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郡主李若琼是彭王的女儿,其母彭王妃是太后的胞妹,彭王妃不幸早逝,太后怜惜年幼失母的宜阳郡主,接到身边抚养。
有太后的宠爱,宜阳郡主极为娇纵,在宫里横行无忌。最近一两年,太后早年落下的宿疾发作,御医诊治需长年泡温泉,太后便长住行宫。
宜阳郡主嫌行宫冷清,常常回京城,太后宠爱她,给了她入宫的门籍,可以随时进出皇宫。
这两日她恰好在宫里,耳闻了昨夜的事,宜阳郡主吃过早饭就去含玉殿探望了吴贤妃,一番交谈,她就恼上了薛贵妃。
“以往本郡主瞧都不会瞧一眼的女人,还没得意就猖狂起来了,皇兄怎会瞧上她?难道后宫没人了吗?”宜阳郡主恼怒薛贵妃折了太后的面子,性子鲁直,脱口而出的话让吴贤妃几乎吐血,她还懵然不知。
从含玉殿出来,宜阳郡主气匆匆的准备出宫向太后告状,听到薛贵妃去了太液池,眼珠一转,改了主意。
宜阳郡主赶到太液池的时候,正好看到薛贵妃指使人摘莲蓬,立时大怒,“都给我住手!来人,把他们的爪子剁了。”
她刁蛮任性,身边侍候的人也都嚣张惯了,竟真要抓了薛贵妃的宫人剁手。
宜阳郡主横行霸道,太后担心遇到不长眼的她会吃亏,特意挑了十多个年轻力壮有拳脚功夫的宦官扈从。薛妍穗身边的人根本不是对手。
万万没想到他们遇上的是薛贵妃,还是一腔怒火亟待发泄的薛贵妃。
薛贵妃一语不发,趁人不备,狠狠一脚踹下,一脸嚣张的宜阳郡主就滚进了太液池,留下一串刺耳的尖叫。
“郡主!”宜阳郡主的扈从都要疯了,下饺子似的纷纷跳进了太液池。
局势立时翻转,薛贵妃一脚定输赢。
宜阳郡主被七手八脚的从水里捞出,半死不活的,薛妍穗身上也溅了些水。动静这么大,惊动了紫宸殿里的皇帝。
……
“陛下,请恕臣妾失仪之过。”
薛妍穗再次踏入紫宸殿皇帝的书房,白日的日光比晚上的烛光亮堂,更显得这书房布置的冷硬,一如皇帝这个人。
御座之上的皇帝没理她,兀自垂头奋笔疾书,薛妍穗偷偷的打量,皇帝身穿赭黄圆领袍,戴黑纱幞头,神清骨秀,纵然面色还有些苍白,却不损姿容一丝一毫的俊美。
单从容貌来说,上天待他极厚,可惜,却让他是个短命鬼,惜哉。
她这里胡思乱想,皇帝似有所觉,抬起头,微微压着眼帘,眼神利箭一样锐利。
薛妍穗一凛,这一刻皇帝的威严气势压过了他俊美的容颜。
“过来。”
皇帝嗓音淡淡的,他放下了笔,阖上双眸,两手中指指腹在眼皮上来回轻轻按压。这种放松的姿势,冲散了他不自觉带出的威严。
薛妍穗不得不一步一步走上前,直到与御案只隔了一两步的距离,皇帝才睁开眼睛,微微颔首。
这么近的距离,皇帝带来的冲击和压迫感更甚,薛妍穗暗暗想,也就她头悬死亡之剑,心如止水无所畏惧才经受得住。不过,皇帝这什么怪癖,喜欢挨得这么近。
“你还知过?”皇帝睨着她,不辨喜怒,“宜阳不通水性,骤然落水,受惊过度,哭得惊厥了。”
这是御医诊治的话,皇帝一字字说出来,音调都没起伏一下,对宜阳这位堂妹,他不讨厌也不喜欢,无关之人罢了。
他之所以说出来,是想看看薛氏如何回答。
“嘶,”薛妍穗忽然捂着小腹弯了腰,“臣妾的肚子好疼,宜阳郡主的那群扈从凶神恶煞,臣妾吓得忘了躲避,乱糟糟中腹部挨了一拳,现在好疼,陛下,臣妾是不是受了内伤?”
她带着哭腔,两弯长眉下,一双乌目汪着亮晶晶的泪水,竟在她那张明艳得过分偏又浓妆丽饰的脸庞上显出可怜的神色。
皇帝呼吸一重,“薛氏,在朕面前不要耍这种小手段。”
他早已得知这场争斗中宜阳不是她的对手。
薛妍穗眼泪汪汪的瞅着他,“臣妾真的疼啊。”
她再忍不住,珠泪纷纷,雪白贝齿咬住红唇,额头冷汗滚滚,只有真的疼得厉害,才会如此模样。
“宣御医。”皇帝厉喝。
这些年,无论是平安脉还是开方熬药,皇帝只交给太医令秦幕,从不召其他医官。
而秦幕不止掌太医署,兼掌尚药局,且医术无双,德高望重,一众医官虽遗憾不得侍奉御前,却也不能说什么。
今日御前突然宣召,而秦医令不在宫里,为首的两位尚药奉御对视一眼,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到了紫宸殿,才知是给薛贵妃诊脉,两人也不敢松懈。
能让御前宣召,这位薛贵妃圣眷正隆,必须好生诊治。
两位医术精湛的御医轮流诊过脉,俱是皱着眉头,一副凝重之色。
“薛贵妃如何?”皇帝沉声问。
两人对视互相点头,年长的那位温声询问:“敢问贵妃娘娘,今日都用了哪些膳食?”
“五粒莲子。”薛妍穗脱口而出。
过了好一会儿,没再听到话语,御医忍不住追问:“娘娘,还有吗?”
薛妍穗觑了眼皇帝的脸色,摇了摇头。
“那昨日呢?”
薛妍穗抱着肚子喊了声疼,在皇帝逼视下,只得又摇了摇头。
御医额上已滚出汗,这哪是受重击之伤,这分明是饿的。
面对着陛下的威压,耳听着贵妃娘娘低低的呼痛声,这位在宫廷侍奉了十多年,性子磨得圆滑的御医,给出了两者兼顾的答案。
“贵妃娘娘脾胃失调……外力撞击,雪上加霜……臣开一剂方子,通经活络、散寒止痛、养胃调脾。”
皇帝微微颔首,“下去开方子。”
两位御医躬身退下。
薛妍穗不敢和皇帝对视,捂着腹部哀哀呼痛,她这么弱小可怜,希望能激起皇帝怜惜弱小之心。
“太假了。”皇帝冷酷无情的拆穿她,“薛氏,在朕面前耍弄如此拙劣的手段,你是嘲弄朕吗?”
皇帝负手而立,身姿清瘦,眉眼虽冷冷的,并未动怒,而是真的疑惑。他看过诸多人在他面前虚伪矫饰,可从未见过如薛氏这般,拙劣可笑。
她根本没用一点心,也没想着瞒过他,她为什么要做?
薛妍穗负隅顽抗,“臣妾是真的胃疼,也是真的挨了一击。”
皇帝沉默不语。
薛妍穗越来越心虚。
好一会儿,皇帝才又开口:“你既已在朕面前凶悍之性毕露,何必又做此卑弱之态?”
薛妍穗讪讪然,她给皇帝留的印象是凶悍啊,唉,看来皇帝对她的纵容快要用尽了。
她叹了口气。
“臣妾……只是不想再受欺辱了。”一扫故作的可怜之色,薛妍穗扬眸浅笑。
皇帝想起尚食局呈上的供词,眉心一拧,与其那般,还是凶悍吧。
“朕见的虚伪之徒够多了,不必多你一个。”
难得有一个人在他面前不遮不掩,不管好的坏的坦坦荡荡的展露出来,足够大胆,足够张狂,却也足够真实。
“陛下,”薛妍穗又惊又喜,立即打蛇随棍上,“臣妾遵旨。”
皇帝轻轻哼了声,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唯有眼眸里沁出一点笑意。
薛妍穗正笑着,胃部一阵绞痛,她忍不住痛叫出声,下意识弓起腰向前倾,身形不稳,眼瞧着就要从榻上栽下来
皇帝眼疾手快,在薛妍穗栽下之前扶住了她。而薛妍穗双手一阵挥舞,手比脑子快的抱住了皇帝的腰。
薛妍穗闻到淡淡的清冽的香味,是皇帝身上的味道,她有些发懵,连疼痛似乎都暂时远去了。
轻薄的衣袖滑到了臂上,露出的手腕肌肤一凉,应是触碰到了皇帝腰上的玉带。
薛妍穗像是中了蛊一样,满脑子都是昨夜看到皇帝腰间玉带空荡荡的那一幕,双手不受控制的按在皇帝腰上,十指大张,摆出丈量腰肢的姿势。
皇帝骤然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