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正是烈日烘烤大地之际,破晓刚过,平旦交接之时,太阳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升起了。
余微天生爱流汗,人也怕热,这不一大早余微就被热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房内冰盆中的冰块已经化没了,不由高声喊了声青蒿。
青蒿闻声进来,就见余微热得满脸通红,额角的汗湿透了头顶的青丝,身上的素白寝衣也扯开了,露出里面的烟紫色细带,和深得可以放下一颗鸡蛋的如玉锁骨以及大片大片的雪一般白肤。
那雪肤上还冒着汗,从外透进的日光打在上面,晶闪晶闪的,香汗淋漓,加上余微自幼被祖母押着服香丸的缘故,体内的暗香也随着汗液散出。
美人扫榻,暗香袭来,场面香艳逼人。
饶是自幼看惯的傻青蒿,也再次看愣了,还是听到姑娘又在呼热,才回过神,赶紧取了扇为她打扇。
有凉风了,余微才算活了过来,也没睁开眼,素手覆在额上,娇声问青蒿,“几时了?”
“寅时刚过,还早呢,姑娘,您再睡会儿。”青蒿是十分了解自家姑娘的,在伯府的时候,若无需去向老太太请安,一般都是到卯正之后才醒的。
若是以往,余微听到这番话定然又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今日她很快睁开了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又透过薄纱屏风朝外瞥一眼,隐隐见榻上已经没了寝被,不由出声问道,“世子呢?”
“寅时未到就出去了。”
这么早就出去了?看来他昨晚说今日有事是真的了?
余微愣了愣,又想起昨晚她气愤的回到屋占了他床装睡,他回来后也没叫醒她,自己去开柜拿了寝被就在外榻歇下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不愿帮她去讨回嫁妆很正常,毕竟她又不是他的谁,没那个义务一定要帮她。
更何况她也仔细回想了下书中剧情,他是在那本书的中期才拿出了对付江显的证据。
而这会儿剧情都还没开始,很可能他还没有得到那些罪证。
可这时候江显就在派人暗杀他了,还不惜冒着自己亲生妹子被怀疑的风险,在他新婚第二日直接派人到王府动手。
极可能是他现在已经和江显直面对上了,处境极其危险。
若换作她,这时候她也会选择蛰伏和隐忍,而不是去找事,导致自己腹背受敌,得不偿失。
想明白了,余微也不气了,只是让她就这么放弃嫁妆,她又怎么甘心呢,她忍不下这口气,也不想忍。
既然魏翌不肯帮她,她就自己回去要。
便是要不回来,至少她也要把继母收拾一顿,狠狠的出口气才行。
这么想着,余微就吩咐青蒿,“你去府外租用十辆马车,要快些,急用的。”
既然继母做初一,她就做十五好了。
闹大点,左右她早就没了名声,才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呢。
青蒿不明白为何姑娘一大早就让她去租用马车,但她一向姑娘说什么是什么,
是以去钱箱拿了钱就出门了。
余微见她出门,自己也起了身,又把青霜换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
简单收拾好,吃过早饭后,余微又去找了瑞王府的老管家,也是魏翌身边的小厮石松的祖父忠伯,打算问他借个二三十护卫。
书里说,王府的这位老管家是瑞王妃的人,也是看着魏翌长大的人。
可以说,魏翌能在王府平安长大,除了有太后看顾,这位老管家的功劳也是巨大。
如今她名义上还是魏翌的世子妃,老管家不会拒绝她这个要求。
果然,忠伯听到她要二十名护卫陪她回门的要求后,并没有拒绝,“世子妃要出门,带二十护卫也是应当,只是,您刚醒过来,这回门礼老奴这边还没准备……”
“要不您晚两日,待老奴禀过王爷王妃,备好回门礼,您再回去?”
“不用,不用,回门礼我这边准备了,忠伯您将人安排给我就行了,这事我和世子也说过了,他忙,我自己回去,您给我安排二十护卫撑撑场面就行了。”
余微摆了摆手,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慌。
开玩笑,嫁妆都没拿回来,还准备什么回门礼,她回去又不是为了吃饭的,不打起来都是不错了。
“这……”
忠伯有些为难,可见余微一副已经决定好的样子,也不好再多阻止了,只好答应下来,又赶紧去给余微安排护卫去了。
忠伯年纪虽近耳顺之年了,可做事还是很麻利的,很快就给余微挑出来二十来名护卫。
这时青蒿雇用的马车也到了府外了。
余微见状满意了,让护卫去耳房抬一些大体积的箱子,实在装不下的小箱子,就先放在耳房。
忠伯见着一箱箱大红箱子被抬上马车,才意识到不对,“世子妃,您这是?”
“哦,是这样,我继母在装我嫁妆的时候,弄错了,我拉回去换换。”余微一脸自然的说着,好似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却不知道忠伯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猜到了什么,他立马拦着余微,“世子妃,要不还是等世子回来陪您一块回府吧?”
“没事,世子忙,我自己就能回去,忠伯您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余微挥了挥手,见箱子都装上了马车,带着青蒿坐上打头的马车,就出发往伯府去了。
一行人并十几辆车,浩浩荡荡的,好不壮观。
忠伯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余微带着人离开。
随后一个人在原地转来转去,急得跳脚,想了想,又赶紧去叫来自己儿子,如今外院的管事石成。
“你去聚德楼那边看看,世子在不在那边,若在,告诉他世子妃今日自己回门了,还用十几辆马车装了几十口箱子走。”
石成一向孝顺,听了吩咐,也不问为什么,放下手里的事就去了。
便是这样忠伯都不放心,便在大门口守着,就这时,魏翌竟然回来了。
忠伯见状一喜,人赶紧迎了上去,“世子,您可回来了,世子妃带着二十来护卫独自回门了,还拖了几十口箱子,说是嫁妆弄错了回去换……”
魏翌闻言,脸色微变,额角狠狠跳了跳,随后抿了抿唇,冷声道,“随她去。”
说完就让石松推他进府,他的脸色冷沉如水,节骨分明的手握紧了轮椅把手,手上筋骨明显,周遭的气流也骤然变冷,寒意渗人。
忠伯见状微愣,随后又赶紧追了上去。
“世子,世子妃大难不死,必是有后福的,当年王妃临终前就交代过老奴,一定要照看好您和世子妃,如今您和世子妃这般,让老奴到了九泉下如何向王妃交代啊。”
进了清晖院,忠伯见魏翌还是一副不准备管的样子,不由急了起来。
余微和魏翌的婚事是先王妃在世时定下的。
那时余微才八个来月,余微的父亲昌靖伯随圣上出行,遇刺失踪。
余微的母亲尤氏痛不欲生,先王妃带着年仅四岁的魏翌上门安抚,就见到了襁褓里瘦弱得如猫一样的余微。
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好友因余微吸收了胎里弟弟的养分,导致弟弟胎死腹中,本身就心有郁结。
时逢丈夫出事,又有上门的僧尼说,余微是个克弟克母又克父的不祥女。
尤氏便彻底不待见这个出生就害死弟弟的长女了,也不带她,只将她扔给仆人照理,任她因想念母亲的怀抱哭闹不休。
先王妃看着依偎在她怀里,笑容甜甜的余微,心里十分不落忍。
她生魏翌时,被人构陷导致早产,以至于儿子出生就被诊出天生不良于行。
如今四岁了,还不会说话和走路,为此她不知哭了多少场。
如今见好友这么不待见这个健康出生的宝宝,实在是看不过去。
可她也知道自幼体弱的好友多年来因无法为丈夫诞下嗣子所受的委屈,也不好说什么。
转眼又见一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儿子,罕见的盯着襁褓里的余微不转眼。
先王妃心神微动,便和好友商议将余微定下给儿子,并表示愿意倾尽王府势力以及她娘家武安侯府的势力,为好友寻找丈夫。
若是寻常母亲,定是不愿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一个天生不良于行甚至连话也不会说的人的。
可余微的母亲尤氏不同,她本身就对余微心有隔阂,加上丈夫再出事,她已经认定了这个女儿克她,克她们一家。
如今能用她来换取丈夫的下落,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
也是奇了,余微和魏翌定下没多久。
昌靖伯就被瑞王府派出去的人找回来了,从此还得了皇帝的重用。
而瑞王府这边,魏翌竟然开始说话了,到五岁,已经能够很流利的说话,且学东西也明显比以往快了,甚至记忆力惊人。
先王妃见着,几乎喜极而泣,认定余微和魏翌就是天赐良缘,待余微更好了,时常让人送衣物吃食过去给余微。
可以说先王妃待余微,比余微的生生母亲还要好。
余微两岁多的时候,尤氏因生子,心疾加重去世,若不是余微祖母不同意,先王妃还想直接将余微接到府上亲自照看的。
甚至先王妃病逝前,她都在挂念着没了母亲才六岁的余微。
还令十岁的儿子在她病床前立誓,一定要好好护着余微长大,娶余微过门。
魏翌听忠伯提起先王妃,神色微动,片刻后才启唇道,“她不会有事,忠伯你先下去罢。”
忠伯闻言,暗叹一声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冲自己的孙子石松使了个眼色,便退下了。
忠伯退下后,书房里便陷入了静默,只有外面夏日的蝉鸣声时不时传进屋内。
“世子,世子妃这事您真打算不管了?”
石松能跟随魏翌这么久,不单因为他是忠伯孙子的原因,还有他知道分寸,不该过问的绝对不多问,可因为祖父的示意,石松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
魏翌瞥他一眼,“你也觉得我该管?”
“小的只是觉得,若不是我们将名册可能藏在聘礼中的消息传出去,世子妃也不会被段氏换了嫁妆……”
石松说完小心的看了魏翌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没动怒,才又继续道,“听下人说,世子妃昨日在小厨房忙了一下午,就为了给您做盘特制的点心。”
“看来本世子这世子妃还挺厉害,才短短几日,本世子身边的人都会为她说话了。”魏翌轻笑一声,语气却是淡淡。
石松听得脸色一肃,在一旁立着大气也不敢出。
许久才听他冷声吩咐,“世子妃没带回门礼就回去了,去库房取几样像样的礼品,礼不可废。”
“是,属下马上去办。”石松闻言松一口气,人也立马下去了。
瑞王府在东面,离皇城近,去西面的昌靖伯府却要在花上一个时辰,也相当于绕城转了半圈。
而余微带着那十来车废品,毫不掩饰,热热闹闹的沿城转了一圈。
是以瑞王府死而复生的世子妃,带着十几车继母装错的嫁妆回门去换的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正被人津津乐道着。
而作为当事人的余微,则是刚到伯府门口,也很巧的遇到了正打算出门的继母和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