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宫宴,是大魏每年都会有的宴会,主要有六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参加,宴会现场还会举行花灯会,是宫内比较盛大的一场宴会,十分热闹。
余微不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但这次和之前不同。
之前她是以魏翌未婚妻的身份同祖父祖母一块去参加宴会,这次却是以魏翌妻子,瑞王妃的身份去,她难免有了几分紧张,也怕出错。
在孝期的缘故,她不适宜穿太过艳色的命服,只挑了身银青色大袖衫,外披一条蹙金绣云霞翟纹霞披,头戴九翚冠,上了淡妆,明艳动人间又贵气夺目。
魏翌从未见过她这般装扮,愣了一瞬,才伸手去牵她上马车,触及她手心的湿润,不由温声问她:“可是紧张?”
“有些。”
余微点了点头,能不紧张嘛,今晚的宴会就是针对他们来的,算是一场硬仗。
也不知他和她爹打算怎么处理苏婉月的事,这几日她问他,他也不细说,只说让她别担心。
“别担心,没事,我们很快回来,嗯?”
她脸上有妆,担心花了她的妆,魏翌只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温声安抚她道。
“嗯,我知道了,也不是太紧张,宫里也不是没有去过。”
余微不想让魏翌觉得自己什么都怕,深吸口气后放松语气回道,又转开话题问他,“魏柔不是从皇陵回来了,怎么没回王府?”
“在宫里。”
魏翌淡淡回了声,对这个便宜妹妹,他向来是淡淡的,若非这次皇帝算计到了他头上,他都没打算管这事。
“哦。”
余微知道他不打算多提魏柔,便没再问了。
魏翌伸手从马车壁箱中拿出一些糕点递给她,“先吃些,宫宴上的吃食就别碰了。”
余微之前参加宫宴就听祖母说过,宫内水深,吃食及茶水能不碰便不碰,今晚皇帝设宴目的不纯,更应该小心。
是以她点头应了一声,就拿过一块云糕小口小口嚼起来。
魏翌在一旁宠溺的看着她吃了会儿,又取出暖水釜的热水给她斟茶。
等余微垫吧得差不多了,也到皇宫了。
这会儿宫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人也是川流着陆续进去了。
余微下了车,就领着到了跟前的青霜刻意朝前走了几步,等石松将魏翌带下马车。
她这些日子也感觉出来了,这个男人好强,不愿她看到他软弱需要人掺扶帮助的一幕,才每次下梯步或者要上马车前都会先她一步,提前去等她。
余微感到心疼更心酸,可她在这事儿上却是不能为他做什么,只能如他所愿,尽量的去避开这些他不愿意她看到的狼狈。
而就在余微等魏翌下马车的功夫,义武侯老夫人,余微的外祖母朝这边走了过来,然后在离余微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看着余微。
她身边不似以往宫宴那般有几个舅母陪着,这次只有一个老嬷嬷随伺在左右。
自从祖母去世后,余微就没参加过宫宴了,是以她也有几年没见过义武侯夫人了。
几年不见,这位以往一脸肃容的外祖母,如今已是头发花白了,眼角也有些下垂,不过望着她的眼神却不如以往那般凌厉又复杂了,透着几分慈和。
知道他们对她并没有不闻不问后,余微对义武侯老夫人也没了以往那种畏惧感,只是从来没和她近距离接触过,余微还是有几分紧张,她紧了紧手才上了前屈膝和她请安:“外祖母。”
魏翌这时也已经下了马车,见到义武侯老夫人,他也没觉得诧异,神色淡然的到了余微身边,微弯了
弯身和老夫人见了礼。
义武侯老夫人见余微上前给她请安,神色微微动容,她下意识上前了两步,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她捏着手上的拐杖紧了紧,最后平复了神色语气平静的对余微说道,“一块进去吧。”
她说着,将权杖换到了左手,朝余微伸出了手。
余微见状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才赶紧上了前去掺她。
余微不知道外祖母怎么突然对她改变了态度,不过这些年她感受到的亲情太少,面对这样一个白发老人的亲近,她有些拒绝不了。
哪怕她曾经也怨过外祖母他们对她多年的忽视和迁怒。
“他对你可好?”走了几步后,老夫人朝余微问道。
余微此时有些出神,听到老夫人问的,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眼由石松推着,离她不远不近的魏翌,然后极为肯定的低声应了声:“好,他对我极好。”
再没有谁比他对她更好的了,她还没说出口的事,他都能去为她做了。
知道她喜欢吃,府里的吃食就没断过,大江南北的美食,各类珍稀果子都被他搜罗了来,便是寒冬雪天,新鲜果子也没断过她的,每日汤汤水水更是变着花样的送到寝房来。
她喝得腻了不想喝了,他还会变着法儿的哄她喝,喂她喝。
住一块儿后,青霜青蒿都闲着了,似乎她的任何事,他都喜欢亲力亲为,更衣梳洗,描眉绾发,哪怕他每次做这些都会浪费大半日功夫,他也是乐此不疲的。
余微想着,微抿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面上带着甜蜜的羞意。
义武侯老夫人偏头看她一眼,见她面色红润,脸上还挂着娇羞的笑,心知她确实过得不错,心里放心了几分。
她老了,才开始学会反思自己,才意识到这些年自己错了,犯了和小女儿一样爱钻角尖的毛病。
当年她去看小女儿,小女儿日日以泪洗面,总说这个女儿克她,害死了她原本该为余文海诞下的嗣子,还克得她家宅不宁。
她开始还说小女儿多想,那妖道不可信,可后来小女儿因此郁结于心没了,她心里便信了几分也带了几分怨。
她那时也总忍不住想,若是小女儿没执意要怀孕生子,若是老天如了小女儿愿,让她生下的是那个男孩儿,会不会她的小女儿就能活得长一些。
她的小女儿也是她老来得子的老女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么早早的就去了,她恨也怨。
就在这样的恨怨中,她对才两岁来的外孙女就生了隔阂,生不出亲近之意了。
后来余文海那个畜生在小女儿死后还没一个月就娶了新妇进门,她更是怒不可遏,对余府的人充满了厌恶,干脆就断了亲。
以至于这么多年她们都没上门见过,只通过瑞王府了解些消息。
可仔细想想,孩子何其无辜。
她也是小女儿最初充满着期待,执意要生下来的,可生下来后,却是人人都嫌着。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被平安的生下来了罢了,却得无辜的承担着她们大人的迁怒。
只可惜,她醒悟得太晚,是在她出嫁才两日就传来她没了的消息的时候才幡然悔悟。
那时候她才悔不当初,怎么这些年她就没好好瞧瞧她呢,到底也是小女儿的血脉啊,她的外孙女。
听到她又醒来的消息,她就想上门去见见她的,只是没脸啊,这么多年的冷待忽视,让她没脸再去见她,听她再叫声外祖母。
“好,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唇角蠕动,喃喃几声,也没再吭声了,只是眼眶红着,略有蹒跚的步子渐渐慢下来。
她不说话了,余微也不知道和这个见过数面却从未接触过的外祖母说什么,两人便这么一路沉默的走着。
等到了宫宴的地儿,义武侯世子夫人也迎上来接老夫人了。
余微见状竟是松了口气,上前行礼叫过舅母,就和老夫人施礼告了退,转身去推魏翌去他们的位置上了。
身后,老夫人望着余微二人离开的视线一直舍不得移开。
“母亲,您若是喜欢微微,过两日儿媳给她递拜帖让她上门来陪陪您。”义武侯夫人见老夫人盯着余微远去的背影神色哀伤又不舍的样子,不由提议道。
虽说还在孝期,但上门见自家外祖母却是没问题的。
“不用了,早些年她那么苦,我们没过问过,如今就别上门去扰了她了。”
能和那丫头走这么一路,她已经算是满足了。
“是,媳妇知道了。”
义武侯世子夫人一向孝顺,以婆母为重,听到她的吩咐,她赶紧应了一声,小心掺着老夫人往她们的位置上去了。
这会儿宫宴上这会儿已经聚满了人,大臣们纷纷就坐了,见魏翌来了,倒是有几个大臣上前来寒暄了几句,不过并不多。
毕竟魏翌如今虽成了瑞王,可他因为双腿的关系并不能入朝,也就少了那么几分结交的必要。
倒也乐得清静。
而余微自见了老夫人,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到了位置上扶着魏翌坐下后都还是如此。
魏翌看见了,很是心疼,也没想着带她去和武安侯府的人打招呼了。
匆匆应付完几位上前和他寒暄的大臣,他就拉过她的手说道,“等过几日我陪你去义武侯府拜访下。”
“不用了。”余微回过神摇了摇头,拒绝道。
她知道他的意思,他心疼她,怜惜她,知道她从小缺失亲缘更渴望得到这些。
不过那都是之前了,现在她虽然会因为外祖母的突然亲近受一些影响,却是不想了,不渴望再修复什么了。
因为她现在有他了,有他在身边陪着呵护着。
她现在心很满,腾不出别的地去装其他了。
“夫君,我觉得今后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挺好的,没有旁人更好。”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特别好,你觉得呢?”
此时,她一双潋滟的眸子盯着魏翌,嘴上糯糯的和魏翌说着,语气真挚又满含情意。
魏翌瞧着,听着,觉得浑身都酥酥麻麻的,说不出的一种滋味,极震撼又激动,心里更是一阵的翻山倒海。
你只有我,我只有你……
他耳中不停地在回荡着这句话,一个个字眼都化作了蜜糖一般的撒在了他的心间,让他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甜,又略起汩汩入髓的涟漪。
许久,他望着她笑了,眸中星光点点又雾色渐起,他轻声回了声,“我觉得也是……”
挺好!只有他和她,再没有旁人,他的心里只装的下她,她的心里也只装得下她。
这时的余微还不知道,她的这句话让她今后多年都在为能生一个孩子绞尽脑汁,更是对这男人使出了十八般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