近不喜欢白面书生的话本了,都好几本书了,总是那样的发展趋势,其实改了里面人物的名字,那不都一模一样了,没什么新意,老套得很。”
哼,吃不到葡萄我就说葡萄酸!酸酸酸,嘤嘤嘤,酸死我算了,白面书生写得肯定很棒吧,我想看!
等我回去就看,然后再花点银子买大礼派人送去,我要提前看大结局!
“哟,景王妃又说笑了,谁不知道这话本里,白面书生的卖得最好,深得后宅夫人小姐们的喜欢。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得,莫不要因为自己没看过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惹得白面书生伤心,我们这些书友可不饶过你!”齐萱歪了歪头,声音显得越发清脆,薛妙妙却只觉得异常刺耳,再看到齐萱脸上那抹得意洋洋的笑容,更是觉得心情不畅。
“我之前都说了,我从来不说谎。因为最近看到更有趣的话本了,所以才没让人去买白面书生的。”她肃着一张脸,说得极其认真。
景王妃都摆出这样的态度了,大家就信了几分,毕竟为了这种事情,的确没有说谎的必要。
“是谁?快说说,否则我是不信的。”
“我也不信,白面书生写的最好!”
薛妙妙抬头挺胸,胡诌一个名字:“兰竹君子。”
什么白面书生,不就是个小白脸嘛,听听我这兰竹君子,光名字就足够让人想象的。
“咦,没听过啊。”
“我也没听过,写了什么啊?”
大家纷纷摇头,皆表示没看过。
薛妙妙心里畅快,抚掌轻笑:“那也只能是诸位夫人无缘相看了。”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没见过世面,不过念在这兰竹君子是她瞎编的份上,就给这些人留点面子吧。
“景王妃莫要哄人了,这各大书店里每日卖什么话本,我都一清二楚。虽说我不比景王妃家大业大,店铺众多,但是手里好歹也有两家书店的,这世上就根本没有兰竹君子这个人,诸位夫人莫要被她骗了去。定是景王妃没看过《落花记》,被我们大家笑话的不好意思了,诸位快别笑了,若是景王妃真的挂在心上了,去景王爷那里说上一说,我们可就成了罪人了!”
齐萱冷笑一声,不紧不慢的开口,瞬间就把她的谎话给戳破了。
薛妙妙脸色涨红,倒不是因为被拆穿,而是被气的。
这话谁都能说她,就是齐萱这个女人不行,她们从小一路攀比到大,好在她薛妙妙的命更好,长得比齐萱好,门第比她高,嫁的也比她好,怎么可能输在一本话本上!
“呵,斐夫人也说了,我是家大业大,手里的店铺不知凡几。这兰竹君子就是我们书店请的写书先生,只不过话本还在印刷中,没有面世。我看过摘抄后的手稿,那简直惊为天人,不知比那白面书生高强多少倍,到时候若是要开卖了,还请诸位夫人多多捧场啊!”
她坚决不会认输,从今天开始,这世上就有兰竹君子这个人了,而且写得话本比白面书生的强上数倍!
齐萱被她奚落的面色又青又白,不就家里多几个臭钱嘛,还真的显摆上了。
“成啊,我们等着呢,还会多多给景王妃宣传的,让诸位夫人小姐们都知道兰竹君子的大名,若是到时候没有书面世,景王妃,这就成了全望京的笑话了!”齐萱咬牙切齿道。
“那你们就瞧好了吧!”
薛妙妙冷哼一声,昂起高贵的头颅,摆出一副你们这些穷人,怎配与我这种财神婆说话!
***
景王来接人的时候,又是摆了个大张旗鼓的架势,争取让大部分的夫人都瞧见他对薛妙妙有多体贴,好充分的满足王妃的虚荣心。
不过今日气氛似有不对,首先那些夫人们并没有多诧异,哪怕景王再体贴,也丝毫没有流露羡慕嫉妒的情绪,相反还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似乎等着看什么好戏。
至于薛妙妙,虽然脸上一直摆着笑,但是作为枕边人,萧烨几乎瞬间就发现了她不太开心。
直到上了马车,车夫赶着马车行了一段路,薛妙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不振下来,活像个丧失了活着的意义一样。
“怎么了?真受欺负了?”萧烨有些好奇,以薛妙妙十六岁的光棍性格,不该受欺负啊,旁人不因为她丢脸面就算她手下留情了。
薛妙妙歪在旁边的软垫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失忆啊?谁来把我十年的回忆还给我,我真的好难过啊……”她呜呜咽咽的,眼眶红了一圈,显然是极其委屈的。
萧烨心头一颤,薛妙妙丢失了记忆之中,一直都是快快乐乐的模样,比之前要开朗活泼许多,好像真的回到了天真少妇的时候。
他也一直以为,只要他多加安抚,她就不会害怕。
毕竟她从来没有表现出害怕,反而成天笑嘻嘻的,但是如今她却因为失去记忆而要哭了,她也是害怕的吧。
“别哭,是不是今日的品茶宴,有些说了什么难听话刺激到你了。你别怕啊,十年记忆丢了,但我还是你的夫君,始终都在你的身边,那些丢掉的回忆,我们可以共同找回来。我会带你去放风筝,看火红的枫叶,陪你赏荷、听风、品香,踏遍万里河山,看遍这世上所有美景……”他将她抱在怀里,拿出锦帕给她轻柔的擦眼泪,声音也无比温柔,像是冬日里的炭盆一样,想要把她的全身心都暖热。
“呜呜呜,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一丁点都不记得啊!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啊!”她缩进他的怀里,抬手恨不得捶死自己。
萧烨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心疼的不行:“没事的,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反正也不是多美好的回忆,我会给你创造更好的。”
“哎,我肯定看过许多的话本,却一个故事都不记得了,我真的心好痛哦!”她长叹了一声,似乎不那么悲伤了。
萧烨的心疼戛然而止,面如死灰:???
没有风景也没有他,薛妙妙在乎的只是她看的话本,其他什么回忆都是狗屁,都是狗屁!
“王妃。”他凑近她,轻声喊她。
“嗯?”她还不知道危险的来临。
“你大概是嫌活得太痛快了是不是?”他张嘴咬住她的耳朵,手还摸到了她的脖颈上,只要稍微一合拢,就能把她这纤细又白皙的脖颈给拧断。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她立刻叫道,争取宽大处理。
萧烨真是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撒气了,他还不如她看的话本?
她之前开开心心活蹦乱跳的,原来是真的开心,对于丢失跟他十年之间的夫妻感情,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因为能甩掉他这个大棒槌,而开心到无法自拔,嘴角疯狂上扬。
今日应该是被人提醒了,才想起她也不记得话本里面的故事了,顿时委屈的不行,悲伤到无以复加。
那些都是她夜以继日、通宵达旦看完的话本,把一个个故事都珍藏在心里的,怎么可以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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