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贤王府周围已经清理干净。叶芷清换上了官服,骑马出门。
既然事情已经平定,那么所有的事就应该回归正轨。
马在行驶到半路时,遇到了押解被贬为庶人的周恭的马车。
为了给皇室留些颜面,这次的押解并没大张旗鼓,罪人就坐在马车当中,只是前面领路的将领认识叶芷清,遂停下来行礼。
“属下叩见王妃。”
“不必多礼。”叶芷清道,“你们这是?”
那将领见她疑惑,连忙解释道:“马车里面关押的人是罪臣周恭,陛下心地仁厚,宽恕他一命,但此生不得再出恭王府一步。属下这是奉命把人送去恭王府。”
“原来如此。”叶芷清了然,“那我就不耽误了你们了。”
“属下告辞。”
正要离别时,马车里突然传来周恭的声音:“我要见贤王妃。”
那将领连忙呵斥道:“王妃也是你能说见就见的!”
“他要见就见吧。”叶芷清看着马车道。
随着她的发话,将领只好亲自把马车的车帘打开,守在门口处,以防万一。
马车里面,周恭衣冠散乱,人也被五花大绑着,根本就插翅难逃。
他死死的看着外面的叶芷清,冷笑道:“你们不要太得意,我那弟弟比我更心狠,将来你们的下场肯定会比我更惨,我会等着那么一天的。”
“你在胡说什么!”将领气急败坏地呵斥道,同时还在找东西要塞住他的嘴巴。
叶芷清却无所谓地笑笑,“放心吧,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们又不是你。”
纵然她确实很担心,但为了避免某些事的发生,她也给她和风清铺了后路。
大不了,远走高飞,离开这片大陆。
“好了,把人送去王府吧,耽误太久也不好。”叶芷清说着,重新夹了夹马肚子,继续朝着宫门行去。
周恭烂泥扶不上墙,但是他有句话说得对,周礼确实比他强多了。
这才多大的人,也开始在意起名声来。
不忍杀兄,念在兄弟情分上,饶他一条性命?这传出去,可不就有了一个“仁”的名声。
……
进宫后,叶芷清没有立即去见风清。她先是去见了幼帝,再去拜见两位太后,之后才在出内宫的时候,见到了风清。
他大约是在等她,身上还穿着盔甲,盔甲上有些许的血迹。
见到叶芷清,风清走到她的面前,问:“等下还去刑部?”
语气平常的好像昨夜根本没有事情发生一样。
“嗯,已经罢工许久了,过去看看情况。淑柔能独当一面的话,就让她来顶我的位置,我继续回上林苑种田。”叶芷清道。
她仔细嗅了嗅,没在他身上闻到药味,想来应该没有受伤。
“那我送你过去。”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叶芷清有点想她。哪怕是多和他说会话也是好的。
“好。”
两人一同朝着宫外走去,路上叶芷清问他,“周恭的毒怎么好了?”
“我让人解的。”风清道,“我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已经等了五年,与其以后一直防备着,还不如趁着现在先除掉这个潜在的威胁。
叶芷清点头,明白了。毒他能下,自然也有解的办法。
很有可能,周恭选择这时候事变,也是他暗中让人怂恿的。不然,再等周恭潜伏个十多年,羽翼丰满,到时候可能更难对付。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想来碗凉面。”
“好,多放醋。”
这回,叶芷清是刑部都没去成,直接和风清回了王府。
而风清想吃的凉面,一直到半下午才如愿吃上,吃完后,他倒头就睡。叶芷清就坐在一旁的榻上,给他缝起秋袜来。
……
次日一早,周恭自缢身亡的消息传来,叶芷清和风清正在用朝食。
叶芷清愣了愣,“就这样死了吗?”
她原本以为,周恭那么贪生怕死,肯定会好好活着。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没有熬下去。
连续两个从前所熟悉的人没了,叶芷清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怅然。
性命,有时候脆弱的一掐就断。
“不要想太多,和你无关。”风清道。
“就算他是我杀的,我也不后悔。”叶芷清继续咬了口饺子,等到吞下去后才道:“风清,我们要个孩子吧。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那么喜欢孩子了。”
往后看,暮气沉沉,只有孩子的笑脸充满着新的生机与希望。以及,她的心才不会越变越硬。
“会的,我们会有孩子的。”风清知道,这件事还是对她有了影响。
“不行,我们不能那么自私,还是再等等吧。”叶芷清又道,“好了,快吃,吃完去干活!”
仿佛刚才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她现在又恢复了干练的模样。
风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好的,你别怕。”
“我才不怕,”叶芷清道,“明珠那边我都已经说好了,到时候苗头不对,我们就坐船出海,离开这个鸟地方。不过,我总觉得我们不会走。”
只要幼帝生下幼子,他们就能再有二十年的时间。
虽然这样的手段实在肮脏,但如果明天能够更早的到来,她愿意双手染血,浑身污脏。
……
周恭的死在京中一度引起震动,这位再怎么说也是从前的太子,现在就这样收场,这令不少人都有些感慨。
不过再感慨,也都成为了过去。人们在茶余饭后多谈论了几天,就慢慢把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接着谈起了新的话题。
京里永远不缺乏新的谈资,不过刑部那边审的和离案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大家的视线。
一开始提到和离,大家基本上都觉得那夫妻中的妻子过于不守妇道。但是随着和离案越来越多,人们大概是渐渐接受了这种事,倒渐渐的开始有人为女方说起话来。
尽管如此,敢和离的人,仍旧是权贵与富庶人家的人。平头老百姓没有和离的资本,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只能是在暗中羡慕。
林淑柔如今代替叶芷清成为主审官的辅审,案子见得多了以后,也注意到了这种现象。
因此在和叶芷清私下聊天时,免不了提起这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平民老百姓也能接受和离。”
最底层的百姓们,才是过得最苦的人。
“这种事情急不得,她们比我们拥有的更少。一旦和离,她们所面对的很可能是死路一条。”这点叶芷清非常清楚,“所以我们追求的不是眼下,而是放眼几十年后。或许现在的所有进步都非常缓慢,但我坚信,等到我们晚年的时候,这些都能有所改变。
到那个时候,女子不再拘束于后宅,她们也能和男子一样读书认字,经商买卖,又或者步入官场。那到时候,和离就会成为再普通不过的事。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开辟出这些路来。这过程会很辛苦、很漫长,但如果结果为我们所愿,那在我看来,一切就都值得。”
林淑柔定定看着她看了半晌,这才自嘲道:“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没有,你现在能做到这些,已经非常棒了。所以我和上官大人谈好了,以后就由你正式接替我的位置。”叶芷清道。
“竟然这么快吗?”林淑柔在心里算了算,“这才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我怕我难以服众。”
“那就努力做到令人服众。我认识的淑柔,你可不会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叶芷清笑道。
林淑柔吐了口气,以茶代酒,敬了叶芷清一杯。
很快的,叶芷清离开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在她把刑部的官印交给林淑柔当天,林淑柔做东,给她举办了一场送行宴。
这天,除了主审官,另外九个人全都到齐。
席上,叶芷清和大家谈了很多自己在南方的所见所闻,也谈了女子生存不易,她恳请大家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坚持下去,把握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打磨,她们这些女子心态早就已经和从前有所不同。
听叶芷清这般说,其中一人道:“叶大人,这话就算您不说,我都打算好好的做下去。说实话,一开始之所以会参加考核,其中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能够接触您。但是和大家公事这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有自己能做的事真好。
不怕大家笑话,我丈夫行二,上面有个兄弟,下面有两个叔叔,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那种。管家的事,由我嫂嫂做主,下面两个弟妹婆婆也都偏爱一些,只有我,在那府里,表面上是二夫人,实际上配合谁都不在乎。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蹉跎时间。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也有自己能做的事,至少日子过得不再像从前那样空洞乏味。这些,都要谢谢叶大人您,这一杯,我敬您!”
叶芷清笑了举杯受了。
“我们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呢。现在有时候想想,真是白瞎了以前那些时间。之前我来报名的时候,我那丈夫还冷嘲热讽,说我肯定过不了。我现在就憋着一口气,等回头带个乌纱帽回去给他瞧瞧!”
“哈哈哈哈。”这番话说的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叶芷清和林淑柔也是相视一笑,接着叶芷清道:“那你们可得好好努力了。半个月之后,主审官大人应该会准备第二次考核,到时候会有第二批新人进来和你们一起竞争七品正官的位置。”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大家一愣,“什么七品正官?”
叶芷清一笑,道:“这是上官大人特地从杨阁老那里求来的恩典,也就是说,接下来会有十个正式官员的位置给你们。但是,为了公平起见,半个月后的新人也有这个同你们一起竞争。”
“真的那?”所有人都喜不自胜,她们不是没想过要当官,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叶大人说的话还能有假。”林淑柔道,“姐妹们可别被新人给比了下去。”
“这不可能,只要是被新人给比一下说了,那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上官三娘道,“说起经验我们更多,优势也更大,大不了回去再和从前那样,天天看卷宗。我就不信,这都能被比下去。”
叶芷清一笑,道:“你们想要看卷宗的话,会有些困难。不过淑柔已经帮你们整理好了,所有典型的案例都被写在了上面,你们也能省却不少事。”
她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由看向了林淑柔。而林淑柔则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匣子来,“这里面装的都是我亲笔抄写的卷宗,诸位姐妹们看过之后,应该把握更大。”
卷宗的分量不少,林淑柔若是自己抄写的话,少说得要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没想到她会这么好,众人心里因为她和王妃关系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隔阂顿时消散了不少。
“多谢林大人。”
“谢谢林大人。”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众人纷纷说着,气氛也比从前亲昵了不少。
一直到宴会散后,林淑柔和叶芷清一同乘着马车回家,林淑柔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前你总说干活不累做人累了。”
有时候想要把事情办好,就得和大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偏偏这种关系又极为的脆弱,稍不留神,就能断掉。
“那你觉得值不值?”叶芷清笑问。
“值!”林淑柔道,“褚卫他现在也叫我林大人了,将来说不定有一天,我的官职还能超过他呢。”
说到这,林淑柔忍不住自顾自的笑成一团。
有时候想想,她真的很走运哪。年少的时候,遇到了指路人一样的叶芷清;嫁了人,遇到的事能理解她的丈夫;而她的父母,从始至终都站在她的身后。
她真的好走运。
“你呢,你离开刑部打算去做什么?”林淑柔问。
“自然是回上林苑种田。”
“我要是信你的话才怪。”
“唔,顺便写点东西。”叶芷清道。
“写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