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夫人如此盛装,这是要去哪儿呢?”
大门前,余微看着刚跨出门的段氏和继妹余灵问道,她脸上带笑,可问话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段氏三十多的年纪,中等身材,圆脸丹凤眼,一身芙蓉色绣花挑金线褙子,头梳流云髻,插金丝镶嵌红宝石芙蓉花金簪,耳配镶红宝石的芙蓉花耳坠。
打扮得很是雍容华贵,只是脸上妆容有些过浓,阳光下隐隐可以看到浮起的蜜粉,无端的增了分俗气。
见到余微,她本来含笑的脸僵了僵,“是微微啊,怎么回来也没叫人送个信,你父亲得知你没事,正让我和你妹妹去瑞王府看你呢。”
“她还真是没死啊,真是个祸水……”余微还没回段氏的话,她身边一身鹅黄色衣衫的余灵就嘀咕了起来,声音不小不大,刚好几人都能听见。
余微闻言,脸上的笑反而更深了,“我没死,让二妹妹失望了。”
余微说着,又看了眼段氏意有所指的道,“没法子,谁让老天看到了我受的不公,不忍心收了我,让我回来讨个公道呢。”
段氏听了她的话,捏帕的手一紧,又扫了眼她身后,见她带了护卫,还有一长排的马车停着,心下一沉,不由有些慌乱,一时忘了反应。
余微见段氏这个心虚的反应,心下冷哼一声,又继续朝余灵道:
“还有,要谢谢二妹妹夸我漂亮了,毕竟像二妹妹这般长相的便当不起那两个字的。”
余灵完全没想到余微会反击她骂她的话。
毕竟这么些年来,她欺负余微的时候,她不是躲了就是忍了。
一时间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气恨的瞪向余微,“余微,你说什么呢?”
“我说谁,谁丑谁知道。”余微撇了撇嘴。
余微觉得,她自幼不喜欢余灵也是有原因的,谁让她在书里的人设是比她还惨的炮灰女配呢,性格注定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想到书中余灵爬男主床不成,还被个喜欢和别人一起玩女人的变态纨绔沾了身子,最后受尽磋磨致死的结局。
余微又觉得在这里和余灵计较没意思,她和她不过都是承接剧情的炮灰罢了。
想到这里,余微又看了眼余灵,“行了,别瞪了,眼睛本来就够丑了,瞪眼更像斗鸡眼了。
还有啊,有这个功夫还不去研究研究美白方子,没准儿还能一白遮白丑,也快及笄的人了,当心嫁不出去。”
没准儿白起来了就能尽快找个人嫁了,省得盯上自己不该盯的,最后被炮灰得彻底。
余灵比余微小四岁,今年十三,她生的像段氏,圆脸凤眼,但她身材比段氏要高挑些,五官也比段氏要精致些,算得上中等之姿。
只可惜,她皮肤偏黑,在这个一白遮百丑的魏朝,就显得有那么一点丑了。
这也是余灵一直以来最在意的事,如今被余微抖出来,几乎被气红了眼,“余微,你个贱人,我和你拼了。”
余灵说着就要过来打余微,却被段氏一把抓住,“行了,闹什么呢?”
余微见状,暗道一声可惜,却在下一刻见到余灵被段氏抓住露出在外的手腕后愣住。
“娘,她欺负我,您都不帮我……”余灵被她娘拦住,更委屈了,红着眼看着段氏。
段氏一向疼和自己长得相像的余灵,不然也不会纵得她一副暴躁脾气,若是以往她自然已经替女儿出气,收拾了余微了。
可如今,余微已经是有诰命的瑞王府世子妃了,她便不能用以往折腾余微的手段了。
加上余微今日明显的有备而来,一个不好她也会落得一身腥,又如何能让女儿再胡来。
想到这里,段氏又心里暗恨,怎么她就没死呢。
段氏心头烦,对着还在争你强我弱的女儿便没了好气,“住嘴,我自有分寸。”
随后又眯眼看向余微,“微微,不论如何,灵灵都是你妹妹,你这样说她可有半点顾及姐妹之情?”
段氏以前惩治余微,就经常用孝道,礼节一类压她,最后惹得余文海这个格外注重这些的人罚她,更厌恶见她。
以往余微因为顾忌祖母,不想惹事惹她不喜,便忍了。
可如今祖母祖父都不在了,她在这个家已经没了在乎的人,又怎么会再忍。
且她今日来还有正事呢,不想在这里和继母叨叨,直接理也不理她,开门见山道,“行了,别扯那些有的没得,赶紧把嫁妆还给我,不然我们就去衙门。”
“什么嫁妆?微微你说什么呢我不明白……”段氏愣了愣,装傻道。
“跟我装是吧?”余微看了段氏一眼,随后手朝后一挥,“抬上来。”
这时就有护卫去马车上将马车上的大箱子全部卸下来,抬到了大门前,一时间,伯府门前一口口做工精致的红木箱子堆叠如山。
余微见着,也不再和段氏多说了,直接就朝开始围过来的人群说了,“诸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今日让大家瞧个绝无仅有的热闹了……”
围在伯府大门口的人,有许多都是为了瞧热闹,一路跟过来的,如今听余微囔囔开了,更是争相围了过来,开始指着箱子议论起来。
段氏见状脸色顿时一变,她完全没料到余微会直接来这么一出,赶紧上前扯住余微,“余微你住口,你想做什么?你是要将伯府的脸和王府的脸都丢尽吗?”
“你都做得出,还怕我说出来啊?”
余微冷笑一声,“什么脸面,我只知道谁让我不好过,让我没了嫁妆没了倚仗,我就让她不好过。
你说你苛待继女的名声传了出去,你娘家的那几个姑娘还能不能嫁人?还有余灵还有没有人敢上门求娶……”
“你……”
段氏瞪着余微,脸色发青,双目瞪圆快喷出火来,她深吸口气,“余微,你不要逼我,闹大了,你就能得的了好?你丢了皇家的脸面,宗妇的脸面,也不怕皇室的怪罪……”
“怕啊,怎么不怕,不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就是一个连嫁妆都没有的丧母之女,我怕什么……闹大就闹大了,说不定太后还会因为心疼孙子,再心疼心疼我这个孙媳。你说是不是,夫人?”
段氏眼皮子一跳,心知她是认真的,不由咬牙低声问她,“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把嫁妆还给我……”
段氏双眼闪了闪,继续否认,“什么嫁妆,我说了,我没拿你嫁妆。”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余微不想再和段氏掰扯,直接扯开她,继续朝人群问道,“诸位,可想知道这箱子是何由来,又装的是何物?”
因为听说有热闹瞧,人群里的人越来越多,听了余微的发问纷纷起哄道,“……想!”
“既然诸位都如此想听,那我就来说说,这些箱子每一口的来历……”
“孽女,你在干什么?”一声浑厚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余微要出口的话。
那是父亲余文海的声音,余微转过身,就见一个身穿蟹壳青直缀的中年男子从院里朝这边走来,他身材高大,相貌清癯,下额续有胡须,脸色隐隐泛黄发青,两鬓也有些斑白了。
余微怔了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她做魂久了,忘记了她不经常见到的便宜父亲的模样,她感觉他老了很多,人也消瘦了,还有丝病态。
难道是真病了?
余微念头闪过,就听到他捂嘴低咳了一声,随后就喝斥她,“回门不进府,在府外闹什么闹,你学的礼节呢?还是你觉得你如今是世子妃了,伯府便管不得你,可以任意妄为了?”
余微手指颤了颤,眼里的眸光也暗了暗,很快,她又扯了扯唇看向余文海,“父亲说错了,我可没闹,我只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公道?”
余文海冷嗤一声,“你老子在这里,还没死,你就来府里闹,是想要什么公道?”
“你就算成世子妃了,也还是余府的人,你要胆敢做损害余府名声的事,你就是不忠不孝,我就能将你驱离宗族,把你的名字从宗谱上划去……”
余微身心一震,呼吸都窒了窒,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余文海,“你要将我赶出宗族?”
时下,宗族尤为重要,是一个人的根,一个人可以无父无母,却不能没有宗族。
没有宗族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唾弃,被骂是无根之人。
若是男子,没有宗族便是再有才也不会被重用。
若是女子,没有宗族,便没有任何一家人会愿意接纳她,最终的命运便是走向庙宇,出家做方外之人。
“凭什么,你凭什么?”余微忍不住红了眼,质问他。
在知道自己死了还被困住的时候,余微没哭,好不容易脱困以为有好日子,得知继母换了她嫁妆的时候,她没哭,在她被魏翌拒绝帮忙的时候,她也没哭……
因为她觉得那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过不去的。
可如今父亲余文海的话,却是直插了她的心脏。
她终究还是有些在乎的,在乎她那缺失的亲缘,在乎有没有人疼她,爱她……
心口似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的,痛得她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余微吸一口气,忍着泪意,拽紧了手指,再次倔强又固执的看着余文海:“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判我的对错,又有什么资格驱我出宗?”
“就凭我是你老子,是余家的宗长,我说你错了便是错了!”
余文海见余微一副毫不知错,毫无悔改的样子,气得抖了抖胡须,又怒不可遏的回了声。
场面瞬间僵持,段氏却是心里一喜,就在她打算再加把火时,一声清冷沉静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父女间的剑拔弩张。
“岳父大人,子恕来晚了,还望见谅。”
余微猛然转过身,就见魏翌转着轮椅越过人群朝她过来。
他一身银白色绣山水宽袖大袍,棱角有致的玉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就似古碉刻画般俊美无俦。
那一刻,或许是阳光太刺眼,余微眼里隐忍的泪不受控制的就滚了出来,“夫君,她们都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