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当年是朕愧对了爱卿。”

皇帝一脸沉痛的说道,“只是逝者已矣,爱卿还要珍惜当下才行。”

“爱卿可知道跪在爱卿身边的婉月,是你在失去失踪被苏家女救起失去记忆的那段时日,入赘扬州苏家留下的血脉。”

余文海闻言倏然抬起了头,“陛下……”

“爱卿不用多说,朕听祝太医说了,爱卿这些年一直没法想起失踪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皇帝根本不给余文海出声的机会,又继续说道,“也是朕惭愧,当年爱卿回来,朕都没想到问问爱卿失踪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还是前几日元妃告诉朕,爱卿回来后竟没有失踪那段时日的记忆,导致爱卿和在外的血脉妻子竟阴差阳错失散了十几年。”

“那苏家女更是为了寻你,苦苦找了十几载,如今人也在宫内,朕便做主让你们见见。”

皇帝说完也不允许余文海出声反驳,直接朝身后的近侍吩咐,“传苏氏。”

没多久一个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的三十来岁的妇人出现就在了宴会现场。

“苏郎,是你吗,是你吗?”

她神情激动又不敢置信的去到了余文海身边,在见到余文海脸的那一刻眼里的泪就流了下来,她捂住了嘴,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还真的是,真的是苏郎……”

苏氏哭着笑着,最后又忍不住悲呛的失声痛哭出来,“苏郎,你怎么能就丢下我们娘两就不声不响离开了呢,你可知道我发现你失踪后找你找得有多苦。”

“我当时怀着月儿呢,天不见亮的就拿着你的画像出去,到了天黑才回来,绣鞋走破了一双又一双,还几番险些流掉月儿,到了生下月儿,我都没放弃过,整日整夜翻遍扬州城找你,这一找便是十几年,如今月儿都已经十五了,而我……”

“而我,却是已经老了。”

苏氏说着,又慌乱的去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老了,人老珠黄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了……”

苏氏说着就要去抱余文海,余文海却木着一张脸瞬时躲开了。

苏氏微愣了一瞬,就动作极快的收回了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痛哭着,眼泪肆意的往外挥洒着,她脸上布满了绝望和哀恸,看得人心生不忍。

宴会的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不顾场合低声讨论起来了,有对余文海的指责,也有对苏氏的同情,更有对这造化弄人的感叹。

“娘,您别哭了,别哭了……”这时,苏婉月也已经跪着到了近前,抱着苏氏哭红了眼。

“对,月儿,月儿,这就是你爹爹,你快叫爹爹,你不是小时候经常找娘要爹爹吗?如今娘总算为你找到爹爹了。”

苏婉月似乎有些挣扎,可因为拧不过母亲,最终还是朝余文海叫了一声,“爹!”

宴会中,上演着一场动人的认亲场面。

;只是得忽略掉被认亲的余文海从头到尾一脸木然,连声都没出一个。

“恭喜苏姐姐了,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余大人为人忠厚,之前是不知你们母女的存在,如今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元妃似乎被感动的红了眼,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和苏氏说道。

“这事还要谢过娘娘,若不是娘娘,民妇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夫君,只能去京城贴一张张的画像了。”苏氏一脸感激的对元妃一个劲儿的磕头。

“苏姐姐不必如此,你救过本宫,本宫做的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元妃温婉的笑了笑,然后又偏头和皇帝提议,“陛下,苏姐姐这十几年一直苦寻着余大人,情难可贵,臣妾瞧着都忍不住心生感动,想再帮帮她。”

“当年余大人是入赘苏家的,按理说苏姐姐应该为正妻才是,只是如今余大人已有正妻,不若您做主赐苏姐姐为余大人平妻之位,也算是弥补当年的事了。”

“爱妃说的是,朕本就在想怎么弥补下当年的事,如此这般也好,也算是成全了余爱卿一家团圆和苏氏的一片痴情……”

“陛下,臣妇有话要说。”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余微就站了起来,打断了皇帝的话。

她忍不了了,她不知道便宜父亲和魏翌是什么打算,她也不知别人是什么看法。

她只知道,一旦皇帝赐了苏氏做平妻,就是肯定了她在余文海失踪那段时间的正妻之位,那这样又将她母亲置于了何地。

不管她母亲怎么对她,她母亲都是生养过她的人,余微觉得她还是不能作为旁观者来对待这事。

她是她母亲的女儿,她理应站出来为母亲争取她应得的权益。

“请陛下三思要赐这位苏夫人给臣妇父亲为平妻的决定。”

余微说着,就走到了宴会正中央跪下,她腰板挺得笔直,脸色固执又认真。

“这位苏夫人当年和臣妇父亲在一起的时候,臣妇的娘亲还在,臣妇母亲才是臣妇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是这苏夫人为了平妻,那又将臣妇母亲置于何地?”

“难道说逝者就不值得大家的尊重了吗?”

“臣妇的母亲当年为了替父亲诞下子嗣,不惜拖着病弱之身也要怀上身孕,在父亲失踪的那些日子,母亲更是以泪洗面,损伤了身子,导致早丧。”

“臣妇不希望,她的一片痴心,在她死后变得一文不值,成为一个荒诞的不值一提的笑话。”

“何况自来都是聘者为媒奔为妾,苏夫人当年让臣妇父亲入赘,也并没有经过臣妇祖父祖母的同意,那就只能为妾!”

“说的对,聘者为媒奔为妾!”

出声的义武侯老夫人,她也来到了正中央,也不管皇帝和元妃的脸色难看,她施了一礼就朝余文海道。

“余大人,老身问你,你可记得当年你求娶小女之时,对老身和侯爷承诺过什么?”

余文海完全没想到余微会突然站出来,一时都有些懵了,生怕他的女儿从此更恨他,不再理他。

此时见岳母也站了出来,他更是一个头两个大,慌得不知如何反应了,他赶紧回道,“回岳母大人,女婿不敢忘,女婿承诺过,娶了芊娘后,不论什么原因,后院绝不会有妻妾,哪怕她没有子嗣。”

“你还记得便好,余大人已然对不起老身的女儿,老身不希望余大人还让老身女儿在死后都不能得到安宁。”

“自然,女婿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便是芊娘,不敢再行对不起她之事。”

余文海说着,就转身看向皇帝又拜了拜,“陛下,臣感激陛下为臣着想,只是臣想告诉陛下,臣前些日子已经想起了失踪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余文海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惊了。

皇帝和元妃似乎意识到什么,面色陡然沉凝下来。

苏氏更是面色惨白,脸上慌乱不堪,她下意识的去拽住了苏婉月,力气之大,让苏婉月差点痛呼出声。

余文海却是根本没理会他们的反应,直接说起当年的往事。

“臣当年是被苏府家丁从后山湖中救回苏府的,醒来后臣发现自己失忆了,也没有在身上找到能证明臣身份的东西,便打算离开苏家,去官府看看有没有臣身份的线索。”

“却不想当时苏家的老爷子,竟直接将臣下药抬进了苏家大姑娘的房里,让臣成了苏家大姑娘的赘婿。”

“但那晚之后,臣再也没去碰过苏氏,臣对苏氏也从来没产生过男女之情,是以臣愿意用别的方式去弥补苏氏,却绝对不会娶她为平妻。”

“至于苏婉月……”

余文海顿了顿,“不瞒陛下,实际前一阵子,她就已经冒充小女微儿的名义上门来与臣相认过了,臣也让她进了伯府大门,还特地精心为她寻了一门亲事,只可惜她看不上臣为她寻的那门亲事,打伤了臣的小女儿就跑了。”

“臣想,她应当不愿意做臣的女儿的,不如便这般算了,放她自在,当然,臣怎么也算是她的生父,可以给她一比钱财作为嫁妆。”

余文海的话说完,皇帝和元妃的脸已经冷沉如冰一般了,元妃一贯温婉的笑再也挂不住了。

倒是一旁一直沉默的太后这时终于出了声,“如此说来,当初余大人还是被算计成了这苏府的赘婿,而这苏姑娘也已经上门认过亲了?”

太后说着,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元妃,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与你所说有所不符?”

“这,臣妾也是不知,婉月和臣妾说的确实是她和母亲上京认亲,还告诉臣妾,她并不知生父是谁又在哪儿,将画像给臣妾看过后,臣妾才认出画像上的人是余大人。”

文人重礼节,时下更讲究不让血脉流散在外。

苏婉月上门认亲,余文海却是根本不认,直接以远房亲戚的名义给苏婉月找了门婚事试图打发,这事揭出来只会让余文海受人诟病,甚至遭到弹劾。

正因为这样,元妃和魏尧便断定余文海不敢将苏婉月到过府上一事揭出来,才编了这样一个故事。

又哪里能料到余文海当年的入赘竟然是被迫的,而余文海不但想了起来,还毫无顾忌的,将所有事都当众指了出来。

元妃搭在膝上的手紧了紧,她颇为失望的看向了苏氏和苏婉月,“苏夫人,婉月,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们母女在哄骗和利用本宫不成?”

苏氏本就被余文海的话吓得脸色煞白,再听到太后元妃这么一质问,她心头一慌,竟是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娘!”

苏婉月赶紧接住她娘,“娘,你醒醒,你醒醒啊!”

“娘娘,民女娘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受不住晕过去了,她身上还有伤,求娘娘找人救救她,救救她……”

苏氏是苏婉月在这世上唯一还在乎的人,她这时已经不用装,就已经流出了泪,一边哭一边摇头道,“没有的,根本就没有的,民女母亲没有强迫过父亲,母亲一直告诉民女,她和父亲多恩爱的。”

苏婉月她不确定苏氏到底是不是如余文海所说那般,但如今她也只能相信苏氏没有做过,也只有这样,她们才能保住性命。

苏婉月说着,顿了顿,又继续悲戚道,“至于认亲,这事民女没想瞒元妃娘娘,只是子不言父过,民女不知道怎么和娘娘说起认亲这一伤心事。”

“民女确实是上门去认亲了,可父亲根本不愿认民女,还将民女软禁了起来,府上二姑娘还成日带人过来殴打民女,民女受不住才逃出来,打算带着母亲一块儿回苏州的。”

“可不成想,父亲竟因不愿人知道民女和母亲的存在,败坏了他名声派了人来追杀民女和母亲……民女母女遇到娘娘的时候,已经是被追杀的走投无路了,母亲为了能让民女活下来,才冒死上前救娘娘,只希望娘娘能庇护民女,让民女免丧于父亲之手。”

“娘娘,民女和母亲并不是故意欺瞒娘娘,是实在不知如何与娘娘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苏婉月说着,头开始一下又一下的在地上磕着,“若是一定要罚一个人,娘娘就罚民女吧,和母亲无关的,都是民女的错,是民女非要找父亲,母亲才会上京的。”

这时候,苏婉月越发的感觉到自己如蝼蚁一般卑微,受人掌控,明明是一早商议好的事,如今出事,元妃却立即将她抛开让她来背下这所有的事情。

这就是弱和没有权势带给她的劣势。

苏婉月紧拽着垂于双侧的手,眸中恨怨翻滚,她的头却在地上磕得越发响了,很快她额上出现了青印,也有血被磕了出来。

世人都是偏帮弱者的,苏婉月这样的动作和话做出来,说出来,在场的许多人都心生不忍了,他们甚至在怀疑余文海在

为了不想负责任说谎。

元妃也没想到苏婉月竟然有如此本事,能将死说活,她不由高看了苏婉月一眼,还示意嬷嬷领御医去看她母亲了。

“太后,这事臣妾认为也不能光听余大人的片面之词,婉月母女毕竟是弱女子,若是真如余大人所说,又哪能上门来认亲啊。”

“皇祖母,孙儿可以证明岳父大人说的是真的。”

这时,魏翌上了前,拿出了一份绢帛和信件,“这是十几年前在扬州城任知府的杨大人派人送来的认罪书,他言明,当年收了苏家老爷的钱财隐瞒了岳父的下落,并在岳父去知府府打听自己的身份时,将岳父赶了出去。”

“也就是说,当年苏家老爷是知道岳父的身份的,他只是想借此将女儿嫁给岳父,只是没想到岳父恢复记忆后,会直接忘了失忆的那段过去,因为心里怕,他一直到死都没有告诉苏夫人事情真相,任她满大街寻人。”

“除此之外,我这里还有一份苏府老仆的一份知情书,他们也证实了,当年苏家老爷确实是让他去知府府上送过钱财和信件。”

“另外苏夫人当年确实是在父亲算计了岳父大人后,顺理成章的进了岳父大人的房门,也就是说,苏夫人明知道自己父亲算计了人,却依然同意了。”

“至于苏婉月去伯府认亲一事,稍微派人去伯府一打听就会知道,余府二姑娘如今还重伤在床,岳父之前为苏姑娘安排的亲事也是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至于苏姑娘逃出去遭到追杀一说,孙儿想,岳父府上应该没有如此能人。”

魏翌说完,在场瞬间静了下来,苏婉月更是一脸死灰的瘫在了地上。

她明白,她最后的拼命一搏,已经彻底完了……

而这时,魏翌手中的证据,已经由宫侍拿到了太后和皇帝的桌上。

“这可真是出闹剧!你们将皇家宫宴当成了什么,可以利用生事的儿戏不成?”

太后拿过桌上的绢帛粗粗看了两眼,面上已经染了怒意,她起了身,“皇帝,苏氏母女既然是你同意元妃带进宫的,那你就看着处置了,另外元妃不明真相,不辨是非就贸然热心,罚俸三年,明日起开始禁足三月。”

太后说完就走了,也没管皇帝脸上的难看。

太后走后,皇帝就脸色阴冷的起了身,“来人,苏氏母女罪犯欺君,即日起发配边疆流放,不得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