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微六岁前,和魏翌的关系就似一般的青梅竹马。
准确说来,两人比青梅竹马还要好,她是给魏翌启智的一道光,魏翌则是唯一陪着余微的玩伴。
可一切就在先王妃死后,魏翌十岁,余微六岁那年发生了骤变。
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一直对余微宠爱有加的先王妃死了,侧妃江氏被扶了正。
十岁的魏翌一夜间长大成人,接手了先王妃留下的产业,也不再似以往那般去伯府看余微了。
余微失去了先王妃这个庇护,魏翌这个唯一的玩伴也不过府来找,加上祖父不理内宅,经常外出游历,祖母和父亲对她的忽视,导致府中下人看菜下碟,对她越发冷待起来。
后来再有了段氏背后的指示,余微受到的苛待也就更严重了。
冬日屋内不燃碳,夜里给她打开窗,饭菜吃残羹冷炙已经是常事,渐渐的丫鬟婆子还会偷偷的对她下手,并恐吓她若是老伯爷和老夫人知道了这事,出事的不是她们,而是克亲的她。
也是那会儿,余微才开始知道,她生来就不受祖母和爹爹不喜欢的原因。
原来她生来不详,刚出生她就将弟弟克死了,后又将娘亲克死了,如今连龚王妃都被她克死了……
她的翌哥哥就是因为她克死了他娘亲,才会不再来府上看她。
余微那会儿才六岁,之前有先王妃护着,魏翌时常来看,也算是被护着长大,一时间听到这些,只觉得天都快崩塌了。
她不愿意信,她天天盼着,等着魏翌来找她。
然而,一日又一日过去,魏翌都没来,似乎就真的如下人所说,他不会管她了,不会再要她了。
精神上的摧残是可怕的,丫头婆子日夜在她面前这般重复着那些难听话,渐渐的她自己都这么认为了。
她克人,和她走得近的,都会被她给克了……
到后来有一天,她忍不了婆子的打骂把自己藏了起来。
这时婆子却来找她,说了魏翌来府的消息。
她高兴坏了,她正打算出去,想去问问魏翌,龚姨母是不是真的是被她克死的,他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要她了……
然后她就听到婆子对她说:“大姑娘,瑞王府世子今日可不是来看你的。”
“你啊,就是先王妃给他定的童养媳,如今王妃都被你克死了,你就是个害死他母亲的凶手,他恨你还来不及呢,哪还会要你啊。”
“你可别觉得自己能攀上王府的高枝儿了,你自己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呐,你就是个克人的灾星,瑞王世子本身就身有残缺了,你再克他一下,那不是直接要了他的命呐。”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闺女啊,早就掐死咯,哪留到现在来克人啊。”
“你要是真为了那世子好啊,就别祸害了人家,还妄想嫁进王府了……”
那话是真的戳人心窝子,便是成年小姑娘都会受不了,更何况余微才六岁大点的小姑娘。
她不想看到疼自己宠自己的翌哥哥再被自己克死,她也不是要嫁进王府攀什么高枝。
于是她大哭着跑到了魏翌面前,“我才没想嫁给你,我也不想做你的什么世子妃!”
“我才不喜欢你呢!”
她越说越不舍得,哭的越发厉害,然后她忍不住又委屈的冲魏翌补充了一句:“你又保护不了我,我这辈子也不会嫁给你的……”
十岁的魏翌刚承受丧母之痛,加上因天生残疾缘故,他生性本就敏感,一句你又保护不了我,无疑就是在戳他心窝子,暗示他是个残废,窝囊废。
余微就眼见着少年本就憔悴的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去,他双手紧拽着自己的双腿,一寸寸收紧手指。
最后,他垂眼盯着那双不能站立的腿哑声问余微:“微微是嫌弃我是个残废了?”
余微从来没见过一向温润待她的小哥哥这样的一面,她心口一阵一阵抽抽的疼,可想到婆子的话,她最终哭着吼了一声:“反正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永远也不会!”
她说完就跑开了,跑到了伯府后面的湖边失声痛哭着,她不明白,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会克人害人了呢。
她哭了很久,等魏翌找过来的时候,她嗓子都哑了。
看到魏翌来找她,她打心眼里欢喜,她甚至忍不住想将心里的委屈告诉他,可一想到自己天生不详的命格和龚姨母的死,她又心怯了。
她不想克到对自己好的小哥哥,就不能让自己方才心狠说出的话变得没用。
于是她站了起来,狠狠的甩开了魏翌伸过来要拉她起来的手。
那年她还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一身怪力,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直接连人带轮椅将人甩进了湖里。
正值寒冬,冰冷的湖水将凝冰的温度。
等魏翌的护卫跳进湖中将人从湖里捞起来时,魏翌已是面色青紫,险些丧命。
而不会水只能呆立在一旁的余微,看着被救起的奄奄一息的魏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真的是个灾星!
闻讯而来的祖母在确定魏翌没有生命安危后,在魏翌的坚持下让人将他送回了王府,又将余微关进了祠堂。
余微被关进祠堂,心里却担心本就身体不好的他会不会因此被她克死。
一番天人交战后,她打算悄悄的去看看他,只远远的看一眼,确定他不会被她克死就好。
于是她偷偷溜出了祠堂,又从伯府的狗洞出去,去了瑞王府。
因小哥哥曾和她说过,瑞王府也有个伯府这样的狗洞,她便顺着伯府的位置找到了瑞王府的狗洞,又跟着洒扫的丫头去了魏翌已经搬去的清晖院。
然后她就看到了在她面前一向温润如玉的小哥哥,在暗房里杀人的全过程。
不是一刀毙命,而是先将其一刀一寸的拔舌,再将人折磨一番后让对方自我了结……
那一刻,余微看着面容冷厉肃然的小哥哥,只觉得看到了自地狱而来的魔鬼。
余微手脚发软的回到伯府,正巧遇到从外游历回来的祖父,她对着祖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可不管祖父怎么问她,她都不肯将发生的事告诉祖父。
祖父回了伯府,府里的下人对她有所收敛,可她却整日整夜受噩梦所困,一日消瘦过一日,还患上了厌食症。
不过一个月,她就已经起不了榻。
祖父察觉不对劲后,便请来了华老为她治疗。
华老医术高超,一眼看出她是心病。
只是她
不肯说,华老不得已便对她用了摄魂术,也就是那个二十一世纪的地方称的催眠。
也是那会儿,祖父才知道他不在府中时,他的孙女遭受了什么。
她院子里的下人婆子被发卖了一个遍,祖父和祖母也因为她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祖父知道了她被下人虐待的事,自然也从华老嘴中知道了她看到了魏翌杀人灭口一事。
祖父便觉得,此等心性少年,不堪为良配。
加上要除掉她的心里障碍,祖父便拜托华老,封存她的大部分记忆,包括她曾和魏翌的点滴相处。
只留下她无意间害魏翌落水一事,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他,要远离他……
本就还小的余微,病好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而那以后,祖父再没外出游历过,亲自带她,教她习字作画,教她随心随性的生活。
为了防止下人再乱和她嚼舌根影响到她,祖父亲自和她说了父亲不喜欢她,祖母不喜欢她的原因。
告诉她不是她的错,母亲的死是她本就患有心疾,身体本身不好,生产后心有抑郁才会那么早早的去了,而弟弟会胎死腹中,则是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导致生产时脱力生不下来。
祖父还告诉她,她是上天赐给余府的珍宝,只是父亲和祖母他们不明白。
祖父不再外出游历后,祖母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放养她。
只是为防止她怪力再害人,她开始寻找法子限制她的怪力。
其中便有控制她的饭量,娇养她的肌肤,泡药浴用香丸限制怪力变大……
余微将那段记忆说出来,喉咙已经哽咽得不成声,面前的地板上凝了一滩水渍。
她擦了把泪,转过身看着床上依然没有转醒的魏翌,张了张嘴哑声道:“所以魏翌,对不起!”
她是欠他一声对不起的。
她长大了,加上嫁进瑞王府后她也算是了解了他在瑞王府的艰难。
她几乎能想象十岁才刚亡母又面对父亲继母逼迫的他日子有多难捱。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如何能抽调出时间来府里看她。
可在几个月后,他依然来了,却经受到她那样一番待遇……
她少不知事时说的话,以及后来对他的避之不及应该是伤他及深的。
不然他也不会在后来再没踏入过伯府一步,还在聚德楼再次问她是不是嫌弃他是个残废……
只是她今后该怎么面对他呢?
经过之前他落水,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她对他已经不能做到像以前那样心如止水,一心只奔和离去。
至少她已经不愿看到他陷入夺嫡失败凄惨而死的结局。
恢复记忆后的她更不想看到他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只是,让她就这样放弃和离,放弃去过自由潇洒的日子,和他做一对真夫妻……她似乎也还没做好准备。
余微想着,不禁摇了摇头,她都想些什么呢,还是等她们安全到京城再说吧!
于是余微站起了身,打算出去打盆水洗把脸清醒下。
就这时,魏翌的手却一下拽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