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玱说完,感觉周遭凉意更甚。
“他们不曾发现你?”
“没有。”
“但你听到动静,仍是在睡?”
苍玱感觉到眼前人的杀意似乎又冒了出来,求生欲难得升起:“尊上,我不能给您添麻烦。”
按惯例双方互殴,下属先死,她出来除了让场面更加难看一点之外并不能帮到什么。
“所以看着本座被围攻?”丹徵挑眉。
“我相信尊上的实力。”苍玱坚定道。
好歹是系统钦定的灭世大反派,必定能活到尾声,无论如何,不会死得这么早。
丹徵想笑,他被封印了百年,很久没见到这般傻得可以的精怪了。
但他笑不出来,因为一口血从唇边溢出。
苍玱眼见刚刚还大杀四方泰然自若的大反派突然撑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吐血,十分不知所措。
或许应该先找点……
四处搜寻了一下,苍玱从床帐里扯出一条枕巾,递过去。
丹徵:“……”
面色苍白如纸的大反派扯了下嘴角,“不必,本座从不用枕巾擦拭……”
苍玱又从倒扣的铜盆里翻出一条小方巾,再递过去。
丹徵定定地看着她,捡起地上一柄断剑架在了她的颈侧。
“本座此刻需要疗伤,你倒是蕴含不少灵力……”
一片寒意顺着薄刃从颈间扩散到全身,苍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大反派杀她显然比碾碎蚂蚁还容易,因此好像也不必挣扎?
苍玱犹豫着提醒他:“……尊上,芥子囊里有刚买的药。”
千叶一花不是什么疗伤圣药吗,不要放弃治疗。
然后她听到一声轻嗤。
“你连妖丹都没有,杀了也无济于事。”丹徵神色恹恹地扔了断剑。
好吧,原来是她不够滋补。
“走吧。”丹徵起身,略微整理了下袖口,顷刻间却神色遽变。
苍玱只觉眼前一黑,丹徵整个人栽倒她身上。
不是……这么虚的吗?说好的活到结局灭世的呢?
此时天已蒙蒙亮,启明星在东方闪烁微光。
苍玱扫了眼四周,血水还没被冲刷干净,带着他去传送阵搞不好自投罗网。
不带他自己跑吧……又怕来不及到桐山就被清醒了的大反派了结。
苍玱咬牙,决定先把他拖到一个安全点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变成石头的缘故,她的体力倒是比上辈子好了不少,意外顺利地将魔拖走。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名剑修懒洋洋抱着剑准备去传送阵处当值。
天刚破晓,青石板路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
修士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猛吸一口气,察觉到风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弯腰伸手在一处积水中捞了一下,不由得眉头紧锁,又从怀里取出一张淡黄色符纸投入水洼中。
符纸迅速洇湿,转为红色。
修士大惊。
桐山。
仙门古钟嗡嗡一百响,唤醒沉睡的群山。
日出第一缕金光照耀在朱华殿的琉璃瓦上,泛起一片粼粼金光。
两名头戴鹖羽的修士匆匆进入殿中。
他们在重重绛色纱帘前止步,单膝跪下。
薄纱后的人影朦朦胧胧,似乎正在座上品茶。
一名鹖使恭敬递上书函,“启禀尊主,依您吩咐,属下带人扩大了搜索范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是否还需往外围搜索?”
纱帘中一抹温和的嗓音响起,“不必了,即日起,留意全境魔族动向,任何妖魔异动都不可大意。”
鹖使应下,领命而去。
遥远的万里之外,龟山的郊野一团青碧,溪水萦回过浅滩。
浅滩乱石遍地,苍玱一个踉跄,丹徵顿时被砸到了地上,溅起了一簇泥水。
晕过去的大反派脸上顿时五彩纷呈,既有泥浆还有血痕,衣裳凌乱,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白皙好看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苍玱倒吸一口气,幸好这么砸下去,他也没有醒。
系统在这个时候总算归位了,一来就很震惊:宿主,你对丹徵做了什么?
苍玱相当麻木:我能对他做什么??
等一下,现在他不省人事了,她有没有其他办法趁机解开命契?
系统:不能哦,契约只能由丹徵或丹律解开。
苍玱累极坐下,开始思考石生。
她俯身掬起溪水洗了洗脸,很快想到另一个主意询问系统:捡来的芥子囊里有仙都通往桐山的通行票,大反派目前来看也是要先去仙都中转,如果到时能在仙都找机会把票用了,是不是成功解除契约的几率很大?
系统:宿主,这个计划成功几率经计算约为百分之五十。
鉴于目前丹徵对宿主的好感度为零,仍然建议宿主在解开契约前配合做好跟班工作为上策。
苍玱:那么好感度为负会?
系统: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触发丹徵主动解除契约,另外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宿主目前暂无相关权限了解。
……连这个也不能透露的吗?
她反复理解了一会,系统的意思大概是如果太废了可能被裁员,但是大反派的裁员方式多种多样,也许包括自裁。
不过猝死后的苍玱已是一条咸鱼,在明白了只要维持基本的好感度就能争取活到桐山后,顿时心下一松。
事已如此,其他的按部就班来就好。
她从玄珠中拿出千叶一花,本想给丹徵吃点药,但那干花乱蓬蓬一大丛,也不知道怎么喂进去。
系统又说丹徵死不了,她也就索性在附近躺下,等他睡到自然醒再说。
躺了不知多久,她精神饱满地醒来,天上已是月明星稀,一轮金黄的月亮挂在孔雀蓝的夜幕上。
苍玱突然有种蝶梦庄周之感,或许这里的一切也是濒死前的一场梦境,她在现代社会的身体估计正在医院吊着一口气;也或许这两个世界的时间并不相通,说不定她在大反派这里打完工,回去之后发现她只不过在医院躺了一天,次日还是一枚崭新的社畜。
她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场车祸,爸爸掩在她们母女身上,没有了气息,妈妈浑身是血但仍用尽全力把年幼的自己托出车窗外。
妈妈说,苍玱,不要怕,答应妈妈,好好活下去。
大巴车爆炸成一片火海将回忆截停。
从那之后,她对很多事情失去了兴趣。
苍玱想,如果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那么她会当好NPC尽量活着回去,另一个世界里,还有叔叔一家等着她。
这时系统临要下线了,发出了温馨提醒:宿主,如果丹徵醒来还是这幅样子,应该不会很高兴。
苍玱为难地看着丹徵,她倒是可以收拾,可架走他时只带了一条准备给他包扎伤口的长枕巾,这家伙似乎有洁癖,拒绝枕巾洗脸。
算了,不管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苍玱将枕巾在溪水里洗了一下,然后覆盖到丹徵脸上,把血污和泥点带走。
有些血迹干得久了,十分难擦,苍玱下手就不由得重了些。
很快丹徵白玉一样的脸颊就被揉得通红,一头黑发披散在草地上,几乎混同于夜色。
很快丹徵醒来,确切地说,他是被揉醒的。
苍玱的手腕被握住,丹徵坐起,冷漠地将她的手挡开,让那方沾了血又带着泥的枕巾离他远点。
苍玱识趣地收回枕巾。
丹徵随意拢了下头发,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顿住,他低头看向发梢,那里早已被泥水泡湿。
“本座在这里躺了多久?”
“从早到晚?”
丹徵沉默着起身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又微带嫌弃地看向苍玱。
苍玱看着焕然一新的少年,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裙,好吧,确实也满是尘土。
她自离开山谷后一直处于震撼和更大的震撼当中,倒是没有留意身上的细节。
这时对面一个清洁术劈头罩来,让她也跟着涤荡尘埃。
然后苍玱看着丹徵点燃篝火、抬头望天、打坐闭目养神……看得百无聊赖,抱膝坐着的她脑袋控制不住开始一点一点。
丹徵叹息。
他拉开袖子,看向左手腕上的红线,红线果然比前日又往上蔓延了一些。
从玄珠中取出莫测草,丹徵轻轻划破指尖,指尖血落到草叶上,灵力微转,莫测草灼灼自燃,不时便烧作了青梗。
莫测草是一种只生长在流沙境的魔草,能测诅咒,烧完梗若为灰烬,则身上没有任何诅咒,若为黑梗,则是妖物之诅,若为红梗,则是修士的咒印法门。
青梗,身有诅咒,莫测难辨。
只有神魔咒术才可能出现这种现象。
百年前,他在桐山大战之时就莫名遭到反噬,红线第一次出现在他手腕上。
在最初被封印的时候,他也已测过一次,同样是青梗。
百年来,他的修为与日俱增,甚至可以借着破境冲出封印,不料又再次被反噬重伤。
篝火的暖光中,丹徵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转青梗。
他是神魔的后裔,自幼天赋极强,父尊说过,他极可能青出于蓝,
何况他尚在流沙域时修为就与几大长老持平,仅次于父尊。
这咒术极可能出自丹律之手,只是……是何时利用何人种到自己身上的,为何一直无知无觉?
昨夜那帮乌合之众已经让他确定,自己的修为使用受到了限制。
受先天所赐,在他体内魔气和灵力都能运转自如,然而如今一旦使用越过魔修七阶、或是化神境的修为,便会遭咒术反噬。
每引发咒术一次,左腕红线便会多长一分,最后会如何?
总归不太妙。
丹徵放下袖子,在未解咒之前,最好的方法是压制自己的修为,维持红线不动。
他看向篝火的对面,隔着飘散飞舞的橘红火星,自己随手捡来的石头已经将脑袋搁在膝盖上睡着了。
丹徵有些头痛。
许是天要亡他,让自己在明光域身带恶咒,身旁却只有这么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精怪。
一枚野果砸落在苍玱的额角,少女揉了揉额头,又阖眼欲睡,正好又一颗野果掉下来,落在火堆里一阵哔剥作响。
她睡眼惺忪地看了下火堆,又望向顶上挂果的树,双手往地上一撑——给自己挪了个避开树下的位置,埋头准备继续睡。
丹徵手里捏着的另一枚野果在此时咔嚓碎成几瓣。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机械性的语言结合苍玱企业级的理解 = 勉勉强强维持住好感度不要为负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