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近年底,这一个多月里纳兰珏渐渐少回来了,她时常歇在公署里,听弟弟说纳兰珏做事还算踏实,大错没有犯过,偶尔有三两小错也只是因为生疏的缘故,稍一指正就改了。
银耳在过年前将给慕良的聘礼办妥了,找了人偷偷送进了千岁府,兰沁禾跟着一起去的,把十五个箱子抬进了慕良的院子,弯着眼眸对他道,“看看喜不喜欢?”
平喜将箱子挨个打开,慕良看后一愣,“娘娘,这是……”
箱子中清一色的瓷器玉器。
兰沁禾抿着唇笑,“我听说九千岁没有别的嗜好,就喜欢在家里抛玉砸瓷。”
慕良双眸微睁,猛地低头请罪,“臣日后一定改。”
“改什么呀,我都给你买来了你还改。”兰沁禾拉着他的手进里屋,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慕良的手都冷得像冰似的。
她一边拉着慕良进屋,一边让人搬了一箱进来。
“这一箱放在这儿,你现在就砸,让我也见识见识九千岁发威的模样。”
兰沁禾心心念念着不怒自威的冷面千岁,可惜她总是和慕良相处的时间太少,这人在她面前也总是木头似的呆愣。
慕良哪里赶在兰沁禾面前砸东西,他露出哀求的眼神,“娘娘,臣如何敢砸您送来的东西。”
他是经不起这种玩笑的,兰沁禾也就不逼他了。
她清退了屋里的人,低头握住了慕良的手,那十指冷玉一般,看多少遍都不会腻,随随便便的一个动作都使人舒心。
兰沁禾看了两眼,从袖中取出一枚打好的红玉扳指戴到了慕良左手拇指上。
慕良愣了愣,低头去看那只扳指。
“美玉要用美玉配。”兰沁禾看着慕良的手,愈加满足了。
“我已经将聘礼送来了,你还有什么想让我做的?”
慕良红着脸摇头,他忽地有种自己是深宫宠妃的错觉。
难怪那些娘娘们就算什么都不缺,可得到了皇上赏赐的一块玉佩、一盘糕点也会欢喜异常。
若是他来说,只要能得到娘娘赏赐的一笑,他也就能欢喜好几日了。
“这是你说的。”兰沁禾逼近了慕良,伸手抚上了他的侧脸,杏眸中柔光似星碎,唇畔处温存如月芒。
“公公什么时候还我嫁妆?”
慕良呼吸一滞,他从来都知道西宁郡主是极美的,她像是块美玉,天然去雕饰,不需要多少粉黛就足够入画。
相由心生,兰沁禾的温和里带着书香,藏着坚强。
她比寻常的大家闺秀多了份见过潦倒的沉稳,又比穷苦女孩多了些王侯贵族的矜傲。
她吃过残羹冷炙,也饮过玉液琼浆,披过一身麻衣,也穿得了绫罗。这样的人无疑是可怕的,她拥有着一切,也善用着一切。
当她决定爱一个人的时候,她便能调动所有,使人觉得日转星移,什么都比不上她的一颦一笑。
譬如慕良。
归根到底他和纳兰杰一样,昏昏沉沉地溺在兰沁禾的身旁,像是落进了稠蜜里的虫子,甜得扇不动翅膀。
兰沁禾另一只手按上了慕良的玉带,她指尖勾住了边缘,一下又一下,露骨却又克制地轻敲。
“我可以……取走你的嫁妆了么。”
她的语气并不是不容置疑,只要慕良表现出为难,兰沁禾马上就会后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可慕良又怎么会为难呢,他咬着舌头,怕自己一张嘴就是难堪地呻.吟。
只是兰沁禾靠近,就足以让他发软战栗。
他很快点了点头,紧张地不知道手要放在哪里。得到了答案的兰沁禾眼眸一亮,她牵起慕良的手,俯身低头吻上了那苍白的指尖。
这个吻细碎而缠绵,甚至比直接相濡以沫还要旖旎。
……
兰沁禾第二日从千岁府离开时,天还未亮。
她回到府里以后连喝两大碗茶,胸口依旧打鼓似地砰砰乱跳。
虽然在慕良面前强装了镇定,可她心里的慌乱不比慕良少。
回想起昨夜的事,兰沁禾猛地把脸撞在了桌子上。
慕良……慕公公……
那人还说什么去学了舒铃,到头来连衣袋都抖抖索索得解不开,在床上也只会不停地喊娘娘。
兰沁禾被人叫了一辈子的娘娘,她从来不知道这两个字能被叫出那样的韵调来。一开始还像是奶猫求食,细细的带着甜味;到了后来累了,便像是病榻上的美人一般,沙哑中满是勾人。
兰沁禾又给自己倒了一整碗茶灌下去。
慕良那个模样,根本没有她害羞的余地,她要是表现的弱气一些,恐怕就剩两人脸红相对,什么都做不下去了。
又是一碗茶。
害羞归害羞,兰沁禾已经在盘算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食髓知味,她比以前更加惦记慕良了。
正不停喝茶冷静,外头有丫鬟敲了门,“主子,三小姐来了,在外面等着您呢。”
兰沁禾回神,这才发现她已经坐着思念慕良了快两个时辰,这会儿天已大亮,今儿她约好要陪妹妹去藏珍阁买过年戴的首饰。
她起身理了理衣裳,快步走去门外,兰沁酥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她见兰沁禾出来,软着身子就要姐姐抱,“我还以为姐姐为了见我特意打扮了一番呢,叫人家好等。”
兰沁禾接住了妹妹,她手搭在小姑娘的腰上,稍稍一碰就问,“你是不是又清减了?”
感觉比秋猎时又瘦了一圈。
“都是姐姐不好。”兰沁酥腻在她肩头,撒娇抱怨着,“姐姐都不常回来看看酥酥,酥酥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这几日就懒了。”
旁边的倚沐讶异抬眉,主子前两天还想吃羊排,可又念着说自己胖了一定要控制饮食,不许院子里任何人吃肉,免得勾得她闻着味道。
这会儿又成懒得吃饭了?
不过主子在外说话总是一天一个样,对着每个人说的内容都不尽相同,她也没资格过问就是了。
若是往常妹妹这么说,兰沁禾哄两句就过去了,可她昨晚刚刚采了花,神经还绷着,回想起来这两个月她都只心心念念着慕良,似乎真的把妹妹抛到脑后了。
她于心不安,拉着妹妹的手道歉,“是我不好,马上过年,姐姐一定多多陪你。”
“现在就要姐姐陪。”兰沁酥歪在兰沁禾怀中,仿佛兰沁禾是她的骨头,只要稍稍一抽她便站不住似的,吐出来的字又甜又娇,“姐姐坐酥酥的车子。藏珍阁那边已经备着了,一会儿买完东西酥酥还要去飨灵楼吃饭,咱们快些。”
她说着同兰沁禾的右手五指相扣,拉着那只手贴上了自己侧脸,亲昵地蹭了蹭,“姐姐今日可只许看着酥酥一人。”
女子领子上粘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她鬓上缀满珠翠,脸上一对狐狸眼上了精致的粉妆,此时满心期翼满眼欢喜地望着兰沁禾,真像一只刚下地的小狐狸,毛茸茸地追着母亲的尾巴要叼。
兰沁禾还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呢。
虽然酥酥有些事确实让人心忧,不过好在她们家不似别的富贵家里,几个姐妹兄弟天天为了一点小事勾心斗角。整个兰家上下和气,妹妹又同自己一心,这便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她带着妹妹去了藏珍阁,兰沁禾是懒得买衣服的,衣服首饰这些都由莲儿拟了单子置办,办完之后交给银耳核账,每个月花多少钱、买哪几件都有定量。要是她突然另拿了钱去额外买,少不得又多出些麻烦的程序。
前两日兰沁禾刚收了今年郡主的俸禄,怀里有张一千两的银票,正好这次出来捣碎拿回去供过年开支。
她等着妹妹挑完首饰,自然而然地去掏钱付账。
“一共是六十一两七钱,您是老主顾,就算您六十一。”
“好,包起来。”兰沁禾伸手拿钱,忽地面色一僵,又在袖中翻了一遍,那个昨日她就妥帖放好的钱袋居然哪里也找不到了。
兰沁酥还在看别的耳坠,见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奇怪地看了过来,“姐姐怎么了?”
兰沁禾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倒不是觉得没带钱在外头丢脸了,而是赫然想起昨晚的事情。
千岁府,红床暖帐。
她莫不是把钱留在了慕良屋子里?
那人向来敏感多心,自己同他欢好了一晚,临了居然留下一千两的银票,他见了岂不会认为……
兰沁禾眉梢一抽,直想掐死自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