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志强大,身为帝王罕有将脆弱示与人前,但怀里幽香扑鼻,在薛妍穗面前,他不想克制,想要放任自己。
片刻后,胸膛上温热濡湿,皇帝捧起薛妍穗的脸庞,果然见她眼睛含着泪。薛妍穗不好意思的低头,怕招惹皇帝更难受,随便找了个借口,“睫毛掉进眼里了。”
皇帝充溢在胸口的那些伤怀情绪潮水一样退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摸过旧物,不能给她擦泪,从她手里拿过小香囊,放进了木盒,木盒放进樟木箱。
然后,牵着薛妍穗走出去,“朕还没用午膳,陪朕吃点。”
这一陪,这一天一夜薛妍穗没能走出紫宸殿。
薛妍穗累的手指都不愿抬,闭着眼一秒就能陷入黑甜乡,皇帝还不肯放过她,在她耳边喁喁絮语,她恍恍惚惚的听到几个字眼,“……上天赐予……一直陪着朕……”
她困累得很,入了耳却不入脑子,闭着眼睛双手摸索了一阵,抱住他,含含糊糊,“陪,同生共死的陪……”
说着说着,睡得香甜,皇帝哑然失笑,也睡了。
接下来的日子,宫里平静无波,一场连阴透雨带走暑热,太液池畔的柳树落了一地叶子,入秋了。
这场连阴雨过后,宫里宦官、宫女都换上了夹衫。骤然降温,一些体弱的宦官、宫女染了风寒,宦官、宫女染了病,除了有品级的宦官、女官,能请尚药局的医士诊病,其他的只能送进奚官局病坊,由奚官局的司药宦官诊治。这些司药宦官的医术稀松平常,能不能治好,大半要靠病人的造化。
薛妍穗以前不知道,这次偶然听到几个宫女闲聊说起,当下皱了眉,宦官、宫女的命也是命,怎能如此轻率。
“传本宫的话,请尚药局的御医进奚官局,为患病的宦官、宫人诊脉,让司药宦官照方抓药。”薛妍穗顿了顿,在这尊卑分明的宫廷里,御医未必乐意给无品级的宦官、宫女诊脉,她本意是救人,不能让御医心生抵触,“从本宫的私库里拿出银钱缎帛送与诊病御医,以做酬谢。染病的人多,多请几位御医,以做轮换,切勿累着御医。”
张云栋应了声,娘娘的性情他清楚,非为沽名钓誉,真想救人,怕传话的人弄错了意,他亲自跑了一趟尚药局。
过了两三日,天气变化多端,骤冷骤热,宫里上一批染病的宦官、宫女还没诊完,又病了一批。
若是往年遇到这种情况,病轻的由司药宦官开一副方子,喝了药挨过去,病重的看造化,生死有命,奚官局的司药宦官控制的了情况。
可今年贵妃娘娘下了令,每一个染病的宦官、宫女,都得由御医诊脉,开了方子,好生的熬药。而染病的人一批接一批,送走一个,转眼进来两个。司药宦官还好,他们人多,能替换。尚药局的御医不行,染病的人太多,他们瞧着也心急,也不轮换了,几天下来,眼也眍了,嘴上也急出燎泡了。
张云栋得知情况,立即禀报。
“这怎么行?现在一共几位御医?再多请几个。”薛妍穗道。
“娘娘,除了轮值的两位奉御、两位直长,尚药局剩下的五位御医都进奚官局了。”张云栋急忙回禀。
“尚药局怎么只剩五位御医?”薛妍穗惊讶问。
“回娘娘,河东发生疫病,陛下令太医署遣医入河东,太医署调了一批尚药局的御医过去。这些日子骤冷骤热,不止宫里多人染病,京里各王府、公主府、公卿府等,也有贵人染病,请御医入府诊治。”张云栋回禀,“旁的不说,昌王府、齐国公府都有御医成日值守。”
昌王府、齐国公府,薛妍穗莫名的有些心虚,齐国公府薛老贼一直告病,其子薛骏断了腿还躺在床上,他毕竟还是尚书令,御医在薛府值守也说得过去。而昌王府的御医,是陛下亲赐的,昌王病了一段时间,帝陵谋刺案发生前后他都病着,除了吴贤妃诬告一事,其他人竟然都没有牵扯他。吴贤妃已被杖毙,她诬告的事情皇帝压下了,知晓此事的寥寥几人没人敢议论此事。
昌王养了一段时间病,上了病体渐愈请求重回朝堂为君分忧的奏章,皇帝按下奏章,赐了一名御医入昌王府。御医为昌王诊过脉,说昌王看似病愈,实则病灶未除,还需静养。
御医铁口直断,昌王只能窝在昌王府养病,形同软禁。
皇帝不想看见昌王,以这样的方式将他囚在昌王府,也是告诫他,老老实实的,朕赏你的东西,你接着,不给的,别乱动心思。
昌王接了旨,听话的在王府养病,至于心里怎么想,皇帝是不在乎的。
知道缘由,薛家和昌王府的御医都不好动,薛妍穗思索一阵,让张云栋召几个宫外名医入宫应急。
薛妍穗为染病的宦官、宫女着忙时,皇帝为国事操劳,西北战事正酣,这场战事短时间内平息不了,粮草辎重、兵士军械源源不断的运送。
有御医、宫外名医坐镇诊脉,药材敞开供应,宫里染病的宦官、宫女总算控制住了。薛妍穗刚松了口气,张云栋带来了个坏消息,“娘娘,京里爆发风寒疫,染病之人众多,百姓人心惶惶。还传起了个童谣,什么妖姬现,病魔乱。”
张云栋一听到这童谣就变了脸色,京中传唱的愚夫愚妇不懂,可只要知道宫里事的,都要想到贵妃娘娘。
薛妍穗听了,双手环胸,朱唇绽笑,“妖姬?是说本宫吗?”
京中爆发的风寒疫,与宫里染病的宦官、宫女症状相似,宫里染病的人几乎尽数痊愈,染病的百姓只要照方抓药,悉心养几日,亦能痊愈。却传出这童谣,以惑人心,背后之人是有多恨她。
皇帝得到奏报,冷斥:“无稽之言,着京兆严查。”
京兆府在查谣言时,不想,牵扯出了一桩大案,彭王府私藏盔甲军械,暗蓄兵士,意图谋反。
就在彭王谋反事发之时,一封八百里加急军报从西北传到宫里,监军樊高密告大将军许淮私通蛮夷,故意避战,起了反心。
朝中震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