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是九月初三那日回的王府,一大早上,阿颜就被姜嬷嬷兴冲冲地从床上叫了起来。
她得承认,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都有些疲了,要不是嬷嬷叫她,她还真不一定会起。
不仅如此,姜嬷嬷还热情地还替她梳妆,为她选了一身淡黄鹅色的襦裙,还替她梳了一个垂挂髻,送了她两朵珠花配在发髻上。
“娘子打扮一下,人也精神了不少。”
姜嬷嬷看着阿颜,觉着许是这些天养下来的,比起刚进府那几日,如今倒是不胖不瘦,刚刚好,特别是这脸,这腰肢,想来便是殿下见了也会喜欢。
趁着姜嬷嬷净手的功夫,阿颜拿起水粉,将眼角的痣遮住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想着或许她该再主动一些,一个女子爱慕男子,主动些也说的通。
阿颜在门口没等上一会,就听见了马蹄声,抬眼望去,便看见裴湛骑在一匹黑马上,依穿着一声墨绿色的骑装,正向着这边过来。
说真的,她还真有些紧张,谁知道裴湛会不会又翻脸不认人了。
再过上十天便是秋猎了,皇帝既然指明了由镇北军负责弥山的安全,想来裴湛这段时间也是忙得很。
裴湛翻身下马后,便将马交给了下边的人,只是一抬眼,便看见那个女子怯生生地掩在门后,一副踌蹰的模样。
直到他回到书房,也没见她跟上来。
“殿下需要用些什么吗?老身叫厨房煨了虫草鸡汤还有红枣生鱼汤,殿下要不过一些。”
“那药有效果吗?”
姜嬷嬷先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颜娘子用了王爷赏她的药,如今那些伤已经淡下去很多了。”
姜嬷嬷说话间,将宫里给的舒痕膏递了上去。
“知道了,嬷嬷你先下去吧。”
见王爷没有过多的交代,姜嬷嬷也就下去了。
而一直到傍晚,裴湛都没从书房里出来。
书房外,
“嬷嬷,这会不会不合适呀?殿下会不会不高兴呀?”
“这有什么,殿下回来后都一天未曾进食了,给王爷送些膳食进去也是咋们这些伺候的应该做的。”
说来,姜嬷嬷还觉着阿颜有些木讷了。
她原本是有些担心阿颜这副模样惑主的,可仔细想想,王爷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因着一个女子犯糊涂,再加上哪家王爷身边没个小意温柔伺候的,这么一想,府上还是阿颜最漂亮了。
阿颜这才接过餐盒,动作略显生疏,过后还朝着姜嬷嬷生涩地笑了笑。
虽然转身时,她面上还带着笑意,可心里却腹诽道:也真是饿不死他,她都还没吃饭呢。
“殿下...殿下...”
阿颜抬手敲了敲裴湛书房的门。
“下去,本王不饿。”
裴湛冷冷的声音从门檐里传来。
真是浪费,这里面的鸡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想是这么想的,阿颜也没再敲门了,就裴湛这个脾气,阴晴不定,而且就这几天,杏儿和姜嬷嬷一直跟在她身边,她又哪能知道裴湛发生了什么,还是不小心再惹他不高兴了,她还得再重新开始。
直到更夫打了三更天的报时,裴湛才有了些许反应,将文书都归置好后,这才起身出门。
只是他才刚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这个女子直接顺着门倒在了他的脚边,些许时间后,才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像是刚睡醒一般。
阿颜在裴湛让她下去以后,虽然没有继续敲门,可也没有离开,反而是靠着书房的门坐了下来,阖上眼睛假寐。
只是没想到一等就等了好些时辰,每每想着要不下次再说的时候,就觉着先前等的时间就浪费了,然后真的就等到了三更天。
而裴湛这么一开门,她自然就跟着门倒了下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裴湛微蹙双眉,觉着这个女人做事真是没有半分道理。
阿颜此时伏在裴湛脚边,过来反应需要的时间,才显得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理了理因为靠在门上而乱掉的发髻后,才看着裴湛的眼睛笑着说道:
“殿下...奴婢怕殿下会饿。”
一边说,还一边把装着膳食的篮子提溜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裴湛忽然想起,曾经也有一个人在他们忘记吃饭的时候提着篮子给他们送吃的。
“殿下...”
娇翠欲滴的声音,将裴湛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咕~”
“殿下,是奴婢...”
阿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头又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裴湛。
她是真的饿了,能不能让她进去,能不能吃口饭。
“饿了就去吃饭,杵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裴湛作势就要关上书房的门。
“殿下不是说要同我一起用膳的吗?”
“怎么如今想要说话不算话了吗?”
前一句还有些气势的话,说着说着就变成蚊蝇般细小的声音了,可还是像一幅鼓足勇气的模样。
这般说话可真累人。
幽幽烛火下,女子就这样看着他,火光映在她白皙的脸上跳动,她的眼睛透亮,琉璃一般,倒影着他的影子,眨眼睛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又仿佛是那水中的鱼饵,勾着鱼想去咬上一口。
裴湛忽而伸手揽过她的腰身,抵近他的身前,在她头顶说道:
“为什么不用舒痕膏?”
篮子落在地上。
阿颜确实是没想到自己是哪里刺激到裴湛了,总不会是她饿得肚子叫的声音吧。
他的气力不小,比他上次的力道还要大,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覆于在她腰际,再加上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身前,她闻到了裴湛身上的墨香。
而她踮起脚尖迎合他的动作,微微侧头,不然差一点鼻子就撞上了。
“嬷嬷说,那是宫里的药,奴婢想着殿下是习武之人,肯定比奴婢更需要的。”
她说得连自己都要感动了。
“你就不怕本王嫌弃你?”
裴湛忽而就松开了手,阿颜失去了外力,只得放下脚后跟,人也离开了裴湛一拳的距离。
男子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哪怕脸上有伤疤,都无伤大雅,有些甚至还可以炫耀一番,而女子,哪怕像姑姑那样只是胸前有道疤,都可以成为被休妻的借口。
可笑。
“奴婢...嬷嬷说已经淡下去很多了,殿下赏的药膏也很好用的...”
阿颜仍是低着头,也不想让裴湛看到她眼里真实的神色。
“殿下,您是不是真的会不要奴婢了?”
说到此处,才又是泪眼婆娑地抬起眸来看向裴湛,脸上和脖颈处没有,她就不信裴湛自己身上其他地方没伤疤。
阿颜就这样望着裴湛的眼睛,浅棕色眼眸望不到尽头,却觉着裴湛幽黯的眼神里藏着一丝戏狎。
裴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浅笑着抬手挑了挑她的头发,手指打卷着她的发梢,眼前的这双眼睛咽泣红了眼眶,更像是他从前见过的受了惊吓的兔子了。
“喜欢兔子吗?”
什么?阿颜没跟上裴湛的想法,这跟兔子有什么关系。
“喜欢的。”
说喜欢总没错吧。
裴湛的手终是顺着发丝摸上了阿颜的脑袋,偶尔手指划过她的耳廓,引得她微微缩了头。
“听姜嬷嬷说,你前几日出府去了?”
“嗯。”
阿颜表现得局促地点了一下头后,又连忙抬起头来。
“奴婢有戴着帷帽出门的。”
“奴婢就是想去看看双姨娘,十五之后,双姨娘就要被流放了,奴婢就是去看看她。”
说这话时,右手拇指搭在左手指节处细细地搓挪,一副很是局促不安的模样。
那日她去马场的那天,特意让人扮作她的模样去看了双姨娘,应该可以瞒过裴湛。
“还想出去吗?”
裴湛有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手却还是在她耳边停留。
阿颜还真的不习惯,她又不是兔子,能不能别弄她的耳朵,不会一会把她耳朵给揪住吧。
“嗯。”
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颔首间,阿颜呡了呡唇,嘴里有些干,想喝水。
“知道成为本王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番靠近,只是这次裴湛的唇贴近了她的耳畔。
说话的气息直在她耳缝间游走,不经意间,阿颜咽了一下口水,她得承认,裴湛这么个人,她不亏。
一副羞怯下,阿颜表现得像是下了很大勇气一般点了点头。
“知道的。”
话音刚刚落下,裴湛搂过她的腰将她抱起,这脚一离地,阿颜顺势攀住了裴湛的肩头。
“殿下。”
“别说话。”
接着,裴湛便将阿颜抱住那圆桌上坐下,将腿挡在她的中间,双手则是覆在她的腰肢上,突然就还微微用力,引得她一阵轻颤。
“门...门没关,殿下。”
难不成裴湛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爱好?
“没人敢往这边看。”
说着,裴湛的右手抚向她的下颌,很瘦,他一只手就能捏住她的下半脸。
心绪却飘到了两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
可是那人没有回头。
那人没有眼前这个这样乖巧,也不会那样看着他。
他离得她很近,她的脸上有着浅栗的触感,近到阿颜可以听到裴湛的心跳声,近到他们二人的气息两相交持,她忽然觉着麻麻的。
裴湛的手开始往她裙底探去。
仿佛只要一瞬之间,这样的安静就会被打破。
只是她觉着如今还不是时候,毕竟她现在可太饿了。
“殿下,您会...会给我...名分吗?”
“您有…有没有一点…点…”
听到名分二字,裴湛的身形一顿,眸色却是清明了下来。
“若本王说不会,你当如何?”
说到这里,裴湛反而松开了她,后退了一步。
门外面吹来了一阵风,吹灭了附近的烛火,周围一下子陷入了暗夜沉寂。
随后只有脚落在地上的声音。
阿颜就知道这话好使,果然裴湛也不例外,挪动了一下身子,从圆桌上下来,刚一落地才感到她的脚都麻了一下。
“殿下恕罪,是奴婢僭越了。”
轻声细雨地说着,却难掩语气中的伤心,抬起手来抹了一下眼角,低着头,须臾之间便朝着门口跑了出去。
因为灯火灰暗,又低着头,阿颜没有管此时裴湛是什么神情。
跑至幽长的走廊间时,她才放缓了脚步,松下心来,虽然她知道自己损失了一个亲近裴湛的机会,但是就目前而言,她不求名分这件事才奇怪。
又不是爱得轰轰烈烈,非你不可,怎么可能别无所求。
书房中,风吹动了门窗,吱啦一声。
手上还残留着女子的体温,那气息仿佛还在周围,忽而,裴湛冷笑了一声,不过一个替身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喜欢上了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