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国舅流放崖州,他是皇帝的舅舅,否则以他犯的罪,换个人就是灭族,而他仅仅流放。然多年酒色掏空了他的身子,半路上生了病,负责押解他的差役尽心尽力的延医诊治,还是一命呜呼了。
褚家其他的子孙,皇帝并未追究,但考课未合格的,全部革职免官,褚家一众子孙竟只有一人考课合格,还是个七品小官。
褚太后一生要强,从王妃到皇后到太后,做到了世上女人能够做到的荣耀的极致,褚家以她为傲。不曾想,到了晚年,兄弟惨死,子侄罢官,而她被幽禁行宫,而这一切都来自她曾经最大的骄傲——李玄崧,褚太后忿恨郁怒。
母子一场,皇帝的性情,褚太后还是知道的,她了解皇帝,诅咒的话才能直击皇帝的痛处。
出乎褚太后意料,李玄崧面色波澜不惊,甚至眼神带着讽刺的冷意,“众叛亲离?呵,托太后的福,朕前两年早已体味到了。”
他身缠怪病,垂死之际,身边早已众叛亲离,那时他忍着惊痛,身为皇帝的责任让他忍下了这些人,唯一的愿望只是死的体面些。
是上天垂怜,让阿穗救了他,如今能让他放入心中的也只有阿穗一人。
“你早就知道,”褚太后神情激动,“你是故意的,那时候你病的只剩下一口气,现在怎么全好了?你根本没病,你故意的,故意让哀家上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哀家不是你生母?你心思真是歹毒,故意算计哀家。哀家错了,不是亲生的终究不是亲骨血,养不熟,捂不热。”
李玄崧看着面色狰狞的褚太后,“若朕是你亲子,那时你是否还会将朕重病的消息传出宫?”
褚太后猛地睁大了眼,如果皇帝是她亲子,她就不会受李绪那贼子的胁迫,更不会泄露皇帝重病的事。
“可你没病。”褚太后不肯回答,更不愿承认她有错,一切都是皇帝的错,她恨意汹涌,拿起手边的药碗向着皇帝砸过去。
药碗在脚边摔的粉碎,李玄崧对褚太后残留的那点母子之情彻底烟消云散,“朕不会动你,但谎报太后病情的人,朕一个不留。”
褚太后的确病了,却没到快死了的地步,李玄崧说完,褚太后面色灰败的倒在枕上,她的心腹保不住了,从此她在行宫里就真的成了一个活死人。
李玄崧走出殿门,乍然从幽暗的殿里出来,夕阳照在眼上,竟有些刺痛,他抬手覆在额头上,剑眉深拧。
“陛下。”薛妍穗轻轻唤他。
站在殿外等了许久,薛妍穗额头、鼻尖都沁出了汗珠,瓷白的面颊染上了层薄红,目带忧虑,李玄崧心里一软,将被褚太后勾起的晦暗寒凉尽数压下。
“朕无事,走,回宫。”
第二日,是李玄崧的生辰。
纵然李玄崧神色如常,薛妍穗还是能感觉到他兴致不高,昨日与褚太后的见面,还是影响到了他。
李玄崧在外朝受群臣庆贺,薛妍穗在仁秋殿想着要给他什么贺礼,原本预备的美食不合适了。
送贺礼,要送到对方心坎里,李玄崧最喜欢什么?薛妍穗想着想着红了脸,双手捂了眼轻轻嗤了声。
“过生辰的人最大。”薛妍穗终于战胜了羞耻心。
宴毕群臣,李玄崧踏着暮色到仁秋殿。
整个仁秋殿灯火辉煌,院中花树上、庑廊、房檐等处悬挂了许多宫灯,灯身都用红纱包裹,灯火暖融融的红。
“陛下,皇后娘娘在寝殿。”
皇后娘娘未出殿门迎驾,皇帝视之如寻常,反显得宫女、宦官们的小心翼翼多余。
李玄崧刚踏入寝殿,欢快热烈的乐声随即响起,他脚步微微一顿,这是西域传来的胡曲。
“奴婢参见陛下。”吹弹乐曲的乐师在悬垂的帷幔前行礼。
李玄崧撩开数层帷幔走到里面,薛妍穗躲在一扇小屏风后面开口,“请陛下就座。”
脚下踩着的丝毯软绵绵云朵一样,鼻间缭绕着幽幽暖香,在宴上喝了几杯酒,李玄崧原本只有一点微醺,涌上的某种期待,让那点微醺,忽而起了后劲。
他眼疾未好,踱了半圈找到了软榻,大马金刀的坐下。榻旁放一案,案上摆着花、果、水等。
帷幔外面,乐师快速敲打鼓点,李玄崧听着密集如雨点的鼓声,手肘撑在大腿上,倾身向前,双目灼灼。
薛妍穗深深吸了口气,凝神、静气,抛掉羞耻,踏着鼓点,赤足转出屏风,几个跳跃旋转,来到李玄崧面前,眼波盈盈含笑。
杏黄薄纱小衫,金黄长裙,赤足,雪白的一截腰肢上垂着流苏,这身装扮颇似胡姬,却更惹人遐思。薛妍穗曾经答应为李玄崧跳一支舞,后来让她含混过去了,李玄崧也没再提过。
今日他生辰,薛妍穗便想给他跳舞庆生,曼妙柔软的舞姿跳不来,她另辟蹊径,目光转向了胡舞。胡旋舞若要跳出回雪飘飘,急如转风,当然也不容易,薛妍穗自知舞技平平,就在舞衣上下了心思。
李玄崧深黑的眸锁在薛妍穗身上,喉结上下滚动,腹中的酒化作了燥热,窜上四肢百骸,他虽有了猜想,可没想到阿穗会是这种装扮,为他跳胡舞。
薛妍穗不停的旋转,长裙飘摇如一朵花,露出光洁如玉的一双腿,就在李玄崧身前飞舞。
李玄崧伸手去抓,薛妍穗扭腰躲开,只让他抓下覆面的轻薄面纱。手心里的面纱散发着甜香,李玄崧低低笑了一阵,招了招手,“阿穗,过来。”
薛妍穗停下舞步,擦了擦额头的汗,脚步轻盈的走过去。
帷幔外面乐声停止,乐师悄声退下。
“陛下,生辰快乐。”薛妍穗刚刚跳过舞,声音有些喘,她仿佛不知自己此刻有多撩人,“臣妾这舞可还入目?”
回答她的是腰上一热,薛妍穗倒在李玄崧身上,急促的两道呼吸声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许久之后,薛妍穗浑身酸软无力,软酥酥的,嗓子又干的冒火,李玄崧起身倒了杯水给她。
薛妍穗喝了半杯,将杯子塞到他手里,闭上了眼,李玄崧也有些渴,自然的将剩下的半杯水喝了。
“蜜水?”入了喉,有些甜丝丝的,李玄崧才知是蜜水。
薛妍穗倏然睁开眼睛,这壶水里只放了两勺益母草蜜,只是略有些甜,远远算不上甜腻,李玄崧竟然尝得出甜味。
“陛下,你的病好了?”
李玄崧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他的味觉不知不觉间恢复如常,他笑着点头,点了头,想到眼疾,又摇了摇头。
薛妍穗看到他点头就欢喜的抱着他,脸庞埋在他肩窝,没看到他摇头。
“睡吧。”
深夜,薛妍穗香甜酣睡,梦中,又听到了那道叹息声,叹息声里透着浓浓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