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殿里很安静,冬日天寒,门窗紧闭,薛妍穗不怎么喜欢熏香,就在熏笼上放了一层橘皮,橘皮受热四角翘起,挤挤挨挨中有块掉落,发出声轻响。

李玄崧曲指轻轻一弹,没有回答,神色似谑似笑。

薛妍穗捂着痒酥酥的额心,在他笑谑的眼神中渐渐收了笑,这么些日子相处,她多多少少摸透了李玄崧的性情,于女色之上,他不是流连花丛的性子,不是因为少欲、修心养性之类的克制,他是真的没兴趣。

以他的性子,他的后宫绝不会姹紫嫣红、满园春色,只会一枝独秀、占尽君恩。至于那个占尽君恩之人,会不会随着岁月流逝变换,薛妍穗不去想。与其患得患失,不如及时行乐,况且他的精气神虽日渐健旺,但他的病仍在,能活多久犹未可知。

“陛下眼光高绝,臣妾可不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顶不住李玄崧的眼神,薛妍穗先败下阵。

“自己夸自己,不害臊。”李玄崧挑眉笑,故意用手掌摩挲薛妍穗脸颊,像是在说她脸皮厚。

他的掌心有层宝茧,薛妍穗皮肤娇嫩,刺刺的痒,她躲了下躲不开,李玄崧微微偏头,唇角上扬,笑得调皮。薛妍穗不躲了,握住他的手腕,在他唇上啃了一口,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回撤,“崧郎眼光不好吗?”

李玄崧喉结滚动,舔了舔唇,背上那几道结了痂的指甲抓出的伤口忽然很痒,他不是重欲的人,可不知怎的,在薛妍穗面前,她一个动作,都能挑动他的身体。

薛妍穗感觉不妙,得意的笑凝滞了,推开李玄崧的手,向着殿门口跑。李玄崧正值血气方刚之龄,需索无度,薛妍穗真的有些怕了。

薛妍穗刚跑了一步,腰上一紧,被拽了回去,跌坐在李玄崧脚边,殿里铺着厚厚的地衣,跌坐在地上也不疼。然而,她这一跑,反而添了情趣,殿内陡然炙热。

许久之后,薛妍穗无力的软倒在床上,面色潮红,凝脂般的肌肤上此刻布满点点红痕,缎被凌乱不堪的堆积着,怒视一脸餍足的李玄崧。然,红红的眼角挂着的一滴泪让她的瞪视没有了威慑力。

李玄崧心情极好,双手按在她腰上,一下一下的揉,“还酸吗?”

薛妍穗绷起脚尖踢了他一脚,那种姿势,她能不酸吗?

“你的身子骨太娇弱了,得多练练。”李玄崧笑得不怀好意。

得了便宜还卖乖,薛妍穗再次抬脚,李玄崧伸开右腿压上,看着她笑声微喘,“阿穗,还有力气?”

薛妍穗咬着红润润的下唇,一动不敢动。

昏暗的床帐里响起一阵闷闷的笑声。

薛妍穗脚上得了自由,立即裹进了缎被里。

李玄崧笑了一阵,拉了下揺铃,让人进来侍候。

薛妍穗脸色微微一变,这种时候,她其实不想让宫人进来,以往李玄崧也从未让宫人侍候洗漱穿衣,今日怎么会让宫人进来?

宫人轻缓的脚步声停在了屏风后面。

“备一碗参汤。”

“奴婢遵旨。”宫人退下。

薛妍穗神色一松,她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被李玄崧尽收眼底,他低低的笑个不住。

见薛妍穗露出恼羞之色,李玄崧忽而俯身,贴着她脸颊轻笑,“爱妃凶悍善妒,朕甚喜。”

……

过了两日,薛妍穗腰没那么酸了,披了玄狐皮斗篷,坐着暖轿去梅园赏腊梅。寒风凛冽,冰天雪地,薛妍穗怕冷,这件斗篷和里面的绵衫缝制在一起,裹得严严实实,再大的风也灌不进去。

薛妍穗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宫里不少人的眼睛,她又不是做贼一样静悄悄的来,反而阵势极大。没多久,就有人来了。

“妾修容成氏参见贵妃娘娘。”成修容鹅蛋脸面,眼含秋水,是个美人儿,恭恭敬敬的行礼。

薛妍穗记忆里从未见过她,也没听说过她掐尖要强闹事,似乎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宫里,这样一个人,应该是个知分寸的聪明人,怎么也会找上她?

“来求本宫将你举荐给陛下?”薛妍穗笑问。

成修容不妨薛贵妃说的这么直白,羞的红了脸,她入宫之前虽也常常带着婢子游玩,但从未与外男相处过。及进了宫,除了年节宴会远远的见过几次皇帝,连句话都没和皇帝说过,虽狠了心来见薛贵妃,听到这话,还是羞的不行。

“妾……妾愿为贵妃娘娘分忧。”成修容忍羞回道。

“你凭什么能为本宫分忧?”薛妍穗是真的好奇,为什么这些人来求她举荐给陛下,薛老贼即将落败,可陛下摆明了不会牵连她。况且就算她要失宠了,她举荐几个女人也救不了她啊。

“薛公危殆,娘娘身为薛公之女,恐……恐难封后,若另有名门淑女入主中宫,妾愿为娘娘驱使。”成修容恭谨磕头。

薛妍穗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她与薛老贼有仇,薛老贼落败,她巴不得。而这些,她没瞒过陛下,她身边信任的人如宋女史知道,甚至之前的吴贤妃也知道她与薛家不是一体。可知道这些的毕竟只有数人,就算她为民除害断了薛骏的手脚,世上绝大多数人还是将她当做薛家人。

“你以为本宫依仗薛家?”薛妍穗闲闲问道。

成修容不自觉的瞪大眼,像是在反问难道不是吗?若不是薛公的地位,你岂能一入宫就封贵妃?又怎能陪陛下祭祀先帝,向天下昭示将来的皇后就是你。享受了家族的荣耀,家族倒了,也要受牵连。罪臣之女,可为宠妃,却不能母仪天下。

成修容委婉的表述了这些意思。

“可笑。”

成修容看到薛贵妃露出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的笑容,看着她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像是……她入宫前看着三岁多的幼弟耍心眼时的样子。

“本宫不会向陛下举荐你。陛下若是自个瞧上了你,本宫也不会拦着。回去吧。”薛妍穗话语里透着几分怜爱,两三年前聘选宫妃,知晓皇帝患病的权臣望族,不会将女儿送入宫里。皇帝不在意后宫,不会逼迫他们,太后为了颜面,从那些不知宫里隐秘的官宦中挑选容色过人的小娘子。

成修容没有资格知晓种种隐秘,再聪慧,也只如幼儿般,想的浅薄。

“娘娘饶命。”成修容白着脸求饶,虽然薛贵妃待宫人、宦官宽厚,也没有苛待她们这些嫔妃,可得罪她的高婕妤、吴贤妃下场凄惨。生怕步了高婕妤、吴贤妃的后尘,成修容连忙表白心迹,“妾不敢妄想圣宠,妾只想投靠娘娘。”

远远见过几次皇帝,成修容怕他多于爱慕,她鼓足勇气来求薛贵妃,与其说是为了君恩,不如说是为了位份,她想晋位为妃,晋为妃她就可以召母亲入宫,她想家了。

成修容脑子转的很快,君恩无望,那便投靠贵妃娘娘,她本来就是为此而来。

薛妍穗啼笑皆非,安抚了她一通,打发她走了。

成修容走后,陆续又有人来,眼神却都不如成修容干净,眼睛里的野心都没有藏好,薛妍穗直接让人打发了。

“这枝不错,砍下来带回去插瓶。”

亲自挑了几枝腊梅,薛妍穗一行人回了承嘉殿。

听了成修容一番话,薛妍穗明白了临海大长公主宴上那几位夫人的想法,本朝后妃从公卿官宦之家聘选,自诩尊贵的名门望族或许不乐意迎娶公主,却都想将女儿嫁入皇家,为妃为后。

这些还是不知宫里隐秘的官宦的手段,薛妍穗想着皇帝如今精气神健旺,只看气色,他已不像患病之人。也不知原先不肯送女入宫的那些人,是否后悔?

“娘娘,到了。”

薛妍穗下了暖轿,脱掉斗篷,兴致勃勃的选插花的花瓶,将那些人抛之脑后。

……

延英殿里,李玄崧又扔了本奏章,如果他此时知道薛妍穗的疑问,会告诉她答案,他们后悔了。

李玄崧扔的奏章,就是求他选名门贵女为后的。

他的皇后早已定了,除了阿穗,天下没人有资格为后。

李玄崧想要办一场盛大的封后仪式,本想等处置完薛成,风平浪静了再行册封,却让这些善钻营的小人以为有了机会。

可若此时册封,李玄崧攒眉,他不乐意,他想要封后仪式尽善尽美。

“陛下,”通传宦官小心翼翼的禀报,“刚刚抓住个传递消息的宦官,是罪臣齐国公传给贵妃娘娘的。这是书信。”

“拿来。”

御前宦官已验看了这封书信,确定没有危险,才呈上御前。

李玄崧很快看完,薛成言词恳切,仿佛一腔慈父心肠,里面提到了阿穗生母谢氏,说谢氏四十五岁冥寿将近,求她回府祭拜亡母。

阿穗自幼丧母,李玄崧生出怜惜之意,可恨薛成连阿穗对亡母的孺慕之情都要利用。

“把消息传给贵妃,告诉贵妃无需理会,朕命奉恩寺于那日办法会。”李玄崧道。

“奴遵旨。”

听了宦官传来的话,薛妍穗眉头就皱了起来,薛成的无耻超过了她的想象。她没有找到薛成为谢氏祭拜的记忆,整个薛府没有谢氏存在过的痕迹,没有牌位、没有香火、没有供奉,甚至连坟墓都没有。

原主不知生母的名讳,不知诞辰,除了时常被辱骂村媪之女,天生卑贱,流着卑贱的血,难怪蠢笨,给二娘子提鞋都不配等等,关于生母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在每年自己的生辰,偷偷的磕几个头。

“娘娘,奉恩寺是皇家寺庙,在奉恩寺里办法会,是恩宠,也是荣耀,先夫人地下有知,会感念娘娘的孝心的。”张云栋小声劝解。

“不,本宫不能便宜了老贼。”薛妍穗冷冷的笑,“他要见本宫,本宫成全他。”

张云栋大气不敢喘,贵妃娘娘这笑是要送罪臣齐国公上西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