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宸殿,李玄崧躺上床榻,脸上红的厉害,他闭着眼揉太阳穴,喝多了酒,有些难受。
紫宸殿的寝殿布置的冷硬简洁,打磨的光滑的整砖墁地,地底下烧着火龙,很是温暖。给李玄崧脱了外袍、靴子,拆了冠,薛妍穗鬓角淌下一串汗。她想要到殿门口吹一下风,去去燥热,刚一起身,闭着眼的李玄崧精准的攥住她的右胳膊,力气很大,薛妍穗只得坐在床沿上。
御前宦官轻声轻脚的进来,送上醒酒汤。
薛妍穗的右手攥在李玄崧手里,她用左手比划了下,宦官将一个小几搬到床榻前,轻轻放下装着醒酒汤的食盒,躬身退下。
“陛下,起来,喝了醒酒汤就不难受了。”薛妍穗声音不自觉的放的温软,是那种哄宝宝的软,她说完反应过来,把自个麻的一哆嗦。
李玄崧撩了眼皮,眼角染上一抹醉红,高挺的鼻梁上堆了几条细小褶皱,“朕没醉,不喝。”
越是醉鬼越说自己没醉,薛妍穗好声好气的劝,“是,是,没醉,陛下喝点水润润喉吧。”
反正他也喝不出醒酒汤和茶水的区别,薛妍穗扯谎扯的毫无压力。左手端起醒酒汤,放在李玄崧唇边。
可惜,薛妍穗低估了李玄崧的观察力的敏锐,她双眼漾着捉弄人的笑,李玄崧染着醉意的眼眸眯了眯,微启的唇瓣忽而紧闭。
“哎呀。”这一出出乎薛妍穗预料,她左手上的碗半翻,半碗醒酒汤洒在了他身上。
拈起一片橙黄的橘皮,李玄崧唇角一勾,“你骗朕。”
薛妍穗放下碗,把溅了醒酒汤的手背给他看,“烫到了。”
李玄崧得意的表情僵住了。
“臣妾让人进来收拾。”
薛妍穗走出寝殿,御前宦官进去将床褥收拾一新,又熬了一碗醒酒汤。
醒酒汤晾温了,宦官才奉上,薛妍穗眼神一动,喝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有橘皮的清香和淡淡的咸味,味道还挺好。
“娘娘,这是御医特意挑拣出的最易入口的方子。”宦官小心回话。
“是效果最好的吗?”
“不……不是。”
“换了。”
宦官连忙传话,不多久,新端来碗醒酒汤,腾腾的白雾里一股酸味,薛妍穗想幸好陛下尝不出来,尽快解了酒才是最好的。
待晾凉,闻不出酸味了,薛妍穗端着这碗醒酒汤进寝殿。
李玄崧换了新的衣衫,薛妍穗故意将手背在他眼前晃,他含着无奈的笑,接过碗。
喝了几口,他顿了顿,又喝了口,没有立即吞咽,在唇舌中停留了一会儿,继而眉头紧皱,“太酸了。”
迷蒙的醉眼露出委屈,薛妍穗怔愣了下,忽捧着碗喝了一口,酸的她连眨眼睛,是很酸,但这个酸度对于她并不是不能下咽,以李玄崧味觉的迟钝,他不应该觉得酸。除非,他的味觉比先前恢复了些。
“陛下,你觉着酸?”薛妍穗心口砰砰跳。
“嗯。”李玄崧醉熏熏的,只觉得酸,没有多想,“不喝了,朕困了,过来,同朕一块睡。”
说完,一把将薛妍穗拽上榻,搂在怀里,打了个呵欠。
没多久,李玄崧睡着了。薛妍穗却睡不着,她太兴奋了,陛下的味觉恢复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病好转了?意味着他的命运脱离了原定的轨道?
不知过了多久,薛妍穗才带着欢喜进入梦乡。睡梦中,她似乎听到声悠沉的叹息,“君王如虎,汝竟以真心相付,痴儿。”
这声音吵的心烦意乱,薛妍穗在梦中蹙起了眉头。
第二日,薛妍穗醒来,已日上中天,她睡了许久,但却很疲惫,后脑勺抽抽的疼。她揉着脑门回想,似乎做了个很累的梦,可怎么也想不到梦到了什么。
另一侧空荡荡的,陛下已不见人影。薛妍穗想起昨夜的事,迫不及待的想要再次确认陛下的味觉是否恢复了,将那个想不起的梦抛之脑后。
临近年关,要受群臣和外番使臣朝贺,要拜谒太庙,往年这种时候,褚太后都要露面,今年……?
一干重臣颇为为难,太后娘家卷入谋刺之事,褚国舅下了狱,陛下虽没动褚家,却将太后娘娘软禁在了行宫。为难的是陛下并未明发旨意,太后与陛下是嫡亲母子,他们若贸然上奏章,岂不是指责陛下不孝?
李玄崧没让他们为难太久,传了一道谕旨,“太后身子不适,在行宫养病,不许人打扰。”
朝臣不管太后是不是真的病了,皇帝说她病了,她就是病了。
除夕夜宴重臣,元日大朝会,礼仪隆重繁琐,元日之后,官员们有七日假,皇帝也难得的清闲。
“陛下,怎么样?”薛妍穗确定了李玄崧味觉恢复了,但恢复了多少,是否还在一日日好转,为了弄清楚,她拿出了极其严谨的态度来测试。
李玄崧面前放着五碗蛋羹,同样大小的碗,同样软嫩的蛋羹,唯一的区别是放的盐有多有寡。
“……第四碗咸淡适度,第五碗略咸。”
薛妍穗膝上放着纸笔,闻言奋笔疾书,“和昨日一样,明日各碗盐量不变。”
语气颇有些遗憾。
李玄崧却极满足,味觉渐渐恢复,他的眼睛亦能恢复,他走到薛妍穗面前,将她搂在怀里,亲亲抱抱,“等朕好了,带你骑马驰骋。”
腰上痒痒的,薛妍穗软糯糯的笑。
转眼过了正月,大理寺、刑部同上奏章,薛成罪状已查清,李玄崧下旨,薛成举家下狱。薛成绞刑,薛骏斩刑,崔氏、薛华棣没为官奴。
大理寺大牢,薛成蓬头垢面,形容枯槁麻木,脚上爬过老鼠,都没动一下。
“罪臣薛成,按律当绞,但为了贵妃娘娘在天下人面前的颜面,陛下赐你自尽。”韩道辉手捧只白瓷酒壶道。
凡绞刑、斩刑的罪人,都当众行刑,以震慑世人,薛成身份特殊,皇帝不想让世人议论薛妍穗,特意遣韩道辉来大牢赐死薛成父子。
“阿父,阿弟!”一旁的牢房,崔氏昏厥过去,薛华棣嘶声痛哭。
薛家父子伏诛,韩道辉回宫复命,“罪妇崔氏昏厥后醒来,一头撞上墙壁,当场没了气。”
韩道辉没说崔氏自尽之前的恶毒诅咒,“陛下,是否将薛二娘没入掖庭?”
“送给李绪,虽是罪奴,但与李绪早定了亲事,朕特允李绪迎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