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关于风清的事,叶芷清看着粉团一样的娃娃,忍不住揉了揉她肉肉的脸颊,似是不经意道:“他这几年过得如何?”
“挺好的,他手握重权,连带我那小门小户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无论出席什么宴会,主桌总有我一席之地。”叶兰清淡笑道。
叶芷清点点头,没在这个时候继续问。
大女儿回来了,叶母情绪很高,一定要自己亲手做一顿好吃的。
叶兰清想打下手,被母亲给赶出了厨房,姐妹两个干脆就坐在厨房外的院子里说着话。
“刚才是娘在,我不好多说。”葡萄架下,叶兰清压低了声音,“这几年三弟过的很不好,特别是最近一年来,人脾气冷酷了很多,下令抓了不少人,有段时间午门天天有人头落地,血擦都擦不完。
我知道他坐在那个位置上,肯定有很多事也是不得已。但是姐姐,我真的好怕,怕他以后真变得不近人情,半分温度都没了。那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梦到好多人找他报仇,但是却一个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没。幸好现在你回来了,他肯定会听你的。”
这话叶芷清不是第一次听,当初林明珠也提过。今日她在大殿上所见到的风清,也确实冷冷淡淡,气质比从前要阴郁的多。
“那些被斩首的,有人是无辜的吗?”叶芷清问。
“这……”叶兰清摇头,“这我不太清楚,不过都是经过问审了的。”
“既然都审问过的,那就是过了刑部。刑部认证有罪,那这和风清又有何干。真要是冤假错案,责任也是三司的头上。据我所知,风清掌的是兵权,三司是贵杨道应管,就杨道应事事针对风清的样,三司会听风清的?笑话。”叶芷清喝了口凉茶,“朝廷的事没那么简单,你要担心他变得不近人情,以后多带着孩子去看他就成。”
叶兰清嫁入伯府也有这么几年了,有很多事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只看表面。现在听姐姐这么一说,她一时恍然,“幸好我没有去劝三弟收手。”不然就真被人当枪使,伤了他的心了。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叶芷清道。
中午,叶母让人去请风清过来一起团聚,不过侍从却回消息说王爷去了城外,到晚上都没法回来。
叶母只好遗憾地说等明天再一起,反正现在大女儿已经回来了,他们一家人想什么时候团聚就什么时候团聚。
次日。
凌晨。
暗色的天空下,长安大街上车马徐徐,要上朝的朝臣们一边压着倦意,一边同左右同僚打招呼,昏暗的灯笼星星点点,朝着宫中汇聚而去。
与此同时,宫中,御书房里,圣人和两位太后,连同五位辅政大臣齐聚一堂。
“贤王把我们都请来,是有何事要说?”杨道应摸着三羊胡子道。
他人比较瘦小,年纪轻的时候模样还好,年纪大了,脸上褶子比较多,眼皮耷拉着,成了三角眼,自带一股精明。
“事关金城公主远渡东瀛的收获。”风清见人都齐了,也没兜圈,“此次船队前去东瀛,曾在那边呆了半年之久,所学到的不仅仅的良种的培植方法,同时还发现了一座白银矿和一座金矿。”
这个,才是叶芷清最大的底气。
他话音刚落,御书房内气氛一时凝结。
金银可是好东西,大周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这几年来,几位大臣们都想做出政绩来,但无奈国库能出拿出的银子实在有数。
先帝除掉崔家,抄出的银子和王家后来付买命钱,让朝廷暂时缓了口气,现在若是再发现金矿银矿,那这意义就又不同了。这矿若是能挖到,大周未来至少能平稳三五年。
“此事当真?”
“从本王嘴里说出的话,又怎会有假。”
这回杨道应不说话了。
另外三位大臣也都明白这意义是什么,现在最事不宜迟的,就该是去把那些埋在地下的金银给运回来。
可是怎么运,要如何运,这还得要经叶芷清的手,毕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地点在哪,也只有她的船队去东瀛。
这和培育良种不同,良种的功劳尚且能让别人代劳,但是眼下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怪不得贤王会在这个时候说。
最后,林阁老率先道:“自古以来,为官为将的女子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古有班昭修书,穆桂英挂帅,今日为天下黎民,再多一位叶苑丞也不是不可。”
有了林阁老开口,其他辅政大臣没有发表意见,这个时候不开口,那就是默认。
上面,幼帝见大臣不说话,又看了看两位母后,最后道:“那就按照林阁老说的办吧。”
这事,在这里也算敲了定论。
今日是小朝会,来的官员没有昨日那么多,不过也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
随着圣驾到,辅政大臣就位,朝会也就开始了。
先讨论完其他的国事,一直到最后,宣叶芷清进殿后,林阁老才宣布凌晨御书房内的决定,直接封叶芷清为上林苑丞。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大殿内一片哗然,不少朝臣就提出反对的意见,但是做决策的几个人都充耳不闻,只有林阁老偶尔解释一两句,以为天下百姓着想的理由让叶芷清步入官场。
其实辅政大臣们都不说话,这本来就已经表示这事是他们一起商量出的结果,改不了了。只有脑子迂腐的人还一直揪着体统不放,反对个没完。
到最后,似乎是为了让朝臣心理舒服一些,圣昭太后开口安抚道:“这 未婚女子封官,确实不成体统。哪怕是班昭,也都是成亲之后,代夫修书,穆桂英更是在嫁给杨家郎之后挂的帅。
女子当讲妇德,若是天下未出阁的女子皆以金城公主为榜样,那后宅又如何安宁。成亲后的女子有丈夫管束,真出了差错,也有丈夫担责。金城公主,你本来已经是被赐过婚的,那不如哀家就再给你赐一回婚吧。”
这事情的发展在叶芷清的预料之外。
她从一开始想的是用利益撬开这座权利之门,现在利益到位了,结果却要她成亲。
这一步实在跨得太远,让她整个人都不由一愣。
然而,回过神之后,叶芷清却知道,这事她无法拒绝。
朝堂之上,没有一句话是儿戏。圣昭太后也不会无缘无故要赐婚,她肯定有自己的政治目的。若是她拒绝,那今日这事,恐怕还有的掰扯。
压下杂乱的心思,叶芷清缓慢上前,拜道:“多谢太后,”
居高临下看着垂首的叶芷清,圣昭太后目光从最前面风清的脸上扫过,见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心里顿感一阵快意。
“哀家记得,崔侍郎如今也尚未婚配。”她这说的没有婚配的崔侍郎只有一个,那便是当初割舍整个崔氏的崔义之。
崔义之因为那件事之后,名声一直不好,和贤王之间更是有深仇大恨,这让很多人都不敢用他。
还是后来杨道应接手了三司,一路提拔崔义之当自己的亲信,想培养他将来制衡贤王,崔义之这才渐渐得了些实权。
现在圣昭太后想让贤王的养姐嫁给崔义之,这步棋还真是乱下的可以。不说其他,叶芷清的婚姻注定会是悲剧。
然而,圣昭太后话没有说完,崔义之自己却主动站了出来,“启禀太后,关于金城公主的婚事,微臣心中已经有最好的人选。”
圣昭太后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可惜旁边圣端太后飞快截住了她的话头,问道:“哦?是谁?”
“禀太后,正是贤王。”
“贤王……”周围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这于礼不合吧……”金城公主是上了玉牒的,这两人……
“哪里不合?”林行止抱着手道,“贤王是风家人,金城公主得了封号,是异姓公主,这两人怎么不能成亲?不过话说回来,这成了亲的男人性格肯定要和软许多……这门婚事,我赞成。”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人一琢磨,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女人心地软,这以后有什么事,有个王妃帮着劝,贤王应该没有这么阴冷了吧。
上面,圣端太后也有些去怪,“崔卿为何觉得贤王是最好的人选?如果哀家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二人是养姐弟。”
崔义之拱手道:“圣昭太后之前说过,女子得有丈夫管束,一旦犯错,丈夫同责。大周开过至今,还未有过女官,金城公主一旦入朝,影响重大。微臣以为,这份责任,就目前而言,金城公主担不起。贤王是一力支持金城公主入朝的人,让他来担责,那不是刚刚好。”
说到这,他又笑了一下,调侃道:“另外,民间曾有一话,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贤王曾被叶家人救过,如今以身许叶家长女,并无不妥不是吗?”
这话说得圣昭和众臣皆是眼睛一亮。
这是要把叶芷清和贤王绑在一起的意思,贤王的错处他们很难抓,但是叶芷清就不同了。叶芷清一旦犯错,连累的是贤王。
“崔卿说得有理。”这人一旦有了弱点,难道还怕找不到错处?
想清楚这些,圣昭太后脸上重新浮现出一丝笑容,她重新看向台下那两人道:“贤王如今已经成年,也确实该娶亲了。风家长辈已逝,你也没个人心疼,哀家今日就做主给你赐婚。金城公主先帝就曾夸过品性淑良,再加你们之前就有羁绊,而今看来也是天赐良缘,不如就成全了老天爷的这份心意,你们意下如何?”
叶芷清看着地上的金砖,眼见着旁边有个人走到了自己身边,只可惜金砖再平滑也不是镜子,她看不见那个人的神情,只听他道:“全凭太后做主。”
全凭太后做主?太后自然是希望他身边有个破绽的。
没想到他们会是以这种方式走到了一起。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后面的话叶芷清没怎么听进去,只知道散朝之后,不少朝臣围着他们说恭喜,但是她旁边的那个人脸上并没什么喜气。
一直到人都散尽,大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时,风清才对她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为了这些,是不是让你嫁给崔义之你也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叶芷清也崩起了脸反问。
风清轻呵一声,“倒是本王忘了,在两者取其一的游戏里,你一向只取重的,放弃轻的。在你一心要做的大事面前,亲事与终身又算的了什么。”
叶芷清抿了抿唇,“王爷你清楚就好。”
风清看着她不苟言笑的模样,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