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下班的高峰期，所以路上也不怎么堵车，周小芬今天早些下班后，亲自去菜市场买了很多食材。
舒珞临走的时候，周小芬还打电话问过舒珞，沈峥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吃不吃得辣，舒珞想了想，没想到，发现沈峥不挑食，因为每次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还挑三拣四的，沈峥什么都不挑。
听舒珞说沈峥不挑食，周小芬在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受，受过苦的孩子，哪还有挑食的份，吃饱估计都来不及吧？
事实上确实是那样。
周小芬最拿手的菜是做韩剧中经常出现的那种让人食欲大振的鸡蛋卷，她平时都不怎么做，因为家里的两个孩子都不在家，做了就她和舒均两个吃也没什么意思。
但是今天沈峥要来，她第一个做的就是鸡蛋卷，这种鸡蛋卷里面包含了胡萝卜丁，火腿还有葱花，要细心地在锅里卷四次才能成型，金黄的鸡蛋卷出锅的时候带着浓郁的香味，让人食欲大振。
她先将鸡蛋卷切好，盖好保温，她又做了三汁焖锅、虾仁滑蛋、虾仁西蓝花豆腐蒸蛋，做好这几样，敲门声就响了，周小芬以为是舒珞和沈峥来了，谁知道是舒均回来了，周小芬还有点紧张，看到是舒均她才轻松了不少，舒均进门嗅了嗅，问她：“老婆你都做什么了，好香啊。”
周小芬说：“这不沈峥第一次来家里，还要给他庆祝，我就多做几样菜，你洗洗手也来帮我吧，我凉菜还没弄。”
舒均应着，问：“做几个菜啊？”
周小芬想了想，说：“吉利一点，六个凉菜，八个热菜，一个冬瓜排骨汤。”
舒均一听，这简直就是豪华盛宴啊，他们在家里什么时候享受过这待遇？
舒均啧啧道：“老婆，你这是准备未来女婿预定了么？”
周小芬说：“人家替我们帮了珞珞，这些有什么的，该豪华一点就豪华一点。”
舒均点头：“我老婆说的都对。”
周小芬又说：“至于珞珞以后跟不跟他结婚的问题，以后再说吧，毕竟再怎么说都还小，谈个恋爱就不要太当真了。说不定哪天珞珞不喜欢了，咱们也不能欠人人情。”
舒均扁嘴道：“那这人情是还不清了。”
周小芬瞪他一眼。
…
秦贵将沈峥和舒珞送到舒珞家所在的小区，他去停车了，沈峥紧张地手心冒汗，他看了看舒珞，舒珞要推他进楼，天色已经渐晚。
沈峥一路上都让秦贵慢慢开车，别开那么快，感觉就像要上刑场一样。
明明半个小时能到的路，偏偏耗费了两个小时，前面的时候道路还畅通无阻，耗着耗着下班高峰期就来了，堵车。
舒珞急得不行，沈峥倒是舒了口气。
这会儿终于到了舒珞家楼下了，还有邻居奇怪地看着舒珞和沈峥，沈峥的手按在轮椅上。
舒珞说：“你别怕，没关系的，没事。”
舒珞一路上对沈峥说的最多的就是没事，不要怕，没关系的。
哪能没关系，沈峥踏出这一步，也是为了向舒珞的父母证明，他是认真的，他没开玩笑，他想和舒珞在一起。
深呼吸好几下，沈峥对舒珞说：“走吧。”
舒珞推着沈峥进了家属楼。
舒珞家在八楼，坐电梯一会儿就到了，到了家门口，沈峥感觉自己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打出家门的准备。
凡事都要争取了才会有机会不是么，如果他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那他就没有资格和舒珞在一起。
舒珞去敲门了，沈峥的手按着轮椅，过分紧张。
那边门一打开，舒均开门的，问舒珞：“来了啊？”
舒珞点头，回头喊沈峥：“快来啊。”
沈峥抿了唇，推动轮椅走过去，舒珞在门口站着，然后推着他进了门。
一进门就闻到一阵饭菜香，舒珞惊讶道：“妈你在做什么啊？好香啊。”
舒均从厨房往客厅里端菜，看了看沈峥，沈峥微微颔首，轻声问好：“叔叔好。”
舒均有点尴尬，没答话，点了点头。
舒珞将沈峥推到沙发跟前，沈峥觉得难受极了。
他和这个其乐融融的家格格不入。
他和所有人都有距离，他抬眼看了看舒珞，舒珞宽慰：“没事的，沈峥，放轻松。”
沈峥小声道：“我忘了给叔叔阿姨买礼物了。”
舒珞依旧笑着说：“没事，他们什么都不缺。”
沈峥还是觉得自己有失礼仪，他太紧张了，都忘记了。
结果他刚进屋没多久，秦贵打电话来了，沈峥还以为怎么了，秦贵说：“第一次去人姑娘家里，得带点礼物，我帮你买了，在几楼，我送上来。”
沈峥轻声道：“八楼，808。”
秦贵真是及时雨，沈峥刚想着过会儿要怎么办呢，他就去买来了。
秦贵给女方买了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给男方买了一斤上好的茶叶，因为他开了几分钟的车，没发现可以走亲戚送的。
也还行，最起码不丢面子，如果舒珞的母亲懂酒，父亲懂茶，那么面子上还是可以挣回来的。
上楼将包装好的礼物送到沈峥手里，秦贵就走了，舒珞还甜甜地喊：“秦叔，一起吃饭吧？”
秦贵摆手道：“不了，我还有事，吃完让小爷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他。”
舒珞点头，说：“好的，可以的。”
沈峥坐在那里，看着舒珞，舒珞看了看秦贵买的礼物，小声地对沈峥说：“买什么礼物啊，我妈该说你了。”
沈峥笑道：“空着手来多不好意思。”
周小芬的冬瓜排骨汤也煮好了，让舒均端上桌的时候，周小芬也从厨房出来了，看到沈峥的时候，周小芬笑着走过去，似乎很熟络地说了一句：“沈峥来了啊。”
沈峥吓得不轻，点头，问好：“阿姨好。”
周小芬笑着回答：“好好好，今天请你来家里吃饭，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沈峥摇头：“没有不方便的。”
周小芬说：“没有不方便的就好，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反正我就做了一些我的拿手菜，如果吃的不开心，你就跟我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啊？”
沈峥有点诧异周小芬的态度，看了看舒均，舒均在一边忙着摆弄菜盘子，好像没什么不适的。
沈峥看向舒珞，舒珞笑道：“你不是考了第一嘛，我们都想给你庆祝庆祝，我爸我妈其实人可好了，虽然之前为了我和你闹得不开心，但是他们总归是最好的爸爸妈妈，不会和我们计较的。”
沈峥抿了唇，看着舒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突然明白过来了，舒珞做好了父母的思想准备，这才把他请来家里吃饭的，并不是让他来挨骂的。
沈峥觉得心里有点难受，眼眶有点酸涩，他抬眼看着舒珞，终究是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舒均将鸡蛋卷先端了过来，对沈峥说：“这个可以当饭前甜点吃，很好吃的，珞珞从小喜欢吃，你尝尝。”
他夹了一块递给沈峥，沈峥被舒均吓到了，推着轮椅后退了好几步，舒均尴尬地将鸡蛋卷又放回去，结巴道：“那个，那个……你还是自己吃，筷子我给你放这里。”
舒均去帮周小芬忙厨房里的事情去了，周小芬那边就剩下白饭没好，她问沈峥：“你吃面还是吃饭啊？我要给你煮点面么？”
沈峥忙不迭地回答：“我都可以，都可以的……”
舒珞看着沈峥笑着，沈峥觉得自己窘迫极了，他想藏起来。
这样的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他更加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了。
舒均在厨房对周小芬说：“唉，到底是缺爱的孩子，不习惯和人亲近。”
周小芬叹息道：“难以想象，他一个人长这么大，身边连家人都没有，挺不容易的。”
舒均叹息一声，说：“世界上到处都有苦难的人，他比那些人还好一点，最起码他聪明啊。”
白饭快好的时候，周小芬吩咐大家可以开动了，她让舒均去冰箱开了一瓶酒和一瓶果汁来。
舒珞见要吃饭了，轻轻地凑近沈峥问他要不要去洗手间，沈峥的脸色红了，耳根更红，点头。
舒珞要推他去洗手间，沈峥倔强地不肯让她动，他自己问了卫生间的方向自己去了。
周小芬见他去卫生间了，对舒均说：“你去帮他一下，不然他怎么上厕所？”
舒均要去，舒珞喊住他：“爸，没事的，沈峥他自己可以的。”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学会了生活自理，虽然残废，但是他依旧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包括上厕所。
沈峥并不是要上厕所，他只是觉得他那可怜的骄傲无处安放罢了，他很难过，说实话，如果舒珞的父母是同情他才这样待他，他会更痛。
他宁愿他们骂他一顿，打他一顿，都比现在这样好。
沈峥抹了抹眼角，真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太自卑了。
他在卫生间门口停了好一会儿，直到舒珞来喊他。
舒珞一过去就看到沈峥坐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舒珞小声地喊他：“沈峥？”
沈峥一抬眸，眼眶红着，他匆忙眨眨眼，掩饰了自己的尴尬，然后将卫生间的门关上，问舒珞：“怎么了珞珞？”
舒珞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又一个人难受了，心里也是疼他，笑着说：“吃饭啦，今天庆祝你考第一哦。”
沈峥还想说什么，舒珞已经推着他回了客厅，周小芬和舒均都入座了，周小芬在倒酒。
白酒。
沈峥愣了一瞬，周小芬问沈峥：“成年了吧？能喝酒了吧？”
沈峥没喝过酒，但是他却点了点头。
刚好，他需要酒，麻.痹一下神经，就没那么难受了。
舒均给舒珞倒了果汁，让舒珞入座，舒扬没在家，勤工俭学去了，所以今天这浩大的场面他是看不到了。
舒珞入座以后，周小芬将白酒递给沈峥，沈峥双手接过，舒均问周小芬：“老婆，你能喝么？”
周小芬说：“小瞧我了吧？我当然能喝。”
周小芬先举杯，说：“首先，这杯酒呢，我敬你，谢谢你帮我家珞珞，无以为报，真的。”
沈峥诧异，回头看舒珞，舒珞笑了笑。
沈峥抿了唇，果然，她都知道了，只是什么都没跟他说。
沈峥端起酒杯：“阿姨言重了。”
周小芬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对沈峥说：“这杯我依旧敬你，为我和珞珞他爸之前两次找你说的那些话道歉，你不要和我们计较。”
周小芬再次一饮而尽，舒珞担忧道：“妈，你小心饭还没吃就喝醉了。”
舒均也说：“来来来，我帮你喝，你别喝了。”
周小芬不肯，她偏要自己喝，也叮嘱沈峥：“你也喝呀，快喝。”
沈峥看了看眼前的一杯白酒，心一横，端起来一饮而尽。
辛辣的白酒入喉，只觉得又苦涩，又火辣辣的疼，他皱了皱眉，放下酒杯。
周小芬点头：“不错，可以。”
但是很明显，沈峥一杯就上头了，他的脖子和耳根都红了，就在瞬间红的。
周小芬喝了第二杯后，又让沈峥喝了第二杯，又倒了第三杯，这才让大家一起举杯：“来来来，大家都祝贺沈峥一下，恭喜他考了第一。”
沈峥的第三杯酒是含着泪喝下去的，或许是酒劲儿的作用，沈峥喝完第三杯，将酒杯放到桌子上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地掉落了。
他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了饭桌上，舒珞看见了，周小芬也看见了。
舒均看了看舒珞，又看了看周小芬，周小芬喊沈峥：“沈峥，你怎么了？”
沈峥摇头，不说话。
舒珞拿了一张餐巾纸递给沈峥，沈峥喝多了，没喝过酒，一杯就倒，他还喝了三杯，还没开吃就醉了，但是他真的好难过啊。
借着酒劲儿，非得哭一场才觉得好受点。
他不知道要怎么感谢舒珞，也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给这个一心想让他感受温暖的女孩表达自己的感情。
以身心，还是以眼泪？
他真的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