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陆时秋又包了三堂叔的车到县城。
三堂叔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去一趟县城,就是一个来回,两趟车钱。比他往镇上拉划算多了。
只是三堂叔有些好奇,“上次不是没挣到钱吗?”
陆时秋低低道,“我想再试试看。”
三堂叔没再说什么。
到了县城,东边的太阳刚刚升起,县城街道行人来来往往。
陆时秋用扁担一边挑一桶蛤蜊,经过顾家饭馆,那掌柜的正站在门前,一眼瞧见他,看了好几眼,赶紧跑过来把他拦住。
木桶里的水溅到对方衣服,陆时秋唬了一跳,立刻松开扁担,知道对方身份,也没敢生气,只是有些疑惑,“掌柜的,你这是?”
顾永伯没想到严家这么不靠谱,昨天还信誓旦旦说会按时给他送货,今天居然就掉链子。
客人催着饭菜,着急上火,他催小二到东市去买,人却迟迟没回来。
顾永伯低头瞅了眼水桶里的蛤蜊,壳张着嘴儿,一看就是活的,他眼前一亮,“哎,大兄弟,你这蛤蜊是不是要卖?”
陆时秋眼睛一亮,“这些是给胡家酒楼送的。我车上还有好几百斤呢?你还要吗?”
顾永伯连连点头,“要,我要两百斤。”
就算小二买来也不怕,大不了明天不买就是了。
陆时秋笑弯了眼,“有的,等我把这两桶送到胡家酒楼,我就给你送来。”
顾永伯心急,但也知道先来后到,点头说好。
陆时秋脚步飞快,送完胡家酒楼,又送了四桶到顾家饭馆。
价格也是一文,结完钱,陆时秋又问,“后天还送过来吗?”
顾永伯恼了严家,“可以,还是按照两百斤给我送过来。”
陆时秋笑眯眯应下,心里高兴极了。上次他运来四百多斤,有两桶都是一文钱卖的。他以后运四百斤,送给他们三百斤,剩下一百斤就可以慢慢卖,也不用喊得口干舌燥了。
陆时秋收了钱,正要转身离开,刚好听到有个客人喊小二加菜,“给我再加一盘爆炒蛤蜊。”
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听到有客人跟朋友介绍,“你别看一盘蛤蜊要八十文,但是这味道真是绝了。够味儿。”
陆时秋差点摔了一跤。
啥玩意,居然要八十文。
之后的几天,陆时秋有意打探,多大的份量,居然敢收八十文。
确实很够份量,以陆时秋这些日子摸秤的水平来看,应该有两斤。
但是油盐酱醋再怎么贵,也不至于翻了四十倍啊。
陆时秋简直要怀疑人生。
他想不通为什么那么贵的菜还有人抢着点。要他说,这县令大人家开的饭馆太黑,明摆着宰那些冤大头。
陆时秋回去后,就跟家人说,自己每隔一天就要送新鲜蛤蜊到县城。
他告诉家里人只卖了两斤一文钱。
洪氏觉得老三傻透顶了,“这个钱在镇上就能卖,你干啥非要跑县城啊?还得包牛车送去。费时又不挣钱。你傻啊。”
陆时秋在路上就找好了理由,“车钱饭馆给。不用我出。我这是给县令大人家的饭馆送蛤蜊,要是能攀上他们家,说不定我还能捞个活干。”
家里人都觉得他在吹牛。
陆老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婆子也没吱声,反正他爱折腾就折腾去吧。左右他成天也不干正事。新鲜蛤蜊就这个价,没多赚是不假,可也没亏啊。还省了他们上山砍柴呢。
洪氏碰了碰陈氏的胳膊,意思让她劝。陈氏哪敢跟公爹对着干,装作没看到,忙着给孩子夹菜。
家里人谁也没说话,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没多久,村里那些大娘大婶几乎全都知道陆时秋为了攀上县令大人,愣是不嫌辛苦,把那蛤蜊送到人家饭馆。
“我看这娃是傻了。县令大人是啥人呐。人家能缺他那点蛤蜊嘛。你至少也得整个龙肝凤胆啥的,人家才能看得上眼。蛤蜊?我的老天爷,一文钱两斤。他都不稀得吃。”
“谁说不是呢。你想啊,当官图啥啊?不就是图钱吗?这个县令大人可倒好,一文钱都不稀得捞,你想他家里得多有钱。你就是把全部家产都给他,估计都不够置办他一身衣裳。陆老三用这招讨好县令大人,我看不好使。”
“那指定不好使。”
大多数村民都觉得陆老三还是那个陆老三,没有因为要娶婆娘就变好的迹象。
时间就这么匆匆而过,进入八月,陆时秋依旧每隔两日就进城送蛤蜊。
一开始村民们还唱衰,后来有人琢磨出味来了。
陆老三可不是那种吃亏的主啊。他能白白让人占便宜?还送上门的那种。
而且县令大人是啥人呐?他一个平头百姓能见着?
这里头指定有猫腻。于是经过有心人一打听才知,原来陆老三给饭馆送蛤蜊是真的,但是他也进县城卖新鲜蛤蜊。
“一斤能卖一文五?”
村里那些大娘大婶都炸了。
镇上两斤一文,他卖一文五,翻了三倍。怪不得他包得起牛车呢。
骗他们说是给县令大人家饭馆送的,所以价格不高。看来是怕他们跟他抢生意,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这瘪犊子心眼子忒多!
瘪犊子陆时秋此时却不怎么好,他得知一个坏消息。
胡掌柜有些歉然,“我们店的蛤蜊都是由严家供应的。前些日子,他们家出了点事,供货不及时,所以才从你这边买的。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整顿好了,以后你就不用送货过来了。”
陆时秋犹如晴天霹雳,他张了张嘴,“哪个严家啊?”
胡掌柜指着对面那个门店,“就是那家。”
陆时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严氏食材铺。
来县城这么多次,陆时秋自然听人说起过这家铺面,从外表看着不起眼,但里面的货品很全,全到什么程度呢,在月国只要能吃进嘴里的食材,他们铺子都卖。
而且他们店的信誉也很好,也是盐俭县几十年的老牌子。
只不过前段时间一直处于关店状态。
陆时秋想了想,如果不是严家出了点事,恐怕他连这点空子都钻不到。
陆时秋笑了笑,“没事,以后掌柜有需要,可以到东市找我。我一定给您送最新鲜的蛤蜊。”
胡掌柜笑着点头,“好!”
出了胡家酒楼,陆时秋提着水桶,心情格外沮丧。好不容易挣到点钱了,居然这么快就给他断了。
看来他的运气也不怎么样。
“四乙,你知道严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严老太爷突发急症去世,严家忙着处理丧事。】
“也用不了这么久吧?谁家丧事办了一个月啊?”
六月份,他就到这边来卖蛤蜊,现在都八月份了,足足有一个多月。
【严家几个老爷质疑老太爷遗嘱作伪,打起了官司,县太爷把所有铺面的掌柜都叫到公堂,一一会账,又有两个关键证人被人杀害。凶手追查了一个月才落网。】
陆时秋叹了口气。分家不均起争斗,看来孩子多也不见得是好事。
【宿主,你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你只有一个亲生孩子。】
它可不认为宿主会对四个闺女一视同仁。
陆时秋:“……”丝毫没有被你安慰到。
“那后来谁赢了?”
【严家长子在张家帮助下分到六成家产。那个食材铺也是严老大家的。严家免费送他们一个月新鲜蛤蜊。】
免费送的,自然比花钱买划算。陆时秋叹了口气。有钱人随手送的东西却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人跟人的差别可真大啊。
陆时秋蔫头耷脑回了牛车,三堂叔见他表情有些不对,“你怎么了?”
陆时秋把木桶往牛车上一扔,仰躺到牛车上,“最近几天不用来了。”
他叹了口气。先歇歇,再找别的出路吧。
跑集市卖,他是真不情愿,那样太累了。
而且他怀疑前段时间之所以能那么快就把蛤蜊卖出去,是沾了严家铺子没开的光。
明儿要是再运来,他的蛤蜊多半要砸在手上。
陆时秋回了红树村,村民们围在他家门口,纷纷过来打探消息。
“陆老三,你那蛤蜊卖多少钱一斤啊?我怎么听人说,你一斤能卖一文五呢?”
陆时秋心情正糟呢,也没心情应付这些八婆,从牛车上跳下来,连眼风都没给他们一个,没好气道,“卖个屁啊。明儿我就不去了,你们想卖就自己去。”
众人看着他急促离开的背影紧紧皱着眉,回头看向三堂叔,“他这是怎么了?”
“还没看出来吗?这是亏钱了。”
众人将信将疑,有人攥住三堂叔的胳膊,“县城蛤蜊卖多少钱一斤啊?”
虽然陆时秋每次都说自己没挣到钱,但是三堂叔也不是傻子,他还不会跟人打听吗?
不过他只有一个儿子,性子木讷,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就算知道陆时秋挣到钱,也没打算抢陆时秋生意,只当不知。
现在听到陆时秋不想卖蛤蜊,可他牛车还要赶啊。于是就实话实说道,“一斤卖一文五”
众人听了都心动不已。只是这些人谨慎惯了。包次牛车就得花几十文,量少了还不顶车钱,量多了,又怕卖不动,就有些犹豫。
不过还是有人动了心思。于二郎跟陆时秋早就接了梁子。得知他挣了大钱,心里嫉妒。
当天晚上,他就包了三堂叔的牛车,也运了六桶。
没成想,一文五根本卖不动。
还是有个买菜的大婶跟他说主街有家食材铺,复业大酬宾,新鲜蛤蜊只要一文钱一斤。
没办法他们只能跟着降价。即使降价,也没用。
严家铺子开在县城最热闹的地方,量比他们还要足,而且人家还送包装袋。
而他们呢?啥东西都没有,还得买家自备麻袋。
摆了一整天,只卖了两桶。
也得亏蛤蜊能活两三天。要不然剩下的四桶还不得臭死。
进城卖蛤蜊远远不如出海打渔挣的多。
于二郎的失败很快传遍全村,再也没人冒险进城卖新鲜蛤蜊了。
这天下午,陆时秋背着竹篓去赶海。
盐场场主杨保财过来找他,“小秋啊,我有几个朋友想赶海,你嘴皮子利索,去教教他们。”
他们腌鱼用的渔盐都是从盐场买的。陆时秋不敢得罪杨保财,点头跟着他去了。
陆时秋一眼就看出来杨保财的朋友都是有钱人。
四个人当中还有个老太太,她大概四十来岁,眉眼带笑,看着你的时候,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从外表上,也就是个有钱人家的老太太。
但让陆时秋比较惊讶的是,她介绍自己的时候,不像村里人说我夫家姓什么什么,而是直截了当道,“你好,我叫林云舒。”
一听这名字就是正儿八经的闺名。这名字也大气,不像他们乡下姑娘叫什么花啊,丫啊,草啊的。
她落落大方的态度倒叫陆时秋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站在她旁边的汉子,长得浓眉大眼,很是粗矿,手里正拿着一把做工精美的宝刀,据说是她的三儿子。
“你就叫他顾三。”
那个红衣女子腰上别着一根鞭子,像是走江湖的女侠,是她的二儿媳。
“我叫凌凌”
另一个斯文俊秀,皮肤白皙细腻,看着就是读书人,是她的四儿子。
“你叫他顾四。”
顾三,顾四一看就是姓氏加排行,陆时秋猜到这四人身份不俗,想着如果能攀上这些人,就算不能入对方眼,哪怕跟人吃酒,吹牛也倍有面子。于是他耐心给四人讲解怎么用工具找海货。
四人听得很是认真。
按照他的方法,没一会儿,大家的木桶全都装满了。