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车,去齐国公府。”
彭王妃红肿着眼睛进了齐国公府,刚踏入正院,听到震耳的哭声和叫嚷声,脚步迈得更快了。
“老奴见过王妃。”崔氏的乳母擦着老泪迎接彭王妃。
“齐国夫人在哪?我的儿子被压进了宫,薛贵妃心狠手辣,她要是断了我儿的手脚,我……”那个画面,彭王妃只是想想就一阵窒息,“我是受了齐国夫人的蛊惑才得罪薛贵妃的,齐国夫人必须将我儿好好的带出来。”
“王妃,”崔氏的乳母磕头请罪,“我们府上二娘子也被带走了,夫人当时就晕了,大夫正在为夫人扎针,请王妃稍待片刻。”
彭王妃一阵头晕目眩,薛二娘子也被带走了,撺掇着她得罪薛贵妃的崔氏直接晕了,这么没用,为什么要和薛贵妃作对,害了她的儿子。
“你告诉齐国夫人,若我儿伤了一根手指,我和她没完。”彭王妃撂下狠话,不再停留,崔氏没用,她得赶紧想旁的办法救儿子。
彭王妃赶回彭王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终于盼回了彭王。彭王又高又壮,他嗜好打猎,尤其是猎鸟,常常在山林野外骑马狩猎,一张脸晒得糙黑,一副络腮胡子,面相凶狠。他正在城外庄子里驯獒犬,府里仆役报来消息,立即回了王府。
“阿琼和阿瑛被抓进了宫,怎么回事?”
彭王妃是彭王继室,宜阳郡主李若琼是先彭王妃所出,自小就被太后接入宫里养育,彭王对这个幼年失母的长女多有疼惜。彭王妃在这个尊贵的继女面前小心翼翼,从不敢拿继母的款。以太后对宜阳郡主的宠爱,薛贵妃不敢伤她。
可她的阿瑛怎么办?彭王妃呜呜咽咽的将宫里人如何凶神恶煞,薛贵妃如何毒辣,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最后哭着倒在地上,“我们儿女的性命全指着王爷了。”
彭王的火蹭蹭的冒,暴跳如雷,一张脸更显狰狞凶狠,“老子这就进宫,找陛下要人。”
宫门守卫见这位王爷一身暴怒,不由纳闷,一个多时辰前延平郡王也是这么怒气冲冲的进了宫,今儿这是怎么了?
守卫心里嘀咕着,客气的拦下彭王,按例通传。
“宣彭王入宫。”
很快有宦官引着彭王到了延英殿,将他安置在南边的小殿里。
“王爷稍待。”
等了一阵,彭王怒火汹汹,胸脯一起一伏,粗着嗓子叫嚷:“本王今日求见陛下是为了家事,本王好歹也是陛下的叔父,陛下何时见我?”
宦官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看了他一眼,不惧不怕,“延平郡王比王爷早进宫,王爷稍待。”
“延平郡王也进宫了?”彭王心中一喜,薛贵妃羞辱王室宗亲,他们也不是面人捏的,陛下必须得给他们一个公道,惩处薛贵妃。
忽然一阵凄厉的呼声响起。
“陛下,老臣知错了,求你看在老臣身上流着高祖的血脉,饶了老臣吧。”延平郡王幞头掉落,花白的头发披散着,被两个宦官拖着,他双手死死扣着地,狼狈而绝望。
彭王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延平郡王仗着辈分尊,年龄大,极在意脸面。现在竟然双手扣地,被宦官在地上拖着,手指磨出血,地上两道血渍,凄声惨叫,哪里还有一点颜面?
拖着延平郡王的宦官脚步不停,延平郡王嘶哑苍老的声音渐渐远去。
“彭王,陛下宣见。”
韩道辉亲自来带彭王觐见。
“韩公公,延平郡王怎么了?”
韩道辉哦了声,也不卖关子,“陛下已召中书拟旨,提前告诉王爷也没事。御史弹劾延平郡王侵夺民田,横行不法,陛下将延平郡王下狱,着大理寺、刑部同审此案。”
下狱,大理寺、刑部同审,延平郡王要完了,彭王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彭王突然脚步踉跄,韩道辉惊呼:“王爷慢点,别从台阶上跌下去。王爷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这酷暑天,确实热,殿里放着冰鉴,快进殿。”
彭王脑子里全是下狱两个字,一进了殿,不知是被冷气激的还是吓的,打了个寒噤。他不信皇帝是因为御史的弹劾,将延平郡王下狱的,从高祖立国以来,他们李家皇室龙子龙孙死的废的全是因为参与了谋反、夺位,仅仅那些罪名,绝不会送延平郡王入狱。
皇帝要做什么?
突然遇到延平郡王下狱,彭王一腔愤怒像是被冰封了,脸颊僵硬,凶狠、畏惧凝在一起,瞧着极为古怪。
“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眉目疏淡,透着一股冷意,“所为何事?”
“臣……臣。”彭王结结巴巴,他本是来找皇帝讨公道的,要皇帝惩处薛贵妃,可现在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皇帝这两年好性儿,他险些忘了皇帝亲政那年的手段。
“臣教子不严,来……来请罪。”彭王话锋一转,讨公道变成了请罪。
“你的确教子不严,劳累贵妃替你管教。”
彭王几乎呆滞了,他的儿女在薛贵妃手上受罪,皇帝竟说累着了薛贵妃,这太无耻了。
皇帝冷哼了声。
“臣,臣多谢贵妃。”彭王咬着牙谢恩,络腮胡下的皮肤黑中泛红。
“无事退下吧。”
彭王一路纵马驰骋回了王府,彭王妃翘首以盼,眼睛在彭王身后的随从马背上挨个打量,“阿瑛呢?”
“王爷,”彭王妃小跑着追上闷头大步走的彭王,“阿瑛呢?是不是宫里要好生送他回来,所以王爷先回来了?陛下怎么惩处薛贵妃?”
彭王停住脚,阴沉着脸怒骂:“传谕宦官是奉陛下的令传的旨,你偏不提,全怪在薛贵妃身上,本王今日险些让你害了。”
彭王妃被他的怒火吓到,瑟瑟抖了片刻,对儿子的担忧压过了害怕,“阿瑛没能回来是吗?阿瑛怎么办?”
“你去求薛贵妃。”
“求薛贵妃。”彭王妃眼睛哭得酸疼,听了彭王的话,痛悔交加,她猪油蒙了心了受崔氏的蛊惑,不赴薛贵妃的宴,得罪薛贵妃。
彭王妃恨不得立即入宫,然而天色已黑,她没法进宫。
一夜难眠,第二日天色刚露出鱼肚白,彭王妃就起了床,没急着进宫,而是去了薛府。她夜里反复思索,带上崔氏这个始作俑者,更能打动薛贵妃。
“彭王妃,我家夫人病得无法下床,求求你不要难为我家夫人了。”崔氏乳母哭求。
彭王妃不肯罢休,“我的阿瑛还不知受了什么罪,她不能下床,我让人抬着她进宫。”
吵嚷间,崔家夫人也来到了薛府,捂着帕子哭个不住,边哭边说不是要为难自家小姑子,求崔氏这个姑母救救可怜的侄儿。
崔氏乳母心寒,自家夫人的娘家弟妇也来逼迫夫人。
“她们都说了什么,说给我听。”崔氏挣扎起身。
“夫人,您养身子要紧,不要理会这些不好听的话。”婢女哭着劝。
“说。”
婢女无法,只得将听到的话学了,还没说完,只见夫人直挺挺的倒下。
“夫人!”婢女哭着大喊,“夫人晕了,快点叫大夫过来。”
后院动静极大,前厅里的彭王妃和崔家夫人看见一群人跑向后院,听见晕了、大夫之类的,眼中露出焦色,崔氏晕了,她们的儿子怎么办?
“郎君回来了。”
薛成那日在政事堂晕倒,为子讨公道反而让皇帝一通训斥,他见皇帝精神健旺,生了疑心,怒、痛、惊、惧种种情绪交织,面色像大病之人一样难看,又告了假。
四日前,他听说城外一处山寺里有个高人,医术精湛,善治骨伤,脾气古怪,他怕仆役请不动,亲自去请,今日才回府。
一回来,就听得府里又出了事,阿棣被那孽女抓进了宫,彭王妃、崔家人逼着夫人进宫给那孽女赔罪。
薛成直入前厅,多年权臣,一身威势,彭王妃在他面前不敢造次,含恨出了薛府。崔家夫人更不敢逼迫他,亦匆匆离府。
“薛郎,”崔氏幽幽醒转,声音细弱,“阿棣在宫里。”
薛成闭了闭眼,这几日他也苍老了许多,“糊涂。”
他不止是骂崔氏糊涂,也是骂自己糊涂,和那孽女较什么劲,没了皇帝撑腰,她什么都不是。
不能再等了,先是拔除他的党羽,这次对付的又都是他的亲朋,一次次,他哪次都没能护住人。彭王妃等女流之辈已是不满,再等下去,依附他追随他的人都要寒心了。
皇帝杀心已露,他不能坐以待毙。薛成盘算着,再睁眼,眼中露出狠色。
“此事既因你而起,阿棣与她们的子女一同受苦,也好。”
“不知她要怎么磋磨我的阿棣?”
……
彭王妃等人被拦在了宫门外,薛贵妃不见她们。
“诸位都请回吧,贵妃娘娘事务繁忙,实在没有功夫见诸位。”张云栋阴阳怪气的嘲讽。
贵妃娘娘送帖子请你们赴宴,你们不来,现在哭着求着,贵妃娘娘也不见你们。
“这位公公,娘娘什么时候有空了,还请通报一声,我就在宫门处等着。”彭王妃强颜欢笑。
大热天的,就算站在宫门洞里,依然灼热难当,这些个养尊处优的王妃、命妇,要自寻苦头,他一个宦官也犯不着拦着。
“这位公公,有劳贵妃娘娘教我那不肖之子,要骂要……打,”有命妇想到自家孩子断了手或者断了脚,声音哽咽,“求娘娘留他一条命。”
“哟,”张云栋斜着眼看她,把那命妇看得唇青脸白,“娘娘心慈得很,没骂更没打,你竟污蔑贵妃娘娘。”
不止那命妇,彭王妃等人俱是一喜,没有打骂,肯定没有也没有断手断脚,谢天谢地,薛贵妃还没有那么无法无天。
张云栋撇了撇嘴,希望等你们见到了人,还能庆幸没打没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