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是乡试之期,陆时秋有十三个弟子都要赶回京城参加乡试。
陆时秋把他们这些年的策论全部整出来,指出他们的不足,送他们离去。
在陆时秋忙弟子的时候,囡囡也因为核查隐田隐户,忙得脚不沾地。
她要负责写告示:只要一个月内,主动到县衙认错,就可以既往不咎。一个月后查出来,多出来的田地全部收归县衙所有,隐户也是如此。
告示一经贴出,真有不少百姓前来认错。
这些人就是贪小便宜的人,朝廷真要核查,这些人无根无基,最容易被打击。所以他们不敢对抗,只能乖乖上报田产。
小地主阶层也有不少人上报。
倒是大地主阶层仗着家丁多,上头有依仗,不把县令放在眼里。
一个月后,囡囡按着户籍一家家清查。
底层百姓查得很顺利。
查到小地主,有不少人没有上报,多出来的田产全部收归衙门。
见官府来真的,这些人拍着大腿懊悔不已。
倒是那些大地主,查到之后,却不当一回事,问他们要地契,对方装聋作哑,说地契找不着了。
囡囡直接让衙役登记田产,把原来的地契作废,重开地契,多出来的田产重新开一份地契,“这些到时候会在酒楼拍卖,谁出钱多就归谁。”
这大地主姓田名横,京城有个当五品官的舅姥爷。
见她丝毫不给自己面子,暗暗记在心里。
囡囡带人继续往前查。
第二日一早,有好几个衙役没回来上衙,其中就包括登记田产的那名衙役。
囡囡叫了个衙役去问,才知,这些衙役下衙回家,在路上被人打了一顿。
囡囡得知此事,立刻带衙役去这些人家里问口供。
“回家的时候,有人从巷子里蹿出来,我头被麻袋罩住。上来就是拳打脚踢,我也没看到对方长什么样。”
囡囡早就猜到会有人不配合,但是她没想到这些人胆大包天敢殴打衙役,“你们先待在家歇息养伤。剩下的人,继续跟我查。”
衙役们一听还要查,都有些胆怯。这事摆明了是那些大地主做的,现在只是打伤,没闹出人命。要是他们再往下查,那不定会下什么样的狠手呢。
囡囡眼睛一横,声音冷漠,“不想做趁早辞退。本县令绝不阻拦。”
衙役们面面相觑,辞退?他们当然不肯。
衙役每个月都有一两银的俸禄,这份差事很体面,谁也不肯丢。
衙役们跟在囡囡身后,却见囡囡带这些人先回了趟县衙,“我先回后院,暂时让我爹先充当文书一职。”
衙役们齐声应是。
后院,陆时秋一口茶先喷出来,“你个兔崽子,你可真行啊。出了事,你就让爹出去顶缸。你也不怕那些人逮住你爹往死揍。”
之前他说要帮她,她不让。现在又要他帮忙了。这孩子难不成没一个可信得过的人?
囡囡眨了眨眼,“爹,你武功那么好,那些家丁如何能是你的对手。爹,我还得指着你帮我逮人呢。你可别涮我。”
陆时秋:“……”
他头疼,他这是被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他哪里会武功?他根本就是个花架子。
陆时秋心里发急,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你先等等,爹去书房拿文房四宝。”
说完,不等囡囡回答,脚底抹油溜进书房。
他真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充什么大尾巴狼,这会露馅了吧?
“四乙,四乙,我上回买那药有没有终身制的?”
【当然有。一口价五万。】
陆时秋咳得肺都快出来了,担心外头听到,他还得用袖子掩住,“你开什么玩笑?那些神仙药才三万两呢。”
“不一样。你这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林高手。那神仙药只能提升到二百。单项超过二百的天才还是有很多的。”
陆时秋似懂非懂,“我总觉得你是故意在宰我。”
【那您要不要?】1111声音冰冷。
陆时秋沉默。他还真不能不要。
五万两银子,他以后也用不了几次,陆时秋有些肉疼,摆了摆手,“算了,我不要终身制的,你还是给我上回的那个吧。”
管三天就可以了。他一辈子动武的机会真的不多。
四乙也没劝,直接抛出界面。
有武艺加持,陆时秋出来,人也精神,气也爽了,整个人变得高大尚了。
说话也有底气了,大手一挥,“走吧,带爹会会那些大地主。”
囡囡嘿嘿一笑,“爹,咱今天只查那些大地主,您千万别把人放跑了。”
陆时秋弹了她一下,“你说说你。当个官,还得让爹出马,你啥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呐。”
囡囡挽着他胳膊,小声嘟哝,“让你教我练武,你又不肯。你还怪我了。”
陆时秋闭嘴了。他教个屁啊。他拿什么教。
泗州县的大地主一共有二十来户。之前没有一户主动向官府投诚的。
囡囡手段凌厉,丝毫不受影响。
那些大地主见她还要查地,眉间隐隐有些不快。却很快压下去了。
查完地,除了陆时秋,其他衙役都被囡囡留在县衙核查信息。
而陆时秋独自出去喝茶。
他沿着小巷一直往西。
或许是有武艺加持,陆时秋发觉自己的听觉比以前灵敏多了,居然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瞅,身后空无一人。
【人在巷尾呢。】1111提醒他。
陆时秋啧啧,这条巷子这么长,足足有三四十丈,他居然能听到这么远的声音。看来这技能果然管用。
【那当然。系统出品必出精品。】
陆时秋转头,继续往前走。
前面巷子里走进来两个小伙子,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练过的。
光线太暗,陆时秋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就在陆时秋琢磨他们什么时候动手时,跟这条巷子交汇的巷子,两边各蹿出两个男人,其中有一人拿出一个麻袋就要往陆时秋头顶上罩。
陆时秋眼疾手快,往前迈了两步,与前面两人打了个照面。
那两人看了眼那六人。见他们愣神,提醒道,“已经看到了,快点动手。”
八个练家子对付一个文弱书生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老爷说了,卸掉他一只胳膊。给县令一个教训。”
他这话刚说完,陆时秋一脚踢了过去。一百六十多斤的大男人摔出十丈远。
众人都吓懵了,这什么腿法?居然这么厉害。
陆时秋却不给这些人思考的机会,拳脚齐上,不到一盏茶功夫,八人全部靠坐在巷子里。
陆时秋捡起刚刚扔在地上的棍子,指着刚刚说话那人的面门,“说,你们老爷是谁?”
那人不肯开口,陆时秋一棍子捶在他腿上。
那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声音划破整条巷子。
囡囡带着衙役从巷子一头蹿了进来,看到她爹完好无恙,气道,“不是让您发个响声吗?您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陆时秋摊了摊手,“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差劲,三两下就被我撂倒了。”
囡囡叹了口气,有本事就是任性。她扭头冲衙役们道,“把八人押回牢房,让那三个衙役过来指认。”
衙役们一怔,指认?不是说没见过吗?
囡囡定定看着他们,这些衙役心领神会,抱了抱拳,“明白了。”
打架斗殴最多只关十五日。但是殴打衙役,罪名严重多了,至少要判三年。
不管那几个衙役是不是这些人打的,她都要拿这些人树典型。
下人犯罪,作主子的也要受牵连,囡囡让衙役去大地主家里收罚银,并且予以警告、
若再有一次,必然要把主人抓进来审讯。
这些下人都有家人在主使者手中,他们是不会认罪的,囡囡也没打算让他们供出主使。
把下人关进牢房,其他地主就不敢再放肆。
接下来,清查田产一事进行得很顺利。
囡囡也按照约定,在泗州县酒楼拍卖田产。
田产是家族的兴盛之本,卖田是败家之兆。许多百姓除非走投无路,绝不会卖田。
田地一项都是有价无市,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大家全都挤进来凑热闹。
囡囡也给田地定了底价,上好的良田一亩要十两银子。
跟北方不一样,南方良田亩产比北方要多一百斤。价格也要贵上二两。
报完底价,大家抢着举牌。
到最后,一亩良田竟拍出了十五两的高价。
她把收到的银子入了库,到府城汇报。
囡囡不仅提前完成了任务,还将田产卖出了好价,知府大人对她的办事效率很满意,当着许多官员的面称赞了她。大家猜测,陆令仪今年的考评应该也是优。
到了秋收之时,泗州县开始执行“一条鞭法”。此法照理说减轻了农民的税赋,但清查之后,收到的税竟比夏收多了一倍有余。
怪不得天皇女皇执意要清查隐田隐户,看来确实很有必要。
九月中旬,陆时秋接到弟子们的来信。
十三个弟子有九个中了举人,剩下四个名落孙山。
陆时秋高兴了好几天,教书也越发卖力。
又过了几日,严老爷子还特地让管家送来一封信给陆时秋,多谢他教导孙子用功。信里附了十万两银子。
没错,严仲文这小子今年也中举了,名次还不低。
又过了几个月,囡囡收到朝廷送下来的邸报,上面一则消息引起她的注意。
陆时秋也凑过来一起看,“户部尚书等多位大臣田产被罚,刘尚书在宫门请罪,因年老体衰,没了?”
陆时秋一个咯噔,“这刘尚书不就是公孙竹的爷丈人吗?”
囡囡点头,“是他。”
陆时秋唏嘘,“昨儿公孙竹还跟我请假说要回京成亲。女方亲爷没了,恐怕得守孝吧?”
“对!要守二十七个月。”
陆时秋叹气,“干甚要想不开跟天皇他们作对呢。”
“大概以为法不责众能有效吧,可惜天皇执意要执行此条例。”
陆时秋无话可说。只能说是各人选择了。
木氏推门进来,拿了礼单,“这快到年底了,咱家要送年礼。你们看看。”
这年代的亲朋好友,有送年礼的习俗。
陆时秋和囡囡对此事也是相当重视。
木氏有些奇怪,“为什么青墨那孩子从来没有送过年礼呢?”
她倒不是贪图那点东西,就是觉得好歹是学生,什么都不送,也太不尊重先生了吧?
囡囡抬头看了眼陆时秋。
陆时秋倒是明白沈青墨的顾虑。
沈青墨已然是天皇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跟他沾边的人都有危险。
他不跟他们走动,也是怕连累他们。
陆时秋也没想到这孩子一念之差,竟会走向这条不归路。
看似大权在握,但是树敌颇多。将来能有什么造化,全靠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