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禾?”
“禾苗的禾。”
那丫鬟知道后就走了,纳兰珏看见自己桌上又有两个女孩拿了酒,报上了名字。
她不解地看向兰沁禾,小声同她耳语,“娘娘,我不能喝吗?”
兰沁禾不打算直接讲给纳兰珏听,她只是轻声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丫鬟端着托盘在院子后面的几桌转了一圈,很快所有酒杯都被拿掉了。
陆婉看得心惊肉跳,问兰沁禾,“郡主刚才怎么不告诉她?”不告诉她:面前这位是西宁郡主。
“她就是个小丫鬟,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奉命办事罢了。”兰沁禾给纳兰珏取了盘芙蓉酥过来,一边道,“我刚才要是告诉了她,又得是好大一通规矩,好好的宴又要被搅了,闹得秋家大太太和太太老爷们面前,今天还玩不玩了?”
那些酒在纳兰珏眼里就是酒而已,可他们这些人明白,那是一种隐秘的暗语。
拿了酒留下名字,这就是愿意这几日在主人家留下来。颜色各异的酒杯事实上是明码标价,譬如刚才纳兰珏拿的红杯子,意思就是一两一晚,算是偏上的价格。此外还有蓝的绿色黄的,颜色各异,价格各异,大家心里都是明了的。
兰沁禾刚才进来觉得桌上的人眼生,便是这个原因,这里坐着的少有正经官家的孩子,大多是小门小户或是庶出的孩子。
至于楼里的姑娘男子,秋家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请来的,若是那样,保不齐几日就要有御史说话了。
这边刚说了两句,忽地里屋的人齐齐往外走去,直往兰沁禾的方向过来,脚步匆忙,神情恭敬。
兰沁禾见了,便知晓主家已经知道自己来了,拍了拍旁边还鼓着腮帮子吃的纳兰珏,同陆婉告辞,“那我就先带着丫头过去了,你玩一会儿也早些回家,路上小心。”
“诶,我知道了。”陆婉冲她笑笑,又侧过身子同纳兰珏打招呼,“纳兰小姐,下次要来我家里玩呀。”
“好。”纳兰珏应下了。
……
等宴会结束,已经是酉时,秋天天黑得厉害,纳兰珏这个身子太过孱弱,吃饱了,回去的路上就迷迷糊糊的了。
后半场兰沁禾是和秋家主家的人一块儿的。这次来的孩子多,一屋子五品大员往上走的公子小姐,她挑了有用的给纳兰珏介绍了,本来想在回去的路上问问她记住了几个,但看着小丫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困样,只好作罢。
日子还长,不必急于一时,等丫头在她身边一年后,就什么都清楚了。
刚回到了郡主府,银耳就迎了上来,告诉了兰沁禾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圣上刚刚下旨,封慕良为九千岁,赐王爷府,享亲王禄。
兰沁禾一怔,脑子空白了一下,整个人顿在了厅中。
直到纳兰珏揉着眼睛问,“慕良是谁?”,她才缓过神来,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对莲儿道,“伺候纳兰小姐安寝。”
莲儿听了这消息也是分外吃惊,她知道兰沁禾这会儿要自己静静,便哄着纳兰珏走开了,也顺便将屋子里的奴仆赶出去,只留下银耳和兰沁禾。
“这是夫人的手信,”银耳将信递给兰沁禾,“方才夫人派人叫奴婢亲自过去取的。”
兰沁禾接过,找了个椅子坐下,仔细读去,愈发心惊。
从下派都察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慕良竟是能从内宫衙门中挖出了足一千五百万两的银子,这是朝廷两年的开支啊!
这等功劳,就是内阁也难以匹敌。譬如万清,身为次辅,但每年都还在为了能不能从哪里挤出一百万来,发愁得睡不着觉。
慕良这一下,足足一千五百万两,确实是天大的功劳。
“主子,夫人叫您准备准备,圣上有旨,这月二十八迁千岁府,那日京中有空的官员都要去贺。”
兰家有空的官员,兰沁禾。
当然这只是委婉的说法,到时候不管忙不忙,都是要过去露面的,兰家不可能只去一个兰沁禾。
九千岁的荣光已经将近一百年没有出现了,皇上这么快赐予慕良这样的荣耀,也许并非偶然,而是在等候一个可以捧他的时机。
慕良进司礼监并不是新皇上位后的事,早在先帝在时,他就位列司礼监禀笔。
这或许是先帝一早就埋下的伏笔。
新皇年轻,性格优柔寡断,遇事踌躇不定,朝中政党盘根错节,小皇帝是没办法和权臣相争的。
先帝和如今的皇上用慕良,用得就是他的心狠手辣和他的忠心不二。
先皇将这条恶犬牵给了小皇帝,用它来保自己儿子的性命,慕良便只能凶狠,学不了前任掌印圆滑的那一套。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重用,于是加倍放大自己的丑恶面。
这样一来,虽然是得皇上宠爱了,可是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以狠辣治下的权宦能够善终的。当皇帝独立起来,不需要慕良的时候,背负恶名的他又会沦为怎样的下场。
慕良走了条看不见头的路,而且没法回头。
兰沁禾想到这里,轻叹一声。
哪有什么无上的荣光,不过都是背地里咬着牙踩刀尖罢了,谁的日子又比谁滋润。
“备礼吧,”她对着银耳道,“先按照之前给四爷乔迁的规制办。再去九爷和七公主那里问问,看看他们是怎么操办的,要是要添什么,就都添上,如果有什么东西和他们撞了,那就由我们这边换。”
“是,奴婢知道了。”
“对了,还有样东西,你去药库给我取来,那日我去的时候要贴身带着。”
“主子要的是什么?”
她报了个名字,银耳记下之后就出去了。兰沁禾又坐了会儿,理了理自己对慕良的事儿。
“主子,”忽然银耳从门外又跑了回来,“秋家打发人过来了,是秋家老祖宗身边的人,说是要见主子。”
兰沁禾稍一思忖就明白是什么事,她拉了拉蔽膝,“请人进来吧。”
“是。”
很快就见一五十岁的老妈妈走了进来,脸上神情凄楚,见了兰沁禾就往下跪,嘴里念着,“老奴给娘娘磕头了。”
兰沁禾认得她,是秋家老太太贴身的人,地位不低。
“嬷嬷起来吧,难为你大晚上还跑一趟。”兰沁禾抬了抬下巴,“看茶。”
老人颤巍巍地起来,也不敢坐,就站在兰沁禾面前,“今日大公子他们做的混账事老太太都知道了,刚才把屋里的公子姑娘们都拉出去打了,关一个月的禁闭,娘娘可千万不要生气。”
当晚丫鬟递给秋公子名单时,秋公子一看上面写的禾姑娘,在叫来丫鬟一问,就什么都明白了。年纪不大的小公子如雷轰顶,吓得血色都没了。
“老太太说,今日晚了不好打扰郡主,明日一早就领着老爷和那些畜生来给您还有纳兰小姐请罪。”
她说着又拿出一个盒子来,放到旁边的桌上,给兰沁禾解释,“这是一点小的心意,给纳兰小姐赔罪的。老太太还说了,以后纳兰小姐就是她的亲孙女儿,想要什么吃的玩的,直接差人去秋府支一声就是,断不会怠慢。”
兰沁禾听她说完这一堆,不免感叹秋老太太不愧是当了二十年首辅的人,她才刚把纳兰珏带去秋府,秋老太太就立刻猜出了她的意思。
赔罪的才不是这盒子里的东西,真正的重头是后面那句“把她当做亲孙女儿”。
兰沁禾要给纳兰珏铺人脉,老太太立刻就懂了。
她今日没有当场发作,给了秋家这个面子,并非没有道理的。
“替我谢过老太太。”兰沁禾收下了,“你回去告诉她,孩子们之间的打闹而已,一个小丫鬟不懂事,何必这么兴师动众,老爷们都要上值,哥儿姐儿们明日也要念书,不必来我这了。”
嬷嬷看了兰沁禾两眼,低着头低低地应了声是,“娘娘仁慈,老奴这就回去禀明老太太。”
“天黑,我也不留你了。”兰沁禾问,“回去替我向老太太问安,今日匆忙,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老人家。”
“是。”
打发走了人,兰沁禾也懒得再去想慕良的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总不至于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她做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