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烧着火龙,燃着熏笼,济王愣了一阵,感觉到热,扯下风帽,抹了把鬓角的汗,“陛下说的可是薛贵妃?”
挨了皇帝一记冷眼,济王又抹了把汗,暗道他真是热糊涂了,问出这个蠢问题,除了薛贵妃,还能是谁?
“臣热晕了。”
济王脱了狐裘,在皇帝御案前踱了一圈,还是忍不住问:“陛下真要封薛贵妃为后?”
监察御史弹劾薛成十罪,大理寺、刑部同审,与薛成有牵连之人尽数下狱,这些人又供出薛成诸多罪行,陛下的态度,是要追查到底,翌日尘埃落定,薛成罪臣之名,必将传遍天下。而他毕竟是薛贵妃的父亲,陛下封薛贵妃为后,这可真是……任性。
李玄崧睨向济王,面色不耐,这个小叔父平日虽浪荡但也有几分洒脱,今日竟这般啰嗦。
“朕的皇后之位,只有她配坐。”
话音里带着不容人置疑的霸道。
济王接收到了皇帝的鄙夷,他没面子的挠了挠头,挠了两下笑了起来,他想岔了,他自诩离经叛道,不与那些迂腐之人为伍,没想到在此事上竟与那些愚人想到了一处。
虽说皇后母仪天下,与帝王一体,册立皇后,要昭告天下,但立谁为后,是由皇帝做主的。陛下欲立薛贵妃,因着薛成,薛贵妃的身份确是不合祖制,可陛下不在乎,他不守规矩,外臣安敢置喙?
济王笑着摇头,原来最不守规矩的是陛下,枉他担了行事不羁的名。
“臣恭喜陛下。”济王庆幸的呼出一口气,险些让那些愚人带进了沟里,恢复了以往的风采,济王情真意切的道喜。
“嗯。”皇帝淡淡应了声,但漾着点点笑意的眼眸,柔和下来的面色,都昭示着他的喜悦。
济王不由自主的捂上腮帮子,不知为何,陛下这样子,让他腮帮子有些酸。
陪着皇帝说了些闲话,济王已知皇帝心意,自然不愿再掺和那些愚人的浑水,他又着实不愿再看这样的皇帝,告退离宫。
回到济王府,济王下了马,没有看见济王妃,“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在暖房。”
这一刻济王很想见济王妃,大步向暖房走去。
“四十八,四十九……六十一……”
济王揭起外面裹了一层缎里面是厚重的稻草的帘子,走进暖房,济王妃站在一株牡丹面前,仰脖数着牡丹花苞,聚精会神,他进来都没察觉。
“八十三。”济王妃点数了一遍牡丹花苞,很是满意,“府里的花匠有赏。”
济王妃回头看到济王,有些意外,王爷不是入宫了吗?
“王妃,”济王揉了揉腮帮子,似乎还有些酸,他啧啧两声,“陛下欲立薛贵妃为后,本王识人之力不如王妃。”
济王妃清淡一笑,除了对她痴迷的人或物,她一向清冷矜淡,“以后府里总算又能安静了,我也不会再对薛贵妃心虚了。”
这些日子济王府门槛都快被踩断了,济王妃不喜应酬,苦不堪言,且她和薛贵妃颇有交情,招待那些不速之客,让她有种背叛薛贵妃的感觉。
济王爱游玩爱美人,济王府里美人如云,济王妃浑不在意,但济王妃知道薛贵妃和她不一样,更是难受。
“三宫六院,自古皆然,王妃为何要对薛贵妃心虚?”济王不自觉的声音紧绷。
济王妃没觉出济王的不对劲,她淡笑,“贵妃六宫独宠,她在意陛下,不会喜欢的。”
“王妃你呢?”济王有些心烦气躁,生在皇家,看多了皇家人心凉薄,他信奉难得糊涂,对什么都不强求纯粹。甚至还曾腹诽皇帝在私情上的至情至性,不肯接受半点虚情假意。可今日看到皇帝的笑,他这腮帮子莫名其妙的酸的不是滋味。
“王爷放心,我从不善妒。”济王妃眼神中透出淡淡的不满,王爷怎能不信她?这些年,她可没有苛待过王爷一个美人。
济王听了一点都不高兴,“嫁给本王,王妃欢喜吗?”
“王爷,发生了什么事?”济王妃小心翼翼的问。
济王幽幽的看着济王妃,刚得知赐婚的时候,他着实担忧了一阵,世儒之家的端方小娘子,怕是和他相看两厌。不曾想,他这位王妃嫁进济王府后,露出本来性情,竟与他极为投契。
“欢喜,很欢喜。”济王妃让济王看得毛毛的,连忙说道。她真觉得欢喜,在娘家时,她看个话本都要偷偷摸摸,对父兄的一些言词鄙夷不已,却得装作乖巧的点头应是。反而是嫁给了的济王,她才过上了自由自在的日子。
至于济王喜欢美人,在济王妃看来,这都不是事,济王风流浪荡,秉性如此。她对济王颇为感激,从未生出过嫉妒恼恨之念。
“本王庸人自扰了。”济王心里堵了团东西似的,偏又无法宣之于口,只得勉强笑笑。
济王妃看了他几眼,见他不肯再说,便将这事抛在脑后。指着那株牡丹道:“王爷,这株牡丹精心培育,才能在隆冬盛放,送入宫为贵妃贺喜,如何?”
“王妃看着办吧。”济王没精打采的说。
送入宫中的东西要经过重重查验,这株养在暖房中的牡丹娇贵,济王妃怕一道道查验下来,这株牡丹不及到薛贵妃眼前就要折腾死了,先递上一封信笺,请求宫里负责验看的内臣到王府查验。
薛妍穗看了济王妃的信笺,让张云栋到济王府传话。
“王妃的心意娘娘领了。”张云栋恭敬客气,“不过,娘娘说不能夺王妃心头好,不如留在王府,仍由王妃精心照料,娘娘来王府赏看。”
济王妃其实有些舍不得的,听了这话,遗憾中又有欢喜。
“过三、四日满株花苞就要绽放,还请娘娘入府一观。”济王妃殷殷开口,薛贵妃没要她的牡丹,她的心虚更浓了。
王爷言之凿凿陛下要册立薛贵妃为后,可宫里并未传出旨意,更烦心的是那些或惦记着后位或一心想讨好陛下的人竟然不信。
济王妃决定办场赏花宴,让那些人亲眼瞧瞧,何为国色天香,何为君王独宠,都别做白日梦了。
薛妍穗不知济王妃还有这打算,她这两日很忙,她那日在薛府留了话,薛府几乎翻了天,薛成、崔氏的心腹为了将功赎罪,争着将两人诸般密事供出。
“先夫人并未入土,棺椁寄在城外一处野庙……”
薛妍穗一掌砸在檀木案上,谢氏的棺椁竟从未入葬。
晚上,薛妍穗窝在李玄崧怀里,提起此事,依然气咻咻的。
“济王妃的赏花宴,阿穗去散散心。”李玄崧是个追求至善至美的性子,他的封后大典,不能让薛成搅和了。而他让济王传出的口风,竟有人不信,李玄崧不悦敛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